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臨時搭起帳子裏只有他們三人,難免需要自己動手行事。殷楚将那青釉瓷杯遞到江茗手裏,真真如他所說,不熱不涼,捂在手裏堪比手爐。
江茗掀開杯蓋看了一眼,莫赫離站在一旁,也跟着掃了一眼,他這才笑道:“還以為裏面有什麽寶貝呢?竟然連茶葉絲兒都沒的?”
江茗不以為然,她輕抿了一口,沖殷楚說道:“多謝。”
殷楚只淡淡點了下頭,并未多說什麽。
外面寒冬臘月,天氣愈發冷了。華京地處中原,一面背靠峻嶺山脈,綿長彎曲,宛如天然的一席椅背。大胤恢弘百年,誰也不知道當年太/祖為何将都城安置于此。或許是他征戰多年,只想找處歇息一下。坐于天地之間,面朝打下來的江山,看着千秋萬代子民生計。
他歇下了,可大胤卻總不能歇下,世世代代不能歇下。然而赤岩峭壁遮風擋雨,讓這個王朝愈發懈怠,那綿長山脈也不再是王朝小憩的席座,反而成了藏污納垢蚊蟲滋長的溫床。
帳子裏燒着銀炭,溫吞緩慢的将這空間裏烘的暖洋洋。
江茗暖和了片刻,開始小心打量身旁這二人。
殷楚見她眼睛飄忽來飄忽去的,好似在想些什麽,只坐在一旁微笑着看她。見她眉頭漸漸蹙起,便愈發覺得有趣。
莫赫離也挑着眉看着這兩人,過了半晌,他開口道:“就這丫頭?不會拖了咱們的後腿?”
殷楚淡淡說道:“這裏是你,還有,我和她,不存在咱們。是你別拖了我們的後腿才對。”
莫赫離被堵了一句,還擊道:“一會兒再看,要是和你之前說的不一樣,那我就用不着你們了。”
殷楚:“話別說得太早。你爹沒教過你嗎?知道結果前,先別急着嘴上占便宜,省得待會兒臉上疼得厲害。”
莫赫離不屑的哼了一聲,但大抵覺得殷楚說的有些道理,便也未說什麽。他目光轉向江茗,端詳了半晌,看到江茗都要發毛了,莫赫離這才笑了一聲:“你為什麽這麽看本皇子?”
江茗皺起眉頭,她怎麽看莫赫離了?分明是他盯的自己。
莫赫離又說:“為何你這丫頭看我,像我是一根烤好了的羊腿似的?”
Advertisement
江茗:“……”因着一時驚疑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忘記遮掩自己,方才盯着莫赫離,心裏卻在想該如何賺北胡的銀子。
莫赫離又問殷楚:“那咱們這兒有一個丫頭了,不是說了要有兩個嗎?那個呢?”
殷楚倒是反問道:“你剛才在她身旁,就沒看見個其他的女子?”
“看見了啊,如今門口站着呢。”莫赫離指的是飛浮,跟着江茗來了之後便候在了帳外。
殷楚看着莫赫離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半晌,這才開口:“是她身邊的懷寅公主!你拉個丫鬟回來有什麽用?!”
“丫鬟也能上場啊!”莫赫離這才方知自己弄錯了人,連忙辯解道。
“不能。”殷楚斬釘截鐵的說道。
莫赫離不服:“又沒規定說不能。”
“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殷楚說道:“懷寅自小喜歡騎馬,在現今同齡女子當中騎術一流。你若是将她叫來,咱們的勝算便又加了兩成。”
莫赫離往木椅上一坐,往後一靠:“我不去,要去你去。”
殷楚看了他片刻,低聲說道:“你欠我三百兩銀子,現在就還了吧。”
莫赫離聞言一愣,站起身來,恨恨的沖出帳子,将那門簾一甩:“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你記得劃去五十兩啊!”
他這一走,帳篷裏便只剩下江茗同殷楚二人了。江茗聽了方才莫赫離的那番話,猛然發現這北胡皇子才來華京沒幾日,怎麽就被殷楚坑的欠了三百兩銀子了?在坑銀子方面,自己竟然動手晚了?!
殷楚哪裏知道江茗心裏所想,他看江茗神情,倒是猛然想起,江茗畢竟是胤人,見自己這般同那北胡皇子莫赫離相識,豈不是會誤會自己?其他都還好說,萬一認為自己是個通敵賣國的,該如何是好?
殷楚清了清嗓子,将兩人結識的過程說了一番。
原是那日殷楚在華京中走,好巧不巧遇到了莫赫離同其親衛。莫赫離一見是殷楚,二話不說就把他攔了下來,并非因為在衆目睽睽之下讓他丢臉,而是因為讓他損失了一匹好馬,就要難為他。
殷楚何許人也,在華京衆人眼皮子底下都能帶着一張面具過活,在這莫赫離面前更加不逞多讓。
雖然莫赫離的心眼也不少,之前也讓人去打聽了那日京中騎馬的昭南王世子殷又琰是何許人也。得知殷楚不過是父輩争奪皇位的失敗品罷了,便有些不放在眼裏。
依着他們北胡人的性子,當初争位靖文帝竟然贏了,那便不應該留這昭南王府,以防日後發生什麽變故。莫赫離并未受過中原文化的洗禮,自然不知道什麽叫做名望歸順。
換個角度再說,既然留下了這昭南王府,殷楚身為昭南王世子,就應該想辦法給家人報仇。怎麽能如此厚顏無恥的接受着靖文帝的賞賜,堂而皇之的在華京過活?若是換了他,怕是早就羞臊的沒臉活下去了。
就因為這些,莫赫離在街市上遇見殷楚,便讓親衛将他攔了下來。
誰知道殷楚一副根本不怎麽記得莫赫離的模樣,三言兩語間說明自己要去賭坊,轉身就要走。莫赫離哪裏能讓他走,但礙着這是華京,想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便算了。
殷楚挑了下眉,對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既然你非要與我鬥出個勝負,那便別叫你身後的那群親衛,你我之事,只在你我之間結了便是。”
他說的這番話倒頗得莫赫離之意,莫赫離便問如何鬥出勝負?
