第3章 (3)
李元熙道謝。
李元熙彎唇淺笑,不甚在意,擺擺手說:“沈小姐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大可不必言謝。”
沈玉還想再說,沒想到硬生生地被徐惟謹打斷了,“別以為你幫了玉姐姐我就會感激你,我跟你講沒門兒!”
徐惟謹鼓着一張包子臉,氣呼呼的樣子,還真是可愛。
李元熙輕笑,沒有接她話,而是轉身對竹雨說:“竹雨,我們走吧!”
主仆二人身形一閃就出了酒樓。
“月兒你不能這樣對你嫂嫂說話,沒大沒小的。”李元熙走後,沈玉語重心長地教導徐惟謹。
“她才不是我嫂嫂呢,她哪裏配得上哥哥啊,什麽都不會,真是笨死了。”
沈玉的視線落在逐漸遠去的那一抹娉婷身影上若有所思。
這位李家三小姐似乎和她想像中不太一樣呢。
有了沈玉的事情一攪和,徐惟誠自然沒了帶李元熙繼續游玩的心思。不過李元熙自然不會就此放棄游玩安定縣城的,第二日她和竹雨照樣出去玩了一整天。到了第三日徐惟誠估計擔心她的安危,就派了蔣廷夫貼身保護她們。
李元熙這七日的行程就是白天吃吃喝喝,到處游玩。晚上又免不了和徐惟誠同床共枕。不過她也習慣了,不就是床上多一個人嘛,多大點事啊!這件事完全影響不了李元熙的好心情。
七天後大軍補給完整,重新整裝出發。
安定縣好飯好菜,有大床睡,能泡澡,還可以到處玩,那日子別提有多潇灑了。大軍啓程後,一行人又重新過上艱苦日子,李元熙一時半會還真難以适應。
徐惟誠似乎也不打算再管沈玉的事情了,大軍從安定縣出發,沈玉也豁然在列。徐惟誠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沒看到。
一路上李元熙依舊枯燥乏味。好在徐惟謹會時不時給大家制造一些笑料,她跟着大夥兒樂一樂,一天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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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徐惟謹嘴裏李元熙得知因為沈玉的逃婚,沈家家族蒙羞,和兵部尚書葉家鬧得滿城風雨。沈老爺子揚言和沈玉斷絕父女關系,沈玉從今以後不再是沈家的女兒。
李元熙打心底裏欽佩沈玉的勇氣,她是萬萬沒有這個膽量的。如果她有,這會兒估計也是天南海北,四處流浪。
大軍從安定縣出發往北進入嘉岩關區域。
途徑的地區越來越荒蕪,人煙也越來越稀少,有些地方方圓數裏也見不到一戶人家。四目所及之處皆是茫茫大漠,揚沙滾滾,寸草不生。偶有幾塊綠洲,也多大人跡罕至。好在大軍在安定縣補充了充足的糧草,不然這一路還真是難以維持。
西北地區,一望無際的大漠,難得落雨,空氣也是無比幹燥。李元熙的皮膚漸漸失水,脫了皮。她是第一次來大漠,身體本能地難以适應,開始頻繁地流鼻血。徐惟誠派軍醫來看了幾次,情況也不見有好轉。
加之天氣漸漸轉冷,李元熙又天生畏寒,她的身體也越發虛弱下去。竹雨眼睜睜看着心裏急得不行,但也無能為力。
如果這一路唯一讓李元熙有所期待的莫過于大漠的落日了。那真是和京城裏的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蒼茫大漠,落日餘晖灑滿整片大地,照亮無數細小的沙塵。一地金黃閃閃,遠遠望去,遍地好像都是黃金。那夕陽比京城要大出許多,好大一塊金圓盤,一點一點滑下地平線,染紅了一整片天。
西北地區的天空也比京城要藍,澄澈清明,好似被鋪就了一張水洗藍的幕布,尋不見一絲流雲。
拖着一副病弱身子的李元熙每每看到這一番唯美壯麗的景象,她的心裏都會生出無窮無盡的贊嘆。
若是路過綠洲,望見那漫天黃沙中的一抹綠色,李元熙的身體就會驀地被注入一股力量,整個人都會鮮活起來。
大軍這樣艱難地行了一個半月,還剩餘下的半個月行程。徐惟誠見大家也已經疲勞到了極致,就下令大軍原地休息一天再上路。沒想到這一停留就出了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事情有點多,更新晚了。
☆、沙盜(7)
沙盜(7)
那天夜裏大家都睡得很沉,徐惟誠下令留下守夜的幾個官兵也不知怎的,通通睡死了過去。大軍對于逐漸逼近的危險渾然不覺。等徐惟誠察覺時大軍已經被那群沙盜包圍得水洩不通。
皇帝昏庸,奸臣當道,百姓生活疾苦,西北地區很多人為了生存都去做了沙盜流寇。
嘉岩關一帶更是沙盜猖獗,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很多人都是聞之喪膽。
而眼前的這群沙盜規模龐大,訓練有素,明顯是有備而來。
夜色如水,萬裏大漠都被鍍上了一層皎潔的白月光。夜色裏沙盜的火把映紅了半邊天。
“哪個是領頭人?叫他出來見老子。”最前面的沙盜坐在一匹棕紅色的鬓馬上,扯着嗓子叫嚣。
“外面發生什麽事了?”李元熙被人吵醒,迷糊地問竹雨。
邊問還邊起身,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竹雨尖叫出聲,趕忙阻止李元熙,“小姐你待着別動,沙盜來了。”
“什麽?沙盜來了?”
