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周複坐如針氈,焦慮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江時臨和莫惑也不說話,靠着椅背,神同步半眯着眼看着周複。
二十分鐘過去了,結果還沒出來,但周複已經忍受不住這種鑽心的煎熬,承認了自己殺害淩瑤的犯罪事實。
周複與淩瑤其實是高中同學,淩瑤長得好看且學習成績好,是不少男生心中的“沈佳宜”。
當然也是相貌平平,學習成績也平平的周複心中的“沈佳宜”。
高中畢業後,周複沒有去讀大學,而是選擇了留在老家農業創業,幾年的時間過去了,也賺了不少錢。前幾年一直忙賺錢,沒顧上談對象,眼見他也到了适婚的年齡,家裏開始給他張羅對象。
當得知小姨媽給他介紹的對象是淩瑤時,周複心中又驚又喜。幾年時間過去了,淩瑤比以前更加漂亮了,從未忘記她的周複在聽見淩瑤願意和他進一步交往時,仿佛中了五百萬大獎,高興得原地手舞足蹈。
2月14日情人節,周複送淩瑤鑽戒求婚,淩瑤答應了,兩人甚至初步把婚期定至5月20號。
2月16日,周複到安陽市見客戶,見完客戶後想着給淩瑤一個驚喜,開車去她的公司等她。
結果驚喜沒有,只有憤怒交加。
周複去到淩瑤公司的時候,剛好是下班時間。周複等了好久都沒看見人,結果看見兩個年輕的女孩手挽着手迎面走來。
“我前兩天跟你說淩瑤懷孕了,你還不相信我。”
淩瑤兩個字頓時讓周複打了一激靈,條件反射擡腳跟在她們的身後偷聽。
“淩瑤這兩天不是請假了嗎?我聽說她是請假到醫院打胎。”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她現在人就在第一人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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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麽要把孩子打掉,我覺得她男朋友對她挺好的。”
“這還用說,她男朋友是富二代,而她……門不當戶不對的,遭人嫌棄了呗。”
“對了,我還聽說這是她第三次懷孕了。她呀,還真是傻……”
周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像墜入了冰窖,渾身血液凝固。
緩過神來的他,怒火從心底湧了上來。他為了證實那兩個女孩的話,馬上開車到第一人民醫院。
結果真的看見剛從醫院裏走出來的臉色蒼白的淩瑤。
淩瑤如實承認自己和張承豪的戀情,也承認為他打胎的事情。
周複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備胎,這對于他來說就是一種奇恥大辱,一怒之下狂扇了淩瑤兩記耳光。
淩瑤求他繼續和她結婚,因為這是她媽媽最後的心願,還說等她媽媽走了後,周複可以随時跟她離婚,她什麽都不要。
周複這才知道,淩瑤之所以會答應跟他交往甚至結婚,都是因為她媽媽快要死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
哦不,這是天大的羞辱。周複情緒失控,一怒之下殺了淩瑤。
周複瘋狂大笑,“我那麽愛她,而她卻把我的愛踩在腳下踐踏,狠狠的羞辱……”
江時臨冷眼看着周複,眼睜睜地看他由笑變成無力哭泣,才緩緩開口道:“你是真的愛她嗎?”
周複極力狡辯,“我愛她,我敢拍胸口保證說我的心裏只有她一個人。”
江時臨的眼神冷了幾分,厲聲道:“如果你真的愛她,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會依然毫無條件的接受她。”
“如果你是真的愛她,你根本就不會舍得殺死她。”江時臨的目光變得深邃,聲音變得深沉,“你會覺得,她能好好活着,已經是老天爺最大的恩賜了。”
從審訊室出來,江時臨上了天臺抽煙。修長的身影沉浸在朦胧的月色裏,手夾着半支未抽完的香煙,有着說不出來的寂寥。
莫惑手捧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猶豫着要不要上前。
江時臨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掐滅煙頭轉身,神色恢複如常,問:“有事?”
莫惑向江時臨走近,“沒事。我新買的咖啡,頭兒你嘗嘗味道嗎?”
“大晚上的喝咖啡,你是想我對着天花板數綿羊到天亮?”江時臨笑着接過咖啡,低頭抿了一口。
“嗯,味道還不錯。改天幫我買兩包,放我辦公室,辦案的時候能用得上。”
咖啡能提神,熬夜時是個好東西。
“好,明天我幫你買。”
江時臨不再說話,轉身看夜色裏的萬家燈火,繼續喝咖啡。
莫惑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開了口,“頭兒,我覺得吧,人總是要往前走的。”
江時臨握着咖啡杯的手倏地一僵,語氣淡然,“你想說什麽?”
