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入歧途

第86章 想念

耳邊是匆匆忙碌的腳步聲，身後的牆壁經過歲月的洗滌已經掉了不少漆，身下的等候椅不知道有多少人坐過，手邊那扇緊閉的大門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進去過。

那出來的人又有幾個？

叢笑一目光渙散，安靜的坐着，不哭不笑。

叢季雲的狀況太差了，都沒來的及在睜開眼說什麽，就被推進了搶救室。

進進出出的護士走路帶風，醫生的大喊，停滞的時間。

晏子涵攬住叢笑一的肩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安靜的坐着，直到有個人邁着步子，穩穩地走來。

“是家屬吧？”

叢笑一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醫生手上拿着幾張紙，語氣深沉：“病危通知書，家屬簽下字。”

這張紙輕的沒有重量，叢笑一拿在手裏，有些迷茫。

晏子涵沉默不語，等着叢笑一做出反應。

“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叢笑一擡頭問。

醫生見慣生死，平靜的點頭。

其實這個答案叢笑一早就知道了，問再多說再多事情根本改變不了結果。

拿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叢笑一站起身。

“麻煩您了。”

晏子涵到一邊，和醫生說了幾句話。

叢笑一看着又關起來的大門，渾身冰涼。

他記憶裏的那個人在那扇門後面，他不知道那個人現在痛不痛，說實話叢笑一現在突然沒有其他感覺，和之前的緊張比較起來非常矛盾，一方面他痛苦他自己即将失去親人，一方面他有慶幸那個人快要脫離苦海。

是高興，也有悲傷。

叢季雲在一次出來的時候非常安靜，和之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沒有了呼吸機，沒有了監測儀，所有的一切都恢複原樣，只是現在的叢季雲再也不會呼吸。

這個日子來的突然，來的很快，叢笑一沒掉淚，靜靜地看着醫生護士把叢季雲推走了。

“殡儀館那邊......”叢笑一嗓音沙啞，說話的時候有氣無力:“都說好了吧。”

“嗯。”

“笑兒！”

“笑一！”

王濱和馬軒雨兩人滿頭大汗的跑來，身後居然還跟着老班。

三個人面帶擔憂，跑到叢笑一跟前又說不出話來。

“沒事。”叢笑一勉強扯出一抹笑，反而安慰道。

——

叢季雲的後事簡單又倉促，期間前前後後都有晏子涵幫着，一切都很順利。

這是叢笑一自叢季雲生病之後第幾次回家，叢笑一記不得了。

房間不大，兩間卧室，加一間客廳和廚房，這裏面發生過争吵，有過嬉笑，他十幾年将近二十年的時日都生活在這間房子裏。

“那鬥篷我一起放進去了吧？”叢笑一脫了鞋，皺眉在髒亂的屋子裏掃視一圈，和身後的晏子涵說道：“新買的，我媽還沒穿過。”

“放了。”晏子涵說。

“我總覺着還少點什麽。”叢笑一說：“打掃一下吧。”

晏子涵把買好的清潔用具放到地上：“你去睡會兒，我來吧。”

“一起。”叢笑一吸了下鼻子，把外套脫掉：“你放心，我這麽大一人，沒事。”

晏子涵沒怎麽堅持。

“我先去卧室。”叢笑一說：“現在就我一人，這房子怎麽處理也沒打算，我要是上學去鄰市，不然我把放租出去吧。”

“也可以，回來也是住我那裏。”

買回來的清潔用品不多，但房子雖然亂，也還是挺幹淨。

兩個人裏外整理一番，整潔了不少。

“我記得我媽說過有相冊，不知道放哪兒了。”

叢笑一在卧室翻了半天，收拾出來一堆衣服，很多都很舊了。

“這衣服都扔？”

“穿不了的扔，剩下能穿的看能不能捐出去。”叢笑一有點累，坐在床上：“我媽這房間我沒怎麽進來過，其實我都知道......我媽帶回來的人多，但從沒進過卧室。”

晏子涵挑眉，沒接話。

“挺好的，我媽走之前誤會都解開了。”

“就是客廳那沙發得扔了。”叢笑一咧嘴一樂，好看的眸子星光閃閃：“晚上王濱叫吃飯，宋哥那邊，也安排好和白敬國見面了。”

“這麽早？”

“嗯。”叢笑一往後躺在床上，拍拍身邊的空位：“你也躺下。”

晏子涵側身躺好，把叢笑一摟懷裏：“這麽多天了......我一直沒見你哭。”

“那是我沒讓你看到。”叢笑一把頭從晏子涵懷裏擡起，和晏子涵鼻尖碰鼻尖：“晚上，我睡不着就偷着抹眼淚，我知道你和王濱都擔心我，我說我不難過你們也不信，但我确實挺累的，一邊心裏想我媽還得顧你們。”

“嘴貧吧。”晏子涵拿嘴在叢笑一鼻尖上咬一下。

“我挺恨我爸的。”叢笑一躲開晏子涵的攻擊，打了個哈欠，眼角帶淚。

“正常。”

換了個姿勢，叢笑一躺好：“但那是以前了。”

“嗯？”

“這個男人又懦弱，又兇狠，坐了牢出來又捅傷我媽，現在關裏面又不消停還玩兒自殺，挺自私了。可以說是自私了一輩子。

“但他還活着，和我有血緣關系，我哥和我媽都不在我身邊剩下的親人就只有他，這些複雜的關系比不過死亡，因為人一死就什麽都沒了，這個世界上除了剩下的那堆罐子裏裝的小粉末，就只有親人心裏不斷在減少的思念。”

晏子涵挺驚訝，叢笑一能冷靜的說出這麽深刻的話。

“都是人，我知道，在想念都有淡忘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得活着，要生活，要不斷的結交新的朋友，經常要換身邊的環境。”叢笑一望着天花板：“我也會有一天不再每分每秒都想着我媽，白敬國也一樣，他和我一樣，除了彼此身邊沒有親人了。”

“我不可能原諒他，他依舊要在牢裏改造，但他需要，我在外面會幫他。”

“睡會兒吧。”晏子涵輕輕撫着叢笑一後背，像撫摸自己疼愛的寶貝：“睡起來再說。”

叢笑一閉上眼，感受身邊晏子涵的呼吸。

“我媽活着的時候我沒有好好珍惜，現在白敬國還在，我不能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