李元熙也聽說過西北地區的沙盜是狠角色,被他們盯上多半是兇多吉少。
“将軍呢?”
“将軍和蔣副将在外面和沙盜周旋,他讓我看好你,千萬不能讓你出去。”
徐惟誠擰着眉心問蔣廷夫,“大概有多少人?”
“目測也有好幾萬人。他們是有備而來,我們喝的水裏被下了藥,很多士兵已經倒地不起了。”蔣廷夫盯着對面的沙盜,神色凝重。
“這片區域是誰在管?”
“是葉世存。”
“葉家老二?”
“是的将軍。”
“馬上派人去通知他,速度越快越好。”
“是。”
蔣廷夫退下去後,徐惟謹和沈玉一起從大帳裏出來。
“哥哥。”
“仲文。”
一前一後,兩道聲音。
兩人看到徐惟誠忙迎了過去。
徐惟誠看着兩人,沒有說話。
“仲文你打算怎麽辦?”沈玉眉頭緊鎖。
這群沙盜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燈,估計早就已經盯上大軍,暗地裏策劃良久,就等着找個合适的時間給他們致命一擊。
徐惟誠搖頭,“不知道,先和他們周旋着。”
“一個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劫持朝廷軍隊。”徐惟謹盯着對面的沙盜,咬牙切齒。
沙盜雖然猖獗,但一般也是劫持途徑的商旅,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劫持軍隊。
“事情沒這麽簡單,先看看再說。”沈玉和徐惟誠一樣冷靜。
“哪個是領頭人?快給老子滾出來。”對面又傳來沙盜的叫嚷聲。
“我是。”徐惟誠避無可避,只能迎頭直面。
“識相的快把糧草和軍饷給我交出來。”
沙盜膽敢劫持朝廷軍隊,無非也就是為了大軍的糧草和軍饷。
徐惟誠絲毫不受影響,迎風而立,夜色裏他的身形沉峻又偉岸。
“敢問英雄出自何處?”
他依舊是不徐不忙,鎮定自若的樣子。
“死到臨頭了還這麽多廢話,蒼狼寨聽說過麽?”
徐惟誠自然是聽過的,蒼狼寨是嘉岩關一帶有名的沙盜組織,成立沒幾年卻名聲大噪,讓很多人聞風喪膽。
“糧草和軍饷是大軍的命脈,你認為我們會交出來麽?”
夜風裏這一管聲音清潤通透,猶如空谷幽蘭。
衆人聞聲回頭,看到一抹娉婷身影從大帳裏走來。
風大,卷起李元熙的衣裙,她瘦弱單薄的身形在黃沙漫天的秋夜裏愈加惹人注目。
這一路行來,她的身體時好時壞,月光下她的一張臉是罕見的蒼白。
“你怎麽出來了?”徐惟誠攏起英/挺的眉峰,言語裏很是不悅。
李元熙朝他虛弱一笑,聲音倒是通透清明,“我來看看熱鬧啊!”