殷楚又說:“你我之事,說出去讓人聽了,胤人都會覺得是我對你錯;北胡人則會覺得是你對我錯,既然只是立場問題,難以辯駁出個對錯,不若就讓老天評判。”
莫赫離覺得這殷楚并不似他人口中所說,那般不講道理,便應下了。他原本以為殷楚說的會是什麽射箭扔镖之類地,還摩拳擦掌了一番。結果迷迷糊糊地,就被殷楚哄騙到了賭坊賭大小。一番“較量”之後,慘敗。
這還不算,殷楚又給他灌注了些賭徒想法,莫赫離受他挑撥,又被他吊着多多少少地偶爾贏一次,結果算下來越輸越多。最後欠了殷楚四百餘兩地銀子,沮喪而去。
殷楚倒也很好說話,只說若是還不起,便幫自己做些事情好了,五十兩一次,要求不難,大多是些跑腿兒活,比如今日去叫江茗來這帳子裏。
江茗聽到這裏,只覺得無語,堂堂一個北胡皇子,如今竟然給人跑腿。想來莫赫離之後應該長了記性,絕對不會再受人诓騙了。
江茗問道:“為何這馬球隊要和莫赫離一組?”
殷楚笑道:“因為勝者有一千兩銀子可分,同莫赫離一組,總比同太子一組勝算要大。”
果然還是為了銀子……江茗覺得自己大概是遇到了對手,對銀子喜愛程度的對手。
殷楚又為她解釋,雖然如今還沒有明确的規矩,但想來一會兒便要送來了。朝廷絕對不會讓莫赫離這一隊輕而易舉的贏下比賽。
因他這麽說,江茗反而尋思起來,要不要讓飛浮替自己上場了,那可是一千兩銀子啊!
兩人坐在帳中,享受着帳外北胡親衛的“守護”,烘着熱騰騰的火爐,等着莫赫離将懷寅公主帶來,就聽見帳子之外傳來了些聲音。
“這是什麽?”帳外的北胡親衛攔下一名小厮,問道。
小厮手裏捧着個烏木托盤,裏面有張銀絲精繡的布帖。他被這人高馬大的親衛吓了一跳,恭敬着身子,将托盤平伸出去:“這兒是此次馬球活動的規則,參翁君讓我們拿來給皇子過目的。”
殷楚聽見這聲,掀開帳簾:“拿來吧。”
那小厮一見是殷楚,連忙把托盤遞出去,殷楚拿過帖子,那小厮連頭都不敢擡,轉身便跑。
江茗湊到殷楚身旁,讀着裏面的內容。
果然,一切都如殷楚所料,原來這馬球競技一隊有三男兩女,因着比試涉及了大胤的臉面,生怕莫赫離帶着一群親衛馳騁賽場,這群貴門子弟不堪抵擋,朝廷這邊便想出個法子——每隊至少有胤人男女各一名,且不準親衛侍衛的參與。
有了後面這句話,前面那句基本就是廢話。若是不讓親衛上場,莫赫離不就是單槍匹馬嗎?一個人有何畏懼?是以方才那三個世家公子才會出言嘲諷。
一隊是太子殷疇帶隊,衆人心裏自然知道,這隊是板上釘釘的要勝了。另一隊的胤人自然心裏也該有數,不露痕跡的放放水便是。
江茗見了這規則之後便明白這意思,倒是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原本就是在大胤的地盤,又非要拿着北胡擅長的騎術來比,以彰顯大國之姿。可若是這樣也就罷了,最後還是不停的留着後手,制約着他人的本事,勝之不武。可被那些記事官一潤色,指不定要将殷疇等人說的好似天神下凡呢。
殷楚見江茗這副恹恹的神情,問道:“為何看了帖子之後,反而臉色冷了?”
莫赫離不在帳中,江茗便實話實說:“這般規矩,豈不是非輸不可?”可惜了那一千兩銀子,五個人分到自己手裏,也有二百兩呢。蚊子肉也是肉啊。
殷楚嘴角一勾,将她手中的帖子随手一抽,甩進了那燃着銀炭的火爐當中:“既然拉了你來同我一組,那必然不會讓你輸。”
帖布靠在銀炭上,灼燙的痕跡猛地湧出,火苗呼啦一下将它舔了個幹淨,只留片片黑灰在那火爐上方飄了須臾,又漸漸的沒了影蹤。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我并沒有出來看人頭,來了一個非常小衆的地方自由行。毫無人頭可言~
周四晚上就到家啦。周五我們就瘋狂加更!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煙雨流年、芸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煙雨流年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