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心我心
面前的篝火快要燃燒到了盡頭，而徐曼華的講述也到了尾聲。
人到了最後的關頭，會變的坦白，很多不想吐露的心思，都會說出來。
她講着自己的過去，講述着中間和謝王孫相識相戀的經歷。說起來好笑，她對于謝王孫的深情，更重要的，是來自于他對她的救贖。
十六歲的她被選中花魁，萬人矚目下，在臺上一展風姿的時候，心中想到的卻是死。
如果拿下她牌子的人，不願意為她贖身，只求一宿之歡，那麽她寧可去死。但如果那個人贖下了她，并願意給她一個好的歸宿，她對天對地發誓，終生會對他好。
“這個願望，當時是不是很可笑？”
徐曼華眼睛中浮現出了一層霧水，秦淮河上每年那麽多的女子，每個在出閣前都這樣的祈禱着，但有幾個人能達成心願？
奇跡出現了，命運女神的手不經意的撥動中，謝王孫贖下了徐曼華。
從那時開始，徐曼華如同藤蔓纏樹般的和謝王孫連在了一起。
“我在他面前展現心意，發出誓言，但他卻只是一笑。周圍人也勸說我不要堅持，大人物的一時善心，以後找機會報答回去就是，何苦要這樣的作踐自己？更何況謝家不是我們煙花女子所能高攀的，搞不好會粉身碎骨。
很多人說我貪圖謝家的財富權勢，被迷昏了眼睛和頭腦。”
“那些人太可恨了，曼華姐你不是這樣的人。”
“其實，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諾言，只不過，沒有人相信而已。就像是謝曉芙，她就找上我，告訴我息了這條心，當時，她掐住我的脖子，讓我差點死掉。”
……
海州城外一百裏，謝曉芙氣鼓鼓的坐在船頭。
“徐曼華，實在是太可惡了！”
Advertisement
對于仇敵來說，謝曉芙最喜歡一劍将他們砍成兩段。但徐曼華，就像是腳下漫漫江水，怎麽都找不到合适下手的地方。
她的好友，華夢玲，自幼和謝王孫定親，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華夢玲什麽都好，就是見不得謝王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謝王孫相貌非凡，加上出身名門，身邊常有美女出沒，對于這些不要臉的女人，華夢玲從來不客氣。
這有什麽客氣的，難道等以後她們睡自己丈夫？
先威脅後打跑，華夢玲成功的讓謝王孫身邊少了很多的狂蜂浪蝶，但總有趕不走的幾只飛來飛去。
為此，兩人争吵過很多次，差點勞燕分飛。
而徐曼華，就是讓華夢玲非常讨厭的一只，而這只蝴蝶，居然是謝曉芙帶來的。
随後華夢玲沒有埋怨過謝曉芙，但謝曉芙卻心懷內疚，而且她從一開始相識，就非常讨厭她。
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不知感恩，她将她贖出煙花之地，而她居然作出這種事情。
當徐曼華表示要終生服侍在謝王孫的身邊的時候，謝曉芙當場翻臉，拂袖将她打飛到牆角，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
罵無好罵，自然要撿難聽的說，她一動手，身邊的丫頭紛紛發言，像你這種出身的女子，不知廉恥等冷言冷語紛紛出臺。而尴尬的謝王孫也婉拒了徐曼華，想要了解此事。
而當天晚上，她直接去找徐曼華，單手将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卡在牆上。
這一招很有效，在死亡面前，很多人都會退步，放棄。但那時候，徐曼華沒有放棄，就算是最後呼吸困難，陷入昏迷也沒有。
相反，從那以後，她更加堅定的纏住了謝王孫。
……
“我怎麽覺得，你們是在鬥氣？”
沈約聽得一肚子的火，這些都是什麽玩意？
什麽小三宮鬥、什麽美人心計，他以為的愛情，似乎變成了三流肥皂劇，而主演就是面前的女子？
他沒有在其中聽到沈曼華對謝王孫的愛情，聽到的卻是徐曼華面對一次次的打擊和挫折，一次次的迎難而上，克服困難，最終攻克了最後關卡。
當然，這個故事也不是不好，如果沒有徐曼華的自盡，那麽就非常的完美。
“這些年，我和他見面的天數總共二十六天，而很多天雙方接觸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你覺得，我對他會有那麽深情嗎？”
沈約為之默然和疑惑，既然這樣，徐曼華腦子被驢踢了，還要尋死？
“我只是不服氣，為什麽謝曉芙她就要高高在上，認為我是下賤的女人。還掐住我，要我的低頭，當時我就發誓，能活下去，一定要讓她好看！”
沈約繼續不說話，只是豎着耳朵，聽着江邊的聲音。說吧，不停地說吧，老天保佑，救兵快點來。
“我和她都是人，憑什麽我要低她一等？
外面人說我和她是假鬧事，真幫忙，甚至有人說我和她演雙簧，但是實際上，我是真的和她鬧。
處處和她為難，讓她難受，該幫忙的時候，也要讓她領情。
現在不想和她鬧得厲害，就是想要先上位以後，等勢力鞏固了再收拾她……”
絮絮叨叨的說着，徐曼華的神智慢慢的迷糊了起來。
“可是，等突然得知六哥死了的消息後，突然覺得什麽都沒有意思。這樣争鬥下去，卻不知道我真的想要什麽。
或者說，我這一生，想要做些什麽？”
“曼華，你太偏執了。”
“偏執？”
意識有些模糊，徐曼華微微的笑着，握住了沈約的手。