笑意盈盈,遠山眉微微隆起,宛如一只狡黠的黑狐貍。
沈玉看到羸弱的李元熙出來,忙招呼她進去,“夫人你趕快回帳子裏去,這裏危險。”
李元熙對着沈玉暖心一笑,感激她的好意,繼而轉頭告訴徐惟誠:“将軍,他們只想取糧草和軍饷,根本無心傷人性命。”
“為什麽?”徐惟謹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因為若是有心傷人就直接動手搶了,畢竟以雙方如今的局勢來說,他們明顯占盡上風。他們根本不必和我們啰嗦讓我們自己把糧草和軍饷交出來。”
“這片區域的沙盜是出了名的猖狂,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難道他們還會忌諱殺人?”徐惟謹對于李元熙的解釋不屑一顧,直接否定。
徐惟誠探究的目光落在李元熙身上,音色沉冷,“我聽聞蒼狼寨的寨主原來也是個劫富濟貧的俠士,只可惜後來時局動蕩,他占山為王,成立了蒼狼寨。大軍此行是守衛邊關,做的是保家衛國的差事,他們心知肚明,不會傷人性命。所以才會事先在我們的水裏下藥,避免暴力沖突。”
“可是他們劫了大軍的糧草和軍饷,大軍無以為生,還不是一樣要活活餓死去。”沈玉仍是不解。
“朝廷不會放任數十萬大軍不管的,糧草和軍饷被劫持了,頂多将領被處理,朝廷還是會重新撥發糧草和軍饷的。”
經徐惟誠這樣一解釋,衆人才恍然大悟。
“所以說利用他們心裏這點殘存的正義感,将軍你也許可以将他們收入麾下,作為己用。”李元熙的視線投到遠處,語氣平和。
徐惟誠探頭看她,“夫人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将軍你只需拼命拖延時間,等蔣副将搬來救兵,一切就都好說了。”
“不交出來就給我死!”
這一聲怒號落下,沙盜們便紛紛抄起手裏的家夥。
這邊還沒倒下的士兵也拿起刀劍和長矛,打算背水一戰。
徐惟誠迎風伫立,朝沙盜抱拳,“在下徐惟誠,奉皇命率領大軍守邊,還請大當家出來一見。”
“你以為你小子是誰?想見我們大當家,你還不夠格。”
說話的是一個蓄滿絡腮胡的中年大漢,體态魁梧,長得五大三粗。
徐惟謹冷哼一聲,面露鄙夷,“你們算什麽好漢,還大當家呢,出來見一面都不敢,就會躲在後面裝龜孫子。”
“臭丫頭你說誰呢,不想活啦!”那大漢對着徐惟謹怒吼。
“說得就是你們這群人。”徐惟謹伸出手指,指着對面的大漢。
“退下月兒。”徐惟誠說。
“哥哥……”徐惟謹還欲再說,卻被沈玉拉住衣角,“聽話月兒。”
“在下徐惟誠,誠邀大當家出來一見。”徐惟誠仍舊站在大軍的最前沿,月光照亮他臉部深邃冷冽的輪廓,勾勒完美的線條纖毫畢現。
李元熙站在他身旁,看到他那頭烏黑的頭發被月光鍍上了一圈華彩,在夜色裏微微發亮。
“我就是。”
經過好一番的談判,那人才露臉。
“晚輩見過大當家的。”徐惟誠作揖施禮,态度誠懇。
蒼狼寨的大當家名叫翟偉,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不像寨裏其他人長得那般魁梧霸氣,他倒是一副斯文老者的長相。
“不知将軍找老朽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想和大當家的說幾句話。”
翟偉擯退身旁的弟兄,騎馬到徐惟誠跟前,道:“說。”
“半年前,江北蠻夷進犯我林國邊界,守邊将領殊死抵抗,死傷無數,依然沒能阻止蠻夷的鐵蹄踐/踏我大林國土。朝廷臨時組建數十萬大軍支援邊關,家父任主帥,我任左前鋒。去時數十萬铮铮鐵骨,昂揚少年,歸時一抔黃土,屍橫遍野,存活下來的只有近三層的人。”
“家國有難,好男兒保家衛國,就算流血犧牲也在所不惜。倒在這片土地上的有滿頭白發的老者,有正當壯年的男子,有不過十六的少年。他們倒下了,還有無數的好男兒前仆後繼來到這片土地,用他們的熱血和青春讓更多的百姓有一個安穩的家。”
“你們所看到的,在我身後的這群士兵,他是我的兄弟,是我親自将他們從京城帶到這裏。我徐惟誠手下的兵,只有戰死沙場,斷然沒有餓死的道理。糧草和軍饷是大軍的命脈,如今你們要劫持走,就等于讓這數十萬的好男兒活活餓死。在林國有無數的奸佞小人,他們搜刮民膏民脂,富得流油,你們的目标是他們。而不是這群為了守住這嘉岩關而萬裏征程的士兵。同為林國子民,你蒼狼寨何以要這般将人逼上梁山?”
