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被幾十匹野馬踩踏過的金鯉真和金立續乘坐最近的一班航班, 在深夜一點的時候回到了蓮界金家。
“三爺, 老爺已經瞓下了, 您還系早上再來吧!”女仆長阿禾一路追攔, 也攔不住氣勢洶洶的金立續。
“你放心,我唔會打擾老爺。”金立續走到金邵鴻的房門前,噗通一聲跪下:“我就在這裏等着老爺起床為我做主!”
腦袋被裹成洋蔥, 滿身都是繃帶, 左手臂還帶着夾板的金鯉真跟着噗通一聲跪下,一臉悲壯:“我們堅持得住,不要管我們!”
誰關心你們堅不堅持得住啊……阿禾滿頭粗線, 無可奈何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眼一個賽一個有革命烈士架勢的戲精父女, 束手無策地走了。
阿禾一走,金立續立即歪倒下來,癱坐在地上拿出手機:“你爺爺一般五點半起床,我們把鬧鐘定到五點……好了,你還可以睡四個小時……”
“你呢?”金鯉真問。
“我就不睡了, 臉色難看些好。”金立續說:“你睡吧,一會有人來了我再叫你。”
金鯉真對金立續的敬業程度肅然起敬:“答滴, 我也不睡了, 你放心, 我不會拖你後腿。”
金立續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答滴……”趁着周圍沒人, 金鯉真壓低聲音說:“就算現在艱難, 但我相信你一定是這條河裏真正可以躍龍門的鯉魚。”
金立續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但沉默,已經給了金鯉真太多信息。
金家四子沒有一個真正的廢物,大爺金立茂羽翼已成,又是嫡出,繼承金氏王國仿佛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二爺金立英德才兼備、長袖善舞,和金立茂勢均力敵,四爺金立稷看似是個廢物,卻最讨金邵鴻歡心,而三爺金立續,無論德才還是聖心偏愛都比不上兄弟,他憑什麽去争?
沒有人将他視作競争對手,在這場奪嫡之戰中,另外三房已經開始前哨戰,唯有金立續能夠安然站在岸邊袖手旁觀,等着一個漁翁得利的機會。
從一開始,他就相信自己會是金家真正能躍龍門的那頭鯉魚,所以他給唯一的女兒取名——金鯉真。
這個家裏姓金的男人,沒有一個簡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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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點半,六個傭人準時進入了金邵鴻的卧室,受過良好訓練的他們看都沒看跪在門前的金立續和金鯉真,目不斜視地進了房間又悄悄關上了門。沒過幾分鐘,二房的四人也出現了,看來今天輪到了二房照顧老爺子的起居。
“真真?三弟?你們回來了?”金立英一臉疑惑,快步走了過來:“怎麽跪在這裏?快起來吧——”
金立續躲開二哥的手,擲地有聲地說道:“不!我不起來!我就在這裏跪到父親見我!”
“鯉真妹妹——”金坤也來扶金鯉真:“你身上怎麽了?這是受了什麽傷?”
“堂哥,你別管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金鯉真一臉悲戚。
“我可憐的女兒!都怪答滴無能,保護不了你!”金立續擦起眼淚。
“這不能怪答滴!我知道你盡力了!要怪,就怪我過分美麗,總是遭人妒忌——”金鯉真也拿袖口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到底發生了什麽?”金立英皺眉。
“立英,我們還是先進去吧。”二夫人輕聲說道:“爸爸已經起了。”
“你說的是。”金立英點了點頭,又對金立續說:“三弟,你別急,我進去和爸說一聲,真真身上有傷,讓她先起來吧。”
金立英一家進了金邵鴻的卧室。
十幾分鐘後,門開了,六個傭人井然有序地擔當着背景板的職責,金立英推着金邵鴻走了出來。
“孩子系怎麽了?”金邵鴻皺眉看着就差躺擔架上表示自己重傷的金鯉真。
“爸!這次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金立續跪在原地,一開口就痛哭流涕:“我這個爸爸做得太失敗了,早知道真真會被我連累,還不如讓她就在加州唔要回來!真真跟着我沒過一天好日子,我手裏緊,她也就過得緊巴巴的,別的孩子渾身奢侈品,我的真真一個月只有五百元人民幣的零花錢——”
說到這金鯉真就不能忍了,她狠狠瞪向金立續:“明明是二——”
“我可憐的真真啊!是答滴對不起你!”金立續嚎啕大哭,猛地抱住金鯉真,把她沒說完的話全勒死在了喉嚨裏。
“五百元太少了,買個零錢包都唔夠。”金邵鴻皺起眉:“金家虧你短你了?你連孩子的零用錢也給唔起?”