“其實，你是一個好人，當年如果是你為我贖身，那麽我一定會對你好，但可惜不是。
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這麽短的時間，我怎麽能喜歡上你呢？
不要怕，未來的路，我替你安排好了。
謝曉芙前幾天說我動了心，想将我嫁給你，我還不知道她的鬼心思。
六哥才死，就讓我改嫁，然後就可以嘲笑我，讓我以前所有的堅持化為泡影。她就可以得意洋洋的對那些人說，你們看，我的眼光多好？
其實，謝曉芙人不錯，很善良，但是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憑什麽她是天之嬌女，我要苦苦拼搏？她為什麽要用那種鄙視的眼光看我，我不服。
但我就是不嫁，相反，我死了，她會內疚一輩子，覺得是她逼死了我。”
“閉嘴，這時候，你還想那些東西幹什麽，你死了，誰在乎？還有誰記得你，大家只會覺得你傻，不是嗎？”
沈約大吼着，打斷了徐曼華的話，但她卻繼續的說下去。
“會有人記得我的，就像是沈約你。
你會永遠的記得我，我死後，謝曉芙會收你做徒弟，以後你前途一帆風順，但你到死也會記得我，因為你從來沒有得到過我，不是嗎？”
最後的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青樓的時代。男人心中，永遠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心頭一動，沈約似乎把握住了什麽。當一個女子，在男人懷中，講述着前夫的不好的時候，講述着他的時候，那麽，很可能，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覺中萌發了。
“這麽說，曼華姐，你其實已經喜歡上我了，是不是，所以你才不想繼續下去，所以你……”
微笑着，徐曼華也拉住了沈約的手，是那樣的溫柔。
她笑的是那樣的燦爛，還有狡猾和決斷。
“你說的對，我其實動了心。”
她真的動了心，在和沈約相處的這些日子裏。
從來不期盼什麽榮華富貴，也沒有追求權勢金錢，對于徐曼華來說，她只希望有愛人陪伴一生。
然後，她遇到了沈約。
那個在江畔吹笛的沈約，那個被威脅絕不低頭的沈約，那個吟詩讓人驚豔的沈約，那個敢于袒露心聲的沈約……
不，是那個正直的、勇敢的、真心的，以及愛她的沈約。
她的一生，從出生開始，就像是一只被關在了籠子中的金絲雀，期盼着外面的自由。
越是束縛，越是讓她渴望。
但直到十六歲之前，人生所見所聞的，都是一片黑暗，直到她遇到了謝王孫，那時候，她命令自己愛上他，就像是被主人買回去的金絲雀一樣，為主人而歌唱、雀躍和喜悅。
後來，她的主人死了，而外面的人告訴她，你自由了。
雖然這時候，有許多僞裝成金絲雀的老鷹、鹞子的追求，可是，她早就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拒絕了他們之後，她離開了帝都，來到了海州城，卻遇到了另一個他。生命中，第一個真真正正，踏踏實實的，追求她的男子。
平平常常，而又正直的、勇敢的、真心的，以及愛她的沈約。
怎麽能不動心，或者說，以往堅持的信念怎麽會不動搖？
難道她就真的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一個見面的天數總共二十六天，很多天雙方接觸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男人，為他保持貞潔終身？
如果再相處下去，她真的會一步步的陷入，然後下嫁給他，可是，她又怎麽能面對別的人？
她說過的，她堅持的，以及她人生的意義，都成了笑柄。
當謝曉芙問她的時候，她退縮了，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雖然看起來很蠢很沖動，她現在也很後悔。
“也許相處下去，我會嫁給你，但是我偏不，要讓你記得我一輩子，而不是如同六哥那樣，将我棄之如履，身邊有很多女人，卻不記得我。
沈約，你要記得，你生平第一次喜歡的女人是我，不要忘記我……”
一縷鮮血從她的鼻端留下，而她的神情越來越模糊，抓着沈約的手，也緩緩的松開。
她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
山洞中。
心中只有無比的痛，沈約無時無刻不在恨着自己。
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做不了什麽。
無論剛才她說什麽，但始終改變不了，她是沈約最愛的人。
抱着她走出山洞，看着遠處漆黑的岸邊。
沒有人，沒有人過來！
上天，求求你，給我，給她一個機會好不好？
他跪倒在地上，擡頭凝視着夜空。
這個世界，既然有神靈，既然有法術，既然有了他，一個來自異世界的人，那麽為什麽不出現奇跡？
無論是神靈還是魔鬼，只要你能救了她，那我會成為你的信徒，為你做事！
對了，還有沈家人封印的天外妖魔，你能救她嗎？如果能，那你就出來，我會放你走，只要你能救她！
他誠心誠意的呼喚着，希望奇跡的出現。
突然，他身邊的空氣突然一閃，開始扭曲，接下來，他整個人突然的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