“晚輩早就聽聞過大當家早年的事跡,想來您也是一個俠肝義膽的俠士,為何要這般為難我們?”
李元熙站得離徐惟誠很近,只有半步距離。男人的話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他臉上的表情沉寂平靜,是那種瀝盡風霜後的淡定從容。
翟偉靜靜地聽着,良久沉默。
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四周圍靜寂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徐惟誠。
“哥哥說得真好!”徐惟謹當即就沸騰了,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從小在軍營裏長大,沒有人比她清楚戰争的殘酷和無情。半年前和江北蠻夷那一戰,她是随行軍醫。每天看着源源不斷的士兵被送回來救治,軍隊裏經費有限,很多藥材供應不足,很多将士因為不能得到及時救治而死去。還有很多人甚至沒能從戰場上下來,當場死去。
為了守住那一方故土,多少人用血肉之軀身體力行?又有多少人徹夜難眠出謀劃策,排兵布陣?
世人只揪着那戰敗的結果不放,又有誰知道他們曾經為了改變這一結局所做出的不懈努力。
徐惟誠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他并不急于聽翟偉的答複。因為他知道翟偉骨子裏的血性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時北邊天空被萬千火把燒出一片火紅。
身後的士兵頓時沸騰了——救兵到了。
“大當家的不好了,我們快撤吧!”大胡子扯着嗓子大喊。
翟偉回過神忙招呼蒼狼寨的兄弟撤退。
但是已經晚了。葉世存的士兵已經分兩路包抄過來。
對面的人群頓時變得焦灼不安,議論紛紛。
不一會兒的功夫,蒼狼寨的幾萬人馬就被葉世存的軍隊圍了個幹淨。
“徐将軍,葉某救援來遲,讓将軍受累了。”葉世存一襲盔甲,從馬上垮下。
徐惟誠道:“葉大人言重了。”
“這些人怎麽辦?”
“讓他們走。”
徐惟誠說完轉頭對上翟偉,“翟當家,我知道你無心和大軍過不去,也是被這吃人的世道逼上了絕路,所以今天我讓你們走。翟當家當記住這個世間有兩類人不可欺,一是這婦孺老者,二是這守邊将士。”
翟偉一聽迅速讓弟兄們撤退。
臨走前他從馬上下來,大步走到徐惟誠跟前,抱拳朝徐惟誠鄭重附身,“徐将軍我敬你是條漢子,若是日後有用得着我蒼狼寨的地方,我們自當萬死不辭。”
然後一群人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蔣廷夫還欲去追,卻被徐惟誠攔下,“他們承了我們一個人情,日後我們還有很多用得着他們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幫妹妹在網上挑衣服,一挑就忘了時間了。抱歉,抱歉!
☆、駐邊(8)
駐邊(8)
有了這次沙盜的前車之鑒,大軍行軍就小心謹慎了許多。那餘下的半個月行程結束後,大軍總算是平安到達了嘉岩關。
李元熙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識了西北地區的荒蕪。如果說她這一路走來見過的貧瘠荒蕪只是冰山一角,那麽這嘉岩關綿延數千裏的荒涼蕭瑟就是整座冰山。四目所及之處,黃沙滾滾,寸草不生,方圓數裏都不見有人煙。
大軍到達嘉岩關當日徐惟誠就命底下的士兵安營紮寨。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一切就都安排妥當了。
嘉岩關附近的百姓為了感激守邊将士還特意送來了許多水果蔬菜。整整一馬車,由駱駝馱着來。
嘉岩關一帶土地貧瘠,養分缺失,很難種植作物,當地百姓自給自足都很困難。給大軍送來的這些水果蔬菜都是每家每戶從牙縫裏節省出來的。
徐惟誠将這些東西交給夥房統一分配。
當天晚上李元熙第一次吃到了新鮮的蔬菜。看到飯桌上難得一見的綠色,她就差沒落淚了。
這三個月來大軍都是吃得幹糧,幾乎沒吃過新鮮的蔬菜。徐惟誠治軍嚴明,以身作則,作為将軍夫人的李元熙沒享受到任何優待。将士們吃什麽,她也跟着吃什麽。就連竹雨每次啃着幹糧都忍不住偷偷掉眼淚,更別說李元熙這個從小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了。
有了新鮮蔬菜,李元熙難得吃了頓飽飯。
最讓她擔憂的就是洗澡問題。西北地區嚴重缺水,當地百姓喝的水都成問題,更別說洗澡了。
和徐惟誠在一起用完晚膳,李元熙和他說起了這件她頗為關心的事情。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等下就吩咐廷夫去安排。”徐惟誠聽後這樣告訴她。
