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子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了，真心對沈約好的人，不過寥寥數人，而沈約名義上的父親，沈神通就是其中之一。
知道兒子被人替換了，曾有一段時間對沈約很冷淡，但沈約卻忘不了他對自己的好。
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昏昏沉沉的睡了七天。但并不是沒有任何的感覺，相反，他能感覺到沈神通一直陪伴着他，給他說話，等他醒來——就像是小時候重病的他，病榻前被父母陪伴的樣子。
借用了沈神通之子的身體才能重生，而來到這個世界開始的時候，吃的用的都是沈神通的。
雖然沈神通發覺真相之後，對待沈約一開始比較冷漠，但後來，很多事讓沈約感動。
沈約因牛痘之事入獄之後，沈神通散盡家財想要救沈約一命，甚至冒險到平海侯那裏傳話，說如果沈約死在了牢中或者以後有什麽意外，他将親赴京城，讨一個說法。
從那以後，兩人的關系好了許多，沈約從牢中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真心的叫了沈神通一聲爹。
這次，沈約想要動手之前，和沈神通說過。他苦勸沈約不成之後，也不再言語。
平海侯，莫非想要以父親來脅迫自己？
……
沈約的家住在城東的青衣巷，那裏是中等人家的聚集地。走到了巷子口，沈約看到一群人舉着燈籠站在了那裏。
那是平海侯的侍衛。
沒有停步，也沒有猶豫，沈約向着家中走去。
走入了家中後，沈約第一眼看到了父親沈神通。
沈神通是一個四十多歲中年男子，四肢修長，白面無須，臉上有着一股孤傲惆悵神色。他的臉色不錯，主動向沈約使了一個眼色。
點點頭，沈約将目光投向房中的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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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中，除了沈神通，還有十來個人，但坐着的只有兩人。
一男一女。
男的是平海侯的大公子孔青峰，面如冠玉，風度翩翩的他，前些日子，才被封為男爵。
女的，一個小姑娘，臉色極為白皙，宛如池塘中幽幽的白蓮，看起來柔美清絕。
雙方間打量了一下之後，沈神通站起來。
“約兒，大家都認識，也就不多說了，孔公子這次來，商談魏家之事。”
“不知道孔公子有何貴幹？”
沈約也沒有多餘的客套，直奔主題。
這種問話很是失禮，但孔青峰卻沒有發怒。他拍了拍手，身邊的兩名侍女将帶來的物品送到了沈約的面前。
首先是八色禮盒，小銀錠、金瓜子、珍珠、絲綢……這一套東西置辦下來，至少要上千兩銀子，而這個年月，普通人一年花銷也不過兩三兩銀子。
“今日魏家之事，我也是初次聽聞，雖然魏東來所作所為有些過分，但也是聽信了他人的挑撥而做出此事。好在此事沒有釀成大禍，所以今日我來，想做一和事佬。”
“和事佬？”
沈約聽了之後，只是冷笑，卻不搭話。
“當日之事已有定論，昨日魏家之事今日揭過如何？我出面擺一桌酒席，大家在一起喝酒，讓魏星昂向沈兄弟賠禮道歉如何？”
這時，孔青峰身後另外兩名侍女送上了兩枚玉匣，打開，裏面有着一本經書和一瓶丹藥。
“這是前朝魏武将軍所著的吳鈎十三式及內力運行圖解，而這瓶丹藥則是三轉洗髓丹，沈公子，正好适合你用。”
話說完，孔青峰很有風度的笑了笑。
在他看了，平海侯的态度足夠誠意了。
兩千兩銀子的禮物，加上武功秘籍和三轉洗髓丹，這個價碼就算是十個沈約也足以收買了。
更重要的是，今日沈約毒殺魏東來之事，如果硬要追究，殺了沈約也不為過。
如果沈約聰明，應該順勢而下，感激的痛哭流涕。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沈約笑了笑，搖了搖頭，舉起了茶杯，表示送客。
怎麽可能？
看着沈約的搖頭，孔青峰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約他難道不知道今天犯了什麽事情，居然還這樣的強硬？
就算是這個人骨頭再硬，也不應該是這樣，這已經不能用孤傲來形容，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愚蠢。
牛痘之事已經過去了那麽長時間，沈約又沒有什麽損失，為什麽他會拒絕？難道他還嫌價碼低？問題是，平海侯現在完全可以不用理會沈約！
發明牛痘有什麽了不起？不過是機緣巧合而已。
這種極大的落差，讓孔青峰一瞬間只覺得面前的人可笑。
按下了心中的惱怒，孔青峰努力的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問道，“沈約，難道你覺得還不夠嗎？”
“我所要的，只是一個公正而已。”
沈約的回答很是直接，“當初陷害我的人，以及在牢中買兇要殺我的人，還有主使，投案自首，讓朝廷法令來判罰。”
“朝廷法令？”
