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醒過來了
烏庭山上沈玉致和南支、北支的那一戰, 是針對裴家和趙家內部裏的內鬼, 演的一場戲。
沈玉致破禁制是假,引出司願和妖族內鬼是真。
如今, 司願已死,而裴素照和趙息瀾也揪出了南支、北支裏的內鬼, 并将那一幹人等,都處決了。
“臣裴素照, 拜見殿下。”
裴素照對着坐在烏木椅上的沈玉致, 雙膝跪地,行了大禮。
南支這數百年來,其實一直都不似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平靜。
裴素照當初, 是匆匆從祖父手裏接過妖主的位置的, 而南支其中的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更有臣子心思各異,他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沒能名正言順地鏟除那些蛀蟲。
但經此一事,那些過分貪婪,甚至早有不臣之心的臣子,已經被他于昨夜處決了。
而那些沒有被他抓到把柄的人,在短時間內,想來也不敢再掀風浪了。
如果不是沈玉致, 或許裴素照還要花上更多的時間,才能平息南支內裏的風起雲湧。
“裴素照,我以為, 你是一個足夠聰明的人。”
沈玉致眼簾未擡,坐在那把烏木椅上時,軒窗外的陽光傾落進來,落在他如雪的衣袍,而他的眉眼,正似陽光都融化不了的冰霜。
“殿下?”
裴素照怔了一下,一時沒有明白沈玉致話裏的意思。
“你就是這麽保護我的夫人的?”
沈玉致終于擡眼,看向跪在不遠處的地毯上的那個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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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書卷的指節不由地緊了緊,洩露了他的幾分怒意。
裴素照在聽見沈玉致的這句話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指的是哪件事情。
于是他颔首,“抱歉,殿下,這件事……的确是臣的疏忽。”
關于趙婧霜的這個變數,裴素照的确無可辯駁。
“賀景,趙息瀾呢?”
沈玉致不再看他,偏頭時,他揚聲問站在門外的賀景。
“殿下,趙大人他還沒過來……”賀景在外面老老實實地回答。
沈玉致眉眼冷冽,他徑自站起來,眼見着就要走過裴素照的身旁。
“殿下!”裴素照卻攔住了他。
“殿下,趙婧霜雖然有罪,但她到底是身不由己,那司願給她下了禁制,她是沒有辦法違抗司願的……”
裴素照知道,他這一去,一定是打算要了趙婧霜的命。
“你就那麽肯定,是因為禁制,而不是私心?”沈玉致掀了掀唇,語帶譏諷。
裴素照微怔,一時間也無法反駁。
的确,如果趙婧霜的內心足夠堅定,如果她沒有動過那樣危險的念頭,司願……也無法掌控得了她。
魔修的術法,永遠最能利用的,就是一個人的私欲。
如果趙婧霜的內心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想法,那麽司願,也不會得逞。
“殿下,她到底還是沒有那麽做不是嗎?”裴素照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殿下,趙婧霜是趙家的小女兒,是趙息瀾最在乎的妹妹,還望殿下看在趙息瀾的面上,饒趙婧霜一命吧……”
裴素照從未見趙婧雪在他面前哭過。
但昨天,那個向來明豔高傲的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了眼淚。
為的,是她的妹妹趙婧霜。
裴素照和趙婧雪的孽緣,大概持續了有上百年的時間那麽久。
因為父輩期望用聯姻來維持南支和北支的穩定,他和趙婧雪,曾被父輩們口頭定過一個婚約。
趙婧雪喜歡他,且一直都是明目張膽地喜歡着。
但裴素照,卻從未對這個女人動過心。
從裴素照當上了南支妖主的那一刻起,他就親口否認過這個婚約。
也因此,曾經和他交好的趙息瀾,在跟他打了一架之後,就不再搭理他了。
對于趙婧雪,裴素照心中有諸多無奈,也有幾分愧疚。
但那到底,都無法轉化為喜歡。
今天,他必須要在沈玉致的手裏保住趙婧霜的命,就當是他彌補趙家那兩姐弟的了。
冰刺紮進裴素照的肩胛骨,殷紅的血浸濕了他白色的襯衫。
沈玉致伸手扣住他的咽喉,那雙茶色的眼瞳裏沒有任何憐憫,“難道,你想用你的命來抵?”