有了徐惟誠肯定的答複,她當即就放心了。要知道這一路舟車勞頓,她要是不好好洗個澡,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的。
晚飯吃得有些多,她拉上竹雨一起在軍營裏逛了逛,消化消化。
許多将士見到她都畢恭畢敬地向她問好。這一聲接着一聲的“夫人好”可讓李元熙受寵若驚。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享受這種禮遇呢。
路過沈玉和徐惟謹的帳子,沈玉非得邀她進去坐坐。她拗不過只好讓竹雨先回帳子跟着沈玉進去。
沈玉是大軍裏負責後勤的将領,徐惟謹是軍醫,兩人同為女子,理所應當就住同一個帳子。
時值十一月初,邊關已經逐漸開始飄雪。沈玉的帳子裏燒着火盆。熊熊燃燒的炭火将帳子映出一片火光。李元熙的那張小臉在炭火的映襯下是毫無血色的蒼白。
沈玉拉着李元熙在炕上坐下,她給李元熙斟了一杯熱茶。
“自打從安定縣出發,這一路上我就想尋個機會和夫人好好說說話,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沈玉揚着笑意說道。
李元熙接過杯盞放在手心裏淺笑,“我也一直想和沈小姐說話來着,可就怕唐突了沈小姐。”
“夫人和仲文一樣叫我阿玉吧,沈小姐聽着怪生分的。”
李元熙點頭,“阿玉。”
“夫人今年貴庚?”
“剛滿十八。”李元熙道。
“我虛長你一歲,我和仲文從小一起長大,若是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元熙好了。”
李元熙喝了一口杯子裏熱茶,暖流在身體裏流淌,五髒六腑都舒暢了。
她忙說:“怎麽會介意呢,一個稱呼而已,哪裏有這麽多忌諱呢。”
“我第一眼見着你就知道你是個好相處的人。”
腳邊的炭火越燒越旺,整個帳子都溫暖了起來。但是李元熙依然覺得有些冷,忍不住搓了搓手。
沈玉注意到她的動作忙用鉗子夾了幾塊木炭到火盆裏讓火燒得再旺一些。
“元熙你第一次來邊關,很不适應吧?我看你你消瘦了不少呢。這天兒還沒冷起來,等真正入冬以後,那才叫一個冷,人都能活活給凍死。”
李元熙最怕冷,聽沈玉這樣一說更加心塞了,被發配到了這麽個鬼地方。
“阿玉你莫唬我,我可是最畏寒的了。”
“我是不是唬你等過些日子你就知曉了。元熙你是千金之軀,不像我和月兒一樣從小在軍營裏野慣了,這邊關苦寒,你要好生照顧自己。仲文是将領,這軍營裏的大事小事都要他拿主意,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我會的。”李元熙點頭。
“看得出來阿玉你和仲文感情很好。”
“是啊,我們兩家是世交,小的時候兩家長輩還給我們訂過娃娃親呢。”
沈玉依舊是笑着的,但言語裏流露出的落寞卻被李元熙敏銳地捕捉到了。
聽沈玉這樣說來,若是沒有那道聖旨,若是沒有她,沈玉和徐惟誠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難怪徐惟謹會這般不待見自己,她一定是認為她介入了沈玉和徐惟誠之間。
不過李元熙還沒有那麽多心力去同情別人,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可憐人,被皇命強行捆綁嫁給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來到這蠻荒之地。這般艱苦的生活環境,也不知以後的日子會怎樣。
“阿玉,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李元熙不願多待就尋了個理由起身告辭。
沈玉說好,送李元熙出帳子,恰好和從外面回來的徐惟謹碰到了。
“月兒姑娘。”李元熙和徐惟謹打招呼。
徐惟謹對着李元熙自然不會有好臉色,冷哼一聲直接回了帳子。連一聲回應都懶得應付。
沈玉不免有些尴尬,歉意地對李元熙說:“月兒還小,元熙你莫怪她。”
李元熙哪裏會在意這些,只說:“我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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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帳子竹雨忙迎了過來,“小姐你快去洗澡吧!将軍已經命人将熱水準備好了。”
李元熙往屏風後面一看,果然看到滿滿的一桶熱水。水汽蒸騰而上,飄飄渺渺,一時之間将四周都蒙上了一層水霧。
在這缺水的地方待久了,她只要一看到水就會有一股莫名的興奮。
她沒有多等就直接跳到了木桶裏。
疲憊不堪,又虛弱至極的身體被熱水一泡頓時就舒展開來。她的大腦神經也緊跟着放松了很多。
因為她身子虛,竹雨還特地在水裏放了幾味藥材,整個帳子都彌漫着一股藥香。
等李元熙洗完澡出來,竹雨讓士兵将木桶裏的水擡出去。
她手裏拿着一條幹帕子在擦頭發,看到兩個士兵進帳子擡水忙問他們:“這熱水是哪裏來的?”
