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子嗣
晚間,待舞惜沐浴更衣後,雲珠端着青瓷小碗進屋。舞惜看了眼她手中的碗,對衆人說:“秋月,帶着大家把這收拾了。屋裏有雲珠伺候就可以了。”衆人喏喏應了,各自忙着。
舞惜坐在妝臺前,手中的象牙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滿頭青絲,微擡下颌,示意雲珠将小碗擱在桌上。
雲珠放下小碗,看着舞惜毫不猶豫地端起碗,終是沒忍住:“公主,您即便不喜歡公子,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再說若您一朝有子,日後也算有個依靠啊……您可要三思啊,奴婢怕您日後會後悔!”
放下小碗,舞惜輕撫了下小腹,嘆口氣:“姑姑,你的意思我懂,可是若我和拓跋舒默沒有感情,那麽這個孩子就是生下來,也不會有父愛。且你看看這府裏目前雖只有這幾個女人,以後總會有別的女人進府,她們都對他有所圖,也都不是省油的燈。那麽我若生下孩子,就會讓這孩子陷進争鬥中!”
“您既已拿定主意,奴婢也不多勸。只是您還這樣年輕,若無一子半女,奴婢是心疼您啊!”雲珠看向她的眼裏隐約可見濕意。
握了握雲珠的手,舞惜端起碗,凝眉喝下。
夜裏,躺在榻上的舞惜了無睡意,透過輕薄如煙的鲛紗,正對着皎皎一輪明月,忍不住嘆息:自己并非不喜歡孩子,也并非不曉得于古代女子來說,孩子的重要性在很多時候更甚于丈夫;只是,自己如何能為一個沒有半分感情的男人生兒育女呢?即便……即便沒有沈浩,受過現代教育的自己也是萬萬做不到的啊!好在,拓跋舒默也并不在意自己,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擡手輕輕摸了下臉蛋,舞惜勾起唇角:拓跋舒默并不是一個貪圖美色的男子!或者說,在自己那樣對他之後,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不論過程如何,總是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思及此,舞惜滿意地微閉雙眸,慢慢進入夢鄉。
接下去的日子,舞惜過得順心順意,舒默果真不曾踏及漱玉軒半步,舞惜也輕易不出漱玉軒,自顧自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舞惜素日就是個省事的,很多小事能自己動手的并不願意去支使下人,加上雲珠和秋月是她用慣了的,所以很少有事用的上舒默撥來的人。且舞惜性子平和,聲音柔和,從不以身份壓人,倒是很得寧舒、寧晔的心,即便接觸不多,兩人也是真心喜歡她。
而漱玉軒中負責灑掃的下人中卻漸漸有了那麽個別有異心的:這個夫人好是好,卻從不得公子的心,空有個夫人的頭銜,實則遠不如側夫人藍納雪。有了這樣念頭的人開始想方設法地讨好藍納雪。
至于藍納雪,原本顧忌舞惜的夫人身份,很多事情上還差人去漱玉軒征求舞惜的意見。舞惜聰慧,對她的心思自然了然于胸,開始還敷衍着,後來則直接命雲珠傳話,讓藍納雪“凡事自己拿主意就是”。
傍晚,森淼池旁的亭榭中,藍納雪正帶着子衿在納涼。遠遠有奴婢走來,藍納雪原先并未注意,直到那人走到面前,恭敬地請安。
“側夫人安。”來人聲音中透着一絲谄媚。
藍納雪示意她起身回話,注意到這人是漱玉軒中的小丫頭千兒。這丫頭這段時間總是借着機會攀着子衿、子佩,藍納雪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于是笑問:“原來是千兒啊,可是你家夫人有事讓你來傳話?”
Advertisement
千兒陪着笑臉:“如今府裏上下都知道側夫人您才是當家的,就是有事,也該是您吩咐啊!”
這話說到藍納雪心坎上,面上卻一凜,佯裝不悅:“這是誰在傳閑話?我烏桓向來講究嫡庶,夫人雖說年幼,又遠道而來,可畢竟是大汗親指的夫人!這話以後休要再說,免得傳出去,顯得我不敬夫人!”
千兒本也是個機靈的,聽着藍納雪說着話,面上卻是一副不以為然,于是更加謙卑:“這話可不是奴婢亂說,如今府裏誰不知道公子最疼寵您!再說側夫人您是素黎部落族長的掌上明珠,而我家夫人即便是大秦的公主,也不比您是烏桓最尊貴的女兒,有長生天護着您呢!”
藍納雪聽了,笑意更盛,打斷她的奉承之語:“你倒是個懂事的,不妨直說,來找我所為何事?”
千兒跪倒在地:“側夫人,您身份尊貴,奴婢自知無福,不能伺候您,但奴婢願為您做牛做馬!”