金立續不說話,只抹眼淚。
“爸,三弟沒有股票分紅,收入來源全靠職位工資。”金立英看了金立續一眼,為他說話。
金邵鴻這才想起來這個一直被他忽視的三子是所有孩子裏唯一一個沒有分到金氏王國股份的人,他沉默了,而金立續在感激地看了金立英一眼後,又繼續說:
“我唔在乎錢多錢少,只要我的真真能夠快樂成長就好了,對一個父親來說,這才是他最大的願望!可是您看看!您看看!”金立續哭着想要拿金鯉真給他看,顫抖的雙手卻像是不知從哪兒下手似的,最後只能掩面痛哭:“我可憐的真真啊,都怪你答滴沒用!我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我還活着幹什麽!我幹脆就一頭撞死在這裏算了!”
“說什麽渾話!”金邵鴻怒道:“哭什麽哭?!我金邵鴻還沒死呢,我倒要看看誰膽子這麽大,竟敢欺負到我孫女頭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馬上告訴我!”
“我不敢說!說了我和我女兒都會沒命!”金立續哭哭啼啼。
金鯉真自認演技不過關,安安靜靜地在哭泣的鹌鹑懷裏裝一只死鹌鹑。
金邵鴻氣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旁邊的金立英連忙給他撫了幾把胸口。
金邵鴻緩過氣後,怒不可遏地說: “瞧瞧你沒出息的樣子!唔管誰威脅了你,你老子都給你撐腰!這世上能夠威脅金家人性命的人還沒出生呢!”
有了金邵鴻的承諾,金立續總算願意開口了,他拿出當時的視頻錄像放給金邵鴻看,錄像放完後,金邵鴻臉色可怕,嘴唇拉成一條緊緊的直線,無聲的怒火在他的眼珠子裏燃燒。
“馬上把金立茂和田婉婷叫到書房來!”他咬牙說。
如果說金家莊園裏有一個象征無上權力的地方,那一定就是金邵鴻的私人書房。
在這間奢華大氣的寬闊書房外,所有站着等候調遣的傭人都噤若寒蟬。
又厚又重的房門依然擋不住金邵鴻的怒吼,不知過了多久,門忽然開了,女仆長阿禾走了出來,對門外一名傭人耳語了幾句,傭人聽後急匆匆地走了,沒一會就拿回了一條紅木的盒子。
阿禾拿着紅木的盒子重新回到書房,遞到金邵鴻面前。
臉色難看的金邵鴻望着紅木盒子沉默了片刻,所有所思,然後沖金立英擡了擡下巴,金立英的妻子臉色一白,不安地看了眼她的丈夫。
女仆長把紅木盒子拿到了金立英面前:“請吧,二爺。”
金立英沒有動,他看向坐在桌前的金邵鴻:“爸,田葉姍雖說系大哥的小姨子,但到底唔系金家人,我們何必為了一個外人傷了自家和氣?”