那士兵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年,聽到李元熙的話連頭都不敢擡,埋着腦袋回答:“将軍命火房特意燒的。”
“這附近有水源?”
“是的,就在不遠處有個仙女湖。”
李元熙了然于胸,說:“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兩個士兵忙擺手。
她說怎麽有這麽多熱水給她洗澡,原來是這附近有個湖。
想來大軍安營紮寨的地方也是經過将領們精心篩選的。在這缺水的西北地區,有水勝過一切。
士兵将水擡出去沒過多久徐惟誠就回來了。如今李元熙對和徐惟誠睡一起已經沒什麽顧慮了。畢竟在安定縣他倆就睡了一個星期。
男人穿一件月白長衫,外面披一件黑色鬥篷,身形英/挺俊郎,宛若仙人。只是眉宇間的倦怠顯露無疑。
他腰間別着的一塊玉佩幽幽散發着溫柔淺淡的光澤。
李元熙見慣了他一身戎裝,披盔戴甲的樣子,即便是在他們剛剛大婚後的那幾日他也是穿着戎裝。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尋常男子的服飾,芝蘭玉樹,少了幾分冷冽,多了幾分溫情。
她微微愣神,待她回神時,徐惟誠已經走到她跟前,脫了身上的鬥篷,挂在腕間。
她伸手接過他的鬥篷,臉上漾起笑容,“将軍你回來啦!”
“嗯。”徐惟誠點頭,“洗完澡了?”
“對啊,今天的熱水謝謝你!”李元熙一邊将徐惟誠的鬥篷挂好,一邊誠摯地向他道謝。
“夫人客氣了,你身體舒服些了嗎?”徐惟誠在椅子上坐下。
“好多了。”挂好衣服後的李元熙也在徐惟誠對面坐下。
她的頭發剛剛洗過,還沒有完全被擦幹,燭火一照,尚有一層水澤凝結在上面。
徐惟誠的目光落在李元熙發頂,“明個兒我讓謝大夫再給你瞧瞧,邊關苦寒,夫人千萬不要落下病根了。”
這一路走來李元熙的身體時好時壞,加之她又天生畏寒,本就底子虛,就怕她年紀輕輕落下病根。
“月兒姑娘不是軍醫麽?讓她看看就可以了。”李元熙不願麻煩,她知道這軍營裏軍醫有的是事情要忙。
不想徐惟誠搖頭,直接否決,“月兒她醫術不行。”
李元熙:“……”
那人不顧她的無語繼續說:“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養身體,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就找人繼續教你習武。”
李元熙:“……”
将軍您能別這麽執着麽?
“上次月兒姑娘不是已經教過一遍了嗎?”李元熙弱弱地問。
徐惟誠犀利地掃了她一眼,施施然問道:“那夫人學會了嗎?”
李元熙:“……”
好吧,不合格的徒弟沒有發言權。
李元熙聰明地選擇閉嘴了。
徐惟誠不看她,繼續說:“我這兒有很多兵書,夫人若是覺得無聊也可以看看它們打發時間。這軍營附近你也可以走走看看,不過切記不要走得太遠。”
依舊是他一貫不急不忙,鄭重其事的口吻。
“知道了。”李元熙點頭,“将軍你交代完了嗎?”
徐惟誠這才擡眸看李元熙,答:“暫時沒有了。”
李元熙聽後一股腦起身,扒了扒自己頭發,慵懶地說:“既然将軍交代完了,那我就去睡覺了,好困啊!”