裴素照動了動唇,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門外傳來了一抹男聲,“殿下,這件事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是趙息瀾。
在他身後,是畏畏縮縮的趙婧霜。
沈玉致擡眼一看他們兩個人,扣着裴素照咽喉的手就松開了。
紮在裴素照的肩胛骨的冰刺瞬間融化,冰涼的溫度刺得他的傷口有些發麻。
趙息瀾扯着趙婧霜跪下來,“殿下,臣妹婧霜惹出來的禍事,”
說話間,他偏頭瞥了一眼裴素照,然後又接着說,“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擔責。”
裴素照在聽見他的這句話時,不由看了一眼趙息瀾的側臉,他輕笑了一聲,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
“臣願意代替婧霜受過,即便……殿下要臣的命,臣也絕無二話。”
趙息瀾拔出自己的那把長劍,劍刃在門外灑進來的陽光下,閃爍着凜冽的寒光。
他兩手拖托着劍身,舉過頭頂,遞到沈玉致眼前。
“哥哥……”趙婧霜眼眶紅透,扯着趙息瀾的衣袖,嘴唇顫抖。
沈玉致接過他手裏的那把劍,極薄的劍刃,卻削鐵如泥,他的手指輕觸着劍身,“在我這裏,沒有代人受過,是誰的錯,就該是誰付出代價。”
趙婧霜這些天都在戰戰兢兢的恐懼中度過,在聽見沈玉致的這句話時,她的情緒終于崩潰,開始俯趴在地上,用力地磕頭,“殿下,殿下對不起……我,我知道錯了,殿下我知道錯了……”
她磕得額頭已經有了血痕,但沈玉致卻仍舊是冷眼看着她,沒有任何動作。
趙息瀾雖然心疼,但他知道,此刻他絕對不可以去扶趙婧霜。
在裴素照和趙息瀾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沈玉致已經手腕一轉,将手裏的那把劍朝着趙婧霜扔出去,劍鋒劃破空氣,發出铮然的聲音。
“妹妹!”趙息瀾驚駭地喊了一聲。
趙婧霜僵在原地,瞪大雙眼,像是根本無法動彈。
而那一瞬,劍鋒卻擦着她的臉頰,在她側臉留下一道不淺的血痕,割斷了她的一縷頭發,劍刃深深地紮進了牆壁之中,薄薄的劍身來回搖晃,發出清脆的聲音。
趙婧霜後知後覺地捧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側臉,眼眶裏有眼淚掉下來,她驚懼地尖叫了一聲,身形晃了兩下,剎那間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暈倒了過去。
趙息瀾連忙去扶她。
沈玉致卻轉過身,回到書案後,在那把烏木椅上坐下來,他眉眼間的戾氣從未散去,“趙息瀾,你應該慶幸,她後來能夠及時悔悟。”
趙息瀾抱着趙婧霜,深吸了一口氣,“臣,謝殿下,不殺之恩。”
“我可以不殺她,但趙息瀾,你北支的規矩應該不是擺設?”沈玉致的目光沉冷。
沈玉致言語裏的意思,趙息瀾聽得很明白。
于是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懷裏已經陷入昏迷的妹妹,最終閉了閉眼,輕嘆了一聲,“蓄意傷害無辜凡人,但未得逞者,受鞭刑五十,關禁閉……三年。”
“北支的規矩,沒有人可以例外。”
“臣,一定會照例懲處。”
等裴素照和趙息瀾帶着趙婧霜離開之後,沈玉致就出了書房,去了主院。
昨天,他就帶着陶初搬回了陶園。
當他走進主院,剛剛踏上回廊,就看見阿零推門走了出來。
她一見沈玉致,就連忙迎上來,那雙紅腫的眼裏終于有了幾分喜色,“殿下,小夫人她醒了。”
沈玉致一聽見阿零的這句話,連忙就往陶初的房間裏走。
果然,他一走進內室,就看見那個躺在床上的女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
“初初。”
他快步走過去,在她的床沿坐下來。
陶初在看見忽然出現的沈玉致時,像是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有點不太确定,“……阿致?”
沈玉致伸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那雙眼睛裏終于染上了幾分闊別已久的溫柔。
“初初,是我。”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生怕驚擾了他眼前的這個姑娘。
可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她的眼眶驟然微紅,那雙眼睛裏泛着粼粼水光。
一顆淚珠砸在他的虎口,他聽見她啜泣的聲音。
剛剛在面對旁人時的冷冽戾氣此刻全都被他收斂了個幹淨,這會兒的沈玉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惹哭了心上人的單純少年。
他慌亂無措地用指腹輕輕地抹去她的眼淚,眉眼微低,嗓音柔似春水。
“初初,不要哭了。”
可她卻越哭越厲害。
最終,他只能俯身,把她整個人都摟進自己的懷裏,下颚抵在她的肩頭,輕輕地哄她,一聲聲地喚她。
好像此生,他只有在她面前,才有這樣用不完的耐心。
“你去哪兒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顧不上胸口那點針紮似的疼,連日來的恐懼與委屈全都在看見他的這一刻洶湧翻騰,“我,我差點死掉了……你知不知道?”
沈玉致的喉結動了動,嗓音忽然有點發澀,“對不起,初初……”
陶初趴在他懷裏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平息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抱他抱得特別緊。
“我好想你……”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沈玉致薄唇微顫,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吻過她的耳尖,溫熱的氣息停留在她的耳畔,“我也很想你,初初。”
有好多的事,沈玉致從來都沒有對陶初說過。
他始終習慣獨自承擔。
眼前的這張猶帶淚痕的面龐,一如昔年聲聲喚他“大人”,最後死在他懷裏的姑娘。
她還是她啊。
當年的她承受了太多本不屬于她的苦痛折磨。
這一世,沈玉致不想再讓她陷入這樣的陰雲漩渦裏。
他只希望,她能過得好一些,他只要,她的生活足夠簡單,也足夠快樂。
而他的仇恨,只由他自己背負。
“那,那你還走嗎?”陶初望着他,像是一個滿懷期盼的孩子。
“不走了。”他的嗓音有點啞。
他低頭親吻她泛紅的眼皮,帶着無盡的溫柔,是那麽的小心翼翼。
他眼尾滑下的濕潤淹沒在他的脖頸,他動了動喉結,像是有好多話想要告訴她。
可是他咬緊牙關,縱然眼眶已經發紅。
嘴唇翕動,他終究還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初初。
我好像……真的再也回不去我的家了。
我再也……見不到父君了。
縱然我再怨他,恨他,好像,都沒有什麽用了。
我找不到九天之境。
也再見不到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滴滴滴!來了來了!麽麽噠!愛你們呀!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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