跪在地上的大夫人田婉婷心有不悅,此刻卻一句不滿都不敢說,因為她和人叫板的勇氣來源——在她看來頂天立地的她的丈夫,現在正陰沉着臉跪在她的身旁。
面對金立英的求情,金邵鴻恍若未聞。
“金立英,不要你在那裏假惺惺的!動手吧!”金立茂沉聲說。
金立英還是頓了一會,才在衆目睽睽下拿起了那根金家的“家法”。
一身繃帶的金鯉真是這個房間裏除金邵鴻以外唯一一個坐着的人。她雖然一臉虛弱,但心思卻轉得飛快,年過半百的金立茂依然被金邵鴻毫不留情地要求在小輩面前跪下足以見得他平日在金邵鴻心裏的積怨有多深,金邵鴻早就想削他了,這次的事只是一個筏子,而把得罪人的事交給金立英做,就是為了加深金立茂和金立英的敵對——或者說金立茂對金立英單方面的敵對,只有兒子們各自為政,金家各組勢力才會平衡,金邵鴻不希望金家出現某房獨大的景象,這也是金立茂為什麽接連被削的原因——金邵鴻感覺到威脅了。
而這次的引子——金立續一臉惶恐地說:“要不就算了吧,就讓大嫂做個保證……”
“沒出息的東西!”金邵鴻怒道:“你要系有你這個好大哥十分之一的嚣張,也唔會被什麽貓貓狗狗的欺負到頭上來!”
“金立茂,我從前不知道,你竟然有這麽大的本事!”金邵鴻一臉怒色:“田葉姍只系你的小姨子,竟也有膽威脅金家人,要是我唔合你的意了,你系不系也要來’勸勸我’?!”
“你系覺得你老子已經系活死人,你可以在這裏一手遮天了嗎?!”金邵鴻震怒。
金立茂梗着脖子,臉色泛青,一句話不說,反而是他的妻子田婉婷哭着向金邵鴻求情道:“父親,是我妹妹錯了!這和立茂沒有關系,他根本不知情啊,您就大發慈悲消消氣吧,我一定會好好教育我妹妹的!”
田家是港島豪族,作為長女的田婉婷一直心高氣傲,再加上金立茂本就咄咄逼人,她有樣學樣,自以為自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金氏王國的王後,連帶着她身後的娘家人也跟着她一起做白日夢,現在忽然被現實打醒,滿臉都是驚懼惶恐的神情。
“打!”金邵鴻怒聲說。
金立英拿着短鞭朝金立茂走了過來,很快,書房裏就只剩下鞭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光聽那聲音,金鯉真就覺得肉疼,而被打的金立茂卻一聲不吭,一臉威武不屈的革命烈士表情。
終于,三十下鞭子打完了,金立茂身上的襯衣沒壞,但臉上已經冷汗涔涔,大太太已哭得喘不上氣。
“起來吧。”金邵鴻面沉如水。
金立茂打開金立英朝他伸來的手,自己撐着膝蓋吃力地站了起來,又對身旁仍哭個不停的大夫人低聲喝道:“閉嘴!”
“田婉婷。”金邵鴻忽然點到大夫人,她驚愕地擡起頭來,連抽泣都停住了。
“你知道為什麽這是你田家鬧出的事我卻只責罰金立茂嗎?”金邵鴻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我不……不知道……”大夫人被金邵鴻那麽一看,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因為他系我的兒子,我血脈相承的孩子,而你?”在金邵鴻那張皺皺巴巴,充滿着年老體衰的頹氣的臉上,慢慢露出一個陰森森的冷笑:“你只系一個客人,我若系想要請你離開,你現在就要離開。”
“父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田婉婷吓得又流出眼淚,金邵鴻冷冷看着她卻不說話,她更慌了,竟轉頭向金立續乞求道:“三哥!我真的錯了,我會好好教育阿妹的,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向父親說句好話吧!”
“夠了!”金立茂把他夫人從地上扯了起來,臉色難看地說:“父親只是吓吓你!”
“吓吓她?”金邵鴻冷笑道:“這次是吓,下次就不一定了。”
“絕不會有下一次了,我保證!”田婉婷忙不疊地保證。
“都滾吧。”金邵鴻不耐煩地說:“立英和立續留下。”
金鯉真渾身一個激靈,這怎麽可以?!說時遲那時快,她馬上眼一閉,頭一歪,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真真?”她感覺到金立續走了過來,“真真,醒醒……”
不管金立續怎麽搖,金鯉真屹然不動,一雙眼閉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