徐惟誠:“……”
徐将軍眼睜睜地看着他家夫人躺到了炕上,蓋上厚厚的被子,只留一顆腦袋在外面。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李元熙就沉沉睡了過去。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去了另一個帳子。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古言,若是文中有什麽常識性的錯誤還望指正。
我碼到現在才碼完一章,抱歉今天更晚了。
☆、診治(9)
診治(9)
另一個帳子裏一幹将領正等着徐惟誠。
男人掀起帳簾進去,衆将見到他紛紛起身,“将軍。”
異口同聲,整齊劃一。
“都坐下吧!”徐惟誠自己也在主座上坐下。
男人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這麽晚還召集諸位将領過來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他說着給蔣廷夫遞了個眼神。
蔣廷夫會意,拿出一封密诏展開,“收到北邊最新敵情,蠻夷近來在嘉岩關一帶活動頻繁,侵占牧場、劫持百姓、偷襲邊防,大有再戰之勢。聖上手谕命我等保護邊關百姓正常生産生活,密切關注蠻夷動态,誓死守衛嘉岩關。”
衆将一聽臉上當即浮現出擔憂之色。
“将軍,這大軍剛剛到達邊關,還來不及好好修養整頓,這個時候若是江北蠻夷來犯無異于是雪上加霜啊!”杜言之面色凝重異常。
“杜校尉說得不錯,所以仲文才連夜找諸位前來商議。剛剛接到家父的飛鴿傳書,朝廷非常重視這件事,命我等務必要妥善處理此事。”
男人修長的手指敲擊着桌案,被燭光照亮的一側俊顏棱角分明。
“何督察有何良策?”徐惟誠的視線轉向督察何孝通。
被點名的中年男人豁然起身,朝徐惟誠俯身,“将軍,臣以為當務之急就是要整頓大軍,做好一切應戰準備,以防蠻夷再度進攻。”
“何督察所言甚是。”徐惟誠點頭,目光随即轉向另一個年輕男人,“軍師以為如何?”
軍師随寧遠答:“臣以為在做好備戰工作的同時我們也應該維護好老百姓的生産生活,生産是社稷之本,摧殘不得。一邊幫百姓恢複生産,一邊也應好好教訓教訓那些蠻夷。蠻夷之所以如此猖獗,很大程度是因為以往守邊将士害怕他們,不敢與之正面交鋒,才助長了他們嚣張的氣焰。若是蠻夷繼續滋擾邊境百姓,大軍應當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随寧遠是大司馬随廣源之子,自小熟讀兵書,善謀略,年輕輕輕卻極具軍事頭腦,和蔣廷夫一樣是徐惟誠的左膀右臂。
“随軍師說得也正是仲文心裏所想。邊境百姓受蠻夷滋擾多年,今日我徐仲文駐守這嘉岩關定然不能對此事放任不管。近年來我大林國力日漸衰微,百姓疾苦,護住一方是一方。”徐惟誠長眸凜冽,言辭鑿鑿。
衆将紛紛點頭稱是。
男人霍然起身,“衆将聽令!”
“臣等在。”
“從明日起徹底整頓大軍,将兵力集中在蠻夷進犯頻繁的勺北山一片,讓陳國人看看,我大林的士兵也不是軟柿子!”
“臣等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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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李元熙睡得極為舒服,一覺睡到天亮。
清晨她被軍營裏的號角聲吵醒。那聲音由遠及近,一聲接着一聲在她耳畔回蕩。
她批了一件外袍走出帳子,看到遠處訓練場上無數士兵正在規劃整齊地操練。那場景莊嚴而肅穆,讓她不禁心生敬畏。
太陽從地平線上徐徐升起,流光暈染了半邊天。
竹雨從外面回來看到李元熙站在帳外,連忙招呼她進去,“小姐,這外頭冷,你趕快進去,小心着涼!”
“我這就進去。”李元熙應了一句,收回視線。
早膳是包子饅頭和稀粥,李元熙的胃口不好,勉強吃了一小碗粥。
這軍營的日子清苦,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李元熙哪裏還要求那麽多。只是竹雨每日看着自家小姐和士兵吃得一樣,身子也日漸消瘦,她就忍不住抱怨徐惟誠的不是。
“小姐,這将軍也真是的,你身子弱,他也不吩咐夥房給你弄些好的。你跟着士兵一起吃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