“好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日後必不會虧待你就是。”藍納雪點頭,“你且在漱玉軒好好伺候夫人,有事我自會差人來找你。”
千兒聽了,忙行禮後退下。
“側夫人。”子衿看着千兒的背影,說,“您覺得這個千兒可信嗎?”藍納雪面帶微笑:“我早在漱玉軒安插了人,那個大秦公主帶了心腹,根本信不過咱們府裏的人。且你看看,自從新婚那日,公子可曾去過她那半步?所謂夫人,也就是說起來好聽,若論恩寵,她可連茹茹也不如!跟着這樣的主子,能有什麽出路,這個千兒早就蠢蠢欲動了。我先留着她,日後沒準用得上。不過……這樣背棄主子的人,我是斷斷看不上的!”說罷,眼神一瞥,看着子衿。
子衿連忙屈膝:“側夫人,奴婢自小跟着您,是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您的事的!”
藍納雪笑着拉起她:“你和子佩是一直跟着我的,我自是信得過。有我一日,我必不會虧待你們!”
子衿這才放心地起身,一面為藍納雪打扇,一面說:“側夫人,奴婢瞧着如今府裏公子最看重的就是您。雖說那個大秦公主頂着夫人的名號,可誰不知道府裏的大小事宜都是由您做主!他日您若為公子生下小公子來,地位就更加穩固了。也輪不到杜筱月……”
提及此,藍納雪沉下臉,滿面不豫,聲音森冷:“杜筱月那個賤婢,以為有了公子的子嗣就嬌寵起來!連日來夜夜霸着公子,這才六個月,就這般放肆,原來竟是我小瞧了她!”
“側夫人,容奴婢說句僭越的話,當初您小産……如今月姬也可以,只要沒有了孩子,月姬也就沒有争寵的資本了。”子衿的聲音漸低。
藍納雪猛地回頭,目光如火:“不可!我如今正得寵,這樣的事萬萬不可與凝翠閣有所牽連。府裏的女人們有誰會真心期待月姬的孩子?”
子衿了然地點頭,輕快說道:“奴婢明白了!”
藍納雪笑着輕撫上小腹:“那些坐胎的良藥我日日都在用,相信很快就會有的!到時候,公子對我必會更加憐惜!”
說話間,兩人已相攜離去。
“公主……”雲珠擡眼看着舞惜。
舞惜秀眉微蹙,頗有些膩煩:“姑姑,這些事我們還見得少嗎?原來在宮裏看着父皇的妃嫔們勾心鬥角,如今又看這些女人們樂此不疲。她們鬥她們的,與我何幹,只是可憐了月姬腹中之子。”
雲珠微笑:“公主還是一味地好性子,奴婢還想着您會氣千兒的背叛,畢竟您對大家都是極好的。”
提到千兒,舞惜嗤之以鼻:“這世間原也不是公平,我只管我的,有你和秋月在,千兒又豈會真的傷害到我?防着也就是了。至于藍納雪提到的另一個人,你只管暗中小心。在這裏,除了你和秋月,我一個也不會信。”
雲珠慎重點頭:“公主放心就是。奴婢自會注意。”
如此一來,舞惜并沒了散步的心思,出了皇宮,又嫁入府邸,舞惜心中明了,這一生都無法遠離這些勾心鬥角。哪怕,她無欲無求,百般不願,這些事也永遠無法避開!
腦中突然出現那張天真的笑臉,耳畔想着稚嫩的、并不十分清晰的吐字“姑母”……腳下一頓。
“公主?”雲珠輕聲詢問駐足的舞惜。
回過神來,舞惜面露堅定:“月姬的孩子,一定不能有問題!姑姑,吩咐秋月暗中留意鏡月軒。”
雲珠含笑點頭。雖不知舞惜如此吩咐的緣由,卻也不意外她的決定。
日子就這麽平淡地過。
舞惜幾乎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漱玉軒再沒有迎來男主人,漸漸的,連原本對她心存謹慎的藍納雪,也不再提起這裏。
而舞惜卻并不清閑,她帶着雲珠和秋月一點一滴地布置着漱玉軒。舞惜是心思巧妙的女子,寧舒和寧晔也漸漸親近她。
杜筱月在鏡月軒中安心養胎,月份越大,胎動越頻繁,偶有不适,也速速找來了禦醫。府中其他人像是避嫌般,并不往來,連物件吃食也沒有送過。
如今烏桓邊境安寧,與大秦、山越也和平相處,加之杜筱月臨産在即,拓跋乞顏特許舒默留在平城,直待小公子平安出世。
在此之前,步路根和莫素和均診斷出杜筱月這一胎為男孩,母以子貴,舒默高興之餘,也許諾杜筱月,若小公子平安出世,就封其為側夫人。
此令一出,在府內掀起不少波瀾:已有薩利娜的烏洛蘭心內不滿,她為舒默誕下長女,卻一直居妾位,被兩個新人占了夫人與側夫人的位置。這是她所不能改變的,畢竟舞惜和藍納雪靠山頗大。現如今,眼看杜筱月也要越過她了,怎能讓她服氣?藍納雪在聽後也變了神色,她是極看不上漢女的,舞惜貴為一國公主,雖有夫人之名,卻名不副實,她并不放在眼裏;而孕有長子的杜筱月馬上就要同她平起平坐了。藍納雪清楚,兒子對于向來子嗣單薄的舒默意味着什麽。茹茹倒沒有反應,大抵也是不高興的。杜筱月則喜不自勝,更加看重腹中之子。至于舞惜,聽到後只是微微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