聽到沈約的話，孔青峰只覺得無比的可笑。
朝廷法令，這對于名門貴族來說，根本只是一個笑話。名門貴族之間，大家憑着實力說話。
真正遵守朝廷法令的只有那些草民，而他們在名門貴族面前，只有聽話的份。
沈約，居然說，要當初的真兇去投案自首？
孔青峰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雙眸中寒光一閃。
“那麽按照沈公子的說法，我的父王，也要去投案自首？”
“對，這就是我的要求。”
沈約拿起了面前的茶杯，倒了一杯水放到孔青峰面前。
“遠來是客，寒舍簡陋，無以招待，唯有清茶一杯。孔公子如果沒有事情的話，就請回吧。”
沈約微微的笑着，看着面前表情凝固的孔青峰。
……
一刻鐘之後，平海侯府內的偏殿中。
“大哥，我都說了，不用來這一趟，只是自取其辱。你看看，那個沈約的脾氣。”
說話的是平海侯的老三，面目冷峻的他，有着狠辣的名聲。
沈約早就翻不起波瀾了，天下間人都認為是平海侯發明的牛痘，這時候，就算是平海侯的敵人找出沈約大肆宣揚，也無濟于事。
當所有人認定的事情，那就是真相。
以前，這個秘密被很好的保存着，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馬上是平海侯八十大壽了，此時，平海侯的小字輩齊聚一堂。這件屋子裏共有十四人人，這十四人都是孔家的精英，年長的已有三十，而最小的才十二。
今天海州城中之事，平海侯的小字輩都知道。關于如何處置沈約之事，場中人意見不一，但最後，在孔玉成的勸說下，孔青峰決定以和為貴。
但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沒有想到，那個人居然是一個書呆子，早知道兩年前就弄死他。”
“大哥說的對，這種人就應該讓他吃苦頭，看他今天的德行，都不想一下，如果不是阿爺放他一馬，他早就沒有命了。”
說話的是孔青峰的小妹，今年只有十二歲，小姑娘清秀動人，但嘴裏說的話卻非常狠辣。
這時候，只有孔湘雲坐在那裏，沒有說話。
魏東來是孔家的下屬，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自然瞞不過孔家。聽說魏東來中毒之後，孔家子弟怒火中燒，如果沒有孔青峰的阻撓，恐怕早就去找沈約麻煩去了。
但當孔國丈孔辛飛聽說此時之後，卻命令長子孔青峰去妥善解決此事，不準鬧得更大，也不得傷害沈約。
這個命令讓孔家的小字輩摸不着頭腦，不過孔青峰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他親自出馬，并帶着孔湘雲。
“大哥，今天你不是去道歉，而是去看沈約的笑話，是不是？”
孔玉成只是嘆息，他對孔青峰今天的做事方法，并不贊同。
打了人之後，然後拿着錢去砸，讓對方如同孫子一樣的低頭認錯，這是有教養的豪門子弟常做的事情。
問題是，沈約下毒之事，不但沒有平息下來，而讓雙方弄得更加的不愉快。
孔青峰只是冷笑，卻沒有回應。
平海侯的吩咐，讓他大為不解。
沈家是什麽情況，他怎麽會不知道？沈家已經破落了好幾代，和京城中也沒有什麽往來。但父親卻一直保着沈約，嚴令他不得動手。
這其中的關節，他還是想不通。
不過，沈約這個人的脾氣，真的是又臭又硬。
……
沈家。
“爹爹，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沈約深深的向着父親沈神通行禮，今天他所作所為，雖然提前通知了沈神通，但沒有想到平海侯居然不顧臉面，将沈神通從靈隐寺中帶出來。
“不，是我自動離開靈隐寺的。”
沈神通微微的嘆息了一聲，沈約欲毒殺魏東來之事，沈神通清楚，當沈約将他送到靈隐寺的時候，沈神通什麽話也沒有說。
這個兒子，相處了三年，他對他的性格了如指掌。
寧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如果他能低頭，一年多前牛痘一事也不至于如此。
沈神通估摸着沈約已經毒殺了魏東來的時候，他前往平海侯府，結果在路上，遇到了孔湘雲一行。
“沈約，此事就此了結，我剛才和平海侯人商量過了，他們約束魏家不再找你的麻煩，而且以後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煩，平海侯府會親自出面，解決掉，好嗎？我知道你在這裏呆的不高興，等上一段時間，我們父子倆偷偷離開這裏，好不好？”
沈神通微微的笑着，一點都不提他和孔青峰等人交涉的為難之處。
“爹爹，真的讓你費心了。”
沈約低着頭，看着面前的父親。
沈神通這些年為他操了很多的心，尤其是今天，他也是為了自己，才去求見平海侯。
“約兒，你是個好孩子，而且自有主張，甚至牛痘之事，都是你找到了脫身之法，但有時候，卻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這樣真的不好，今天的事情，你過于的魯莽了。”
“是的，爹爹，我以後會注意的，這次真的是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