“頭兒,我知道我說的話你不愛聽。但是她,她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能永遠停留在回憶裏折磨自己。”
江時臨今晚的心情變得特別沉重,突然想找一個人說一說話。“莫惑,你有喜歡過一個人嗎?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能把你的命交給她。”
莫惑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談過戀愛。”
所以他并不真正懂得什麽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江時臨又沉陷在沉默裏,天臺上安靜得只有風刮過的聲音。
就在莫惑以為江時臨不會再和他這個沒談過戀愛,不懂得什麽是愛情的人說話時,江時臨再次緩緩開口,“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母便去世了。那個時候我只有八歲,這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無疑是天都塌下來了。”
莫惑沒有想到江時臨會跟他聊那些深沉的往事,整個人不由得變得嚴肅起來,那神情就像要執行組織下達的命令似的。
“當時,所有的親戚都覺得我是一個累贅,誰也不願意收留我。被逼無奈,我只好被送到了孤兒院。”提及那些遙遠的往事,江時臨的聲音在這寂寥的夜色裏變得飄渺,“我那時候原本以為我會在孤兒院呆到成年。”
“兩個月後,有一個叫趙青慕的漂亮女人來到了孤兒院,說是我父母的朋友,想要收養我。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
那個漂亮的小女孩就是宋西汐。
其實江時臨沒有想過要跟趙青慕她們走,因為當時的他在經歷了父母雙亡,被親戚踢皮球後,心裏已經有了陰影。他很害怕如果收養了他的人家,突然有一天不喜歡他了,就會跟那些踢皮球的親戚一樣,再一次把他送回到孤兒院來。
他想,那還倒不如一直呆在孤兒院。
是宋西汐一直拽着他的手不肯放,用帶着奶油味般甜膩的聲音對他說:“時臨哥哥,你跟我們回家吧,以後西汐的家就是你的家。”
這個小女孩有一雙很漂亮的大眼睛,又清又亮,仿佛藏着太陽,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來。
生怕他不肯答應,她高舉白胖胖的小手在頭頂,“時臨哥哥,我保證一定會把我的毛公仔,我的芭比娃娃全都分給你玩。對了,還有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江時臨當時心想,真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她不知道男孩子根本就不愛玩毛公仔、芭比娃娃,也不愛吃巧克力蛋糕。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堅持把迷了路的自己帶回家。
不,應該說是給了他一個新的家。
“從我八歲那年遇見她,打後的二十年裏,我從來就沒忘記過她對我說過的,‘江時臨,宋西汐的家就是你的家’。”
這個傻丫頭,她怎麽會知道,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沒有了她,他從此就再也沒有了家。
四處飄泊,就連随遇而安都做不到。
在莫惑的心裏,江時臨一直都是頂天柱般的存在。只要有江時臨在,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他都能心安不慌。
可現在,莫惑才知道原來江時臨也不是無堅不摧的。
正如現在。
“頭兒,我知道你對她用情至深,但是死者已矣,你應該學會放下,繼續往前走。我相信她在天之靈也希望看見你幸福的。”
江時臨笑着搖了搖頭,“誰都取代不了她,我也不想勉強自己。”
一個人過,也沒什麽不大了的,不是嗎?
莫惑沒有再勸,一起共事多年,莫惑了解他說一不二的性子。
“頭兒,我能冒昧地問一下,她是怎麽死的嗎?”
“在去往機場的途中,小轎車失控,連人帶車墜江,司機和她都沒能救回來。”
“小轎車墜江,車輛翻滾,車輛墜入水面的瞬間沖擊力很大的,基本上入水的沖擊力就已經把人給拍暈了,自救也就談不上了。如果是車子從不高的地方滑入水中,那也許有機會自救。總的來說,遇到這種事情就是現實版的死神來了,生還的希望渺茫。”
江時臨心神一震,猛地轉身,焦急追問:“你剛剛說什麽?”
莫惑被江時臨嚴厲的表情吓了一跳,“我…對不起,我……”
“你剛才說,如果車子是從不高的地方滑入水中,會怎麽樣?”江時臨的語氣是莫惑從未見過的緊張。
“也……也許有機會自救。”莫惑原本還想說前提是那個人懂得游泳,其實會游泳最後也未必能死裏逃生,因為不知道會不會有足夠的體力游到岸邊。
但是江時臨陰晴不定的表情讓他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不知道會不會踩雷?!
江時臨腦子裏驟然閃過宋醫生那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的眼睛重疊。
腦子突然蹦跶出一個極其荒唐的想法:假如宋西汐墜江後僥幸自救,後來又幸運被人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