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入歧途

第84章 昏迷

要說起來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是什麽，那應該就是人了。

叢笑一怎麽也沒想過，叢季雲的身體免疫力會下降的這麽快，前一秒還好好的和他還有晏子涵坐在座位上等着吃飯，在下一秒，跑去廁所吐了個昏天黑地之後，就陷入了昏迷。

外面的陽光一如既往，折射進病房內，頑皮的落在病床上，給叢季雲沉睡的臉頰上打出一圈光暈。

查房的護士小聲叮囑了幾句，在小本子上記錄了什麽之後，面無表情的走出了病房。

在醫院，生死只是平常之事，雲淡風輕。

叢笑一下颚已經長起一層胡子，坐在病床邊，兩手緊握着叢季雲的手。

叢季雲戴着呼吸機，睡夢裏呼吸起伏都很平靜，如果不是旁邊的監視器滴滴在響，叢笑一都有種叢季雲只是在睡覺的錯覺。

時間是個很殘酷的東西，在他過去的十幾年裏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等他抓住重要的親情，懷抱美好愛情的時候，殘酷的玩笑就會給他的人生印上一張下下簽的咒。

他心裏很明白，從季雲的時間不多了。

晚期癌症，還不化療，沒有奇跡可說。

晏子涵提着餐盒小聲進了病房，看到叢笑一原本健碩的後背現在瘦弱了不少，從心底裏心疼。

“笑一，先吃飯。”

“來了。”叢笑一回頭，露出一抹無力的笑：“現在有點沒胃口。”

“一會兒王濱他們應該也過來，下午我換你，你回去睡會兒。”

“嗯。”

叢笑一的回答并不走心，沖着晏子涵勾勾手。

晏子涵走過來，看着叢笑一抱住自己的腰，把臉埋進自己的懷裏，過了好幾分鐘，才聽到叢笑一悠悠地嘆口氣：“我好累。”

這個少年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所有電視劇裏該有的情節都安排在了他身上，丢了親哥哥，母親癌症，父親坐牢，似乎這一切都很浮誇，但現實就是現實。

“有我在。”晏子涵做不出更多的安慰，或者說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徒勞。

叢笑一晚上基本都住在醫院，學校那邊也沒怎麽去了。

兩個人正說着說，躺在病床上的從季雲突然開始咳嗽，叢笑一順勢回頭，激動地撲過去：“媽？”

從季雲咳的有點厲害，迷迷糊糊痛苦的睜開眼，眼神渙散。

“我去叫醫生！”晏子涵轉身跑出病房。

“媽！”叢笑一手在從季雲胸口輕輕撫着，想給從季雲順氣。

從季雲咳幾聲，緩幾下，沒半分鐘時間已經是滿頭大汗，一股不安順着叢笑一後背逐漸升起，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醫生護士前後腳小跑進來，查呼吸機的查呼吸機，看監視器的看監視器，叢笑一和晏子涵兩尊石像似得站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

“病人，能聽到我說話嗎！”

“家屬，過來一下。”

叢笑一跟着其中一個男醫生出了病房，咬緊牙關，屏住呼吸，緊張不已。

“是這樣，昨天拍的CT已經出來了，雖然惋惜，但還是需要通知家屬......”男醫生說着，拿起病歷本看了看：“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這個家屬應該已經知道，另外淋巴也有轉移跡象，包括患者後期化療沒有繼續，現在任何治療基本上也是徒勞，甚至......唉，家屬近期，就做好準備吧。”

叢笑一轉頭在晏子涵臉上看了一眼，又轉頭看看醫生，感覺現在他待着的空間非常不真實，是虛無缥缈的。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其實他做好準備了，但真的面臨這一時刻，他才發現所有的堅強都是借口，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雙腿發軟，兩腳冰涼，嘴巴裏苦澀，眼淚奪眶而出根本控制不住。

胸口憋着那股喘不上來得氣，叢笑一大口貪婪地呼吸空氣，想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

晏子涵客氣的送走醫生，扶着叢笑一進了病房。

叢季雲麻木的躺在床上，渾身無力一動也動不了，只能歪着頭咳嗽幾聲，忍着淚光和叢笑一對視。

“媽你醒了？”

叢季雲點點頭，呼吸都感覺要費很大的勁。

“餓不餓？”叢笑一鼻頭泛酸，低頭擦了下眼淚：“子涵帶了飯。”

叢季雲動動嘴唇，卻發不出聲。

叢笑一看到很清楚，那是一句‘不餓’。

他很想逃，逃開現在所有的事。

叢季雲醒了沒一會兒又陷入沉睡。

王濱提着一個水果籃敲敲門，感覺病房裏氣氛不對，少有的沒嘴貧：“笑兒你也出去聞聞新鮮空氣，別窩在這兒了。”

晏子涵低頭在叢笑一額頭上親了一口，示意叢笑一放心。

跟着王濱出了病房，叢笑一不敢走遠，只是溜達到了醫院後院，王濱安靜的從兜裏掏出煙，遞給叢笑一一支：“你知道我嘴笨，安慰的話不會說，但是啊，笑兒，這就是人生，看開點。”

叢笑一把煙叼嘴裏，狠狠吸了一口，只有煙草和尼古丁的苦澀味才能讓他保持時刻清醒。

“看到我媽，我就會想起我爸，我哥。”叢笑一半靠在花壇上，盯着那株開的正豔的花，語氣悵然：“我前十幾年的日子一直渾渾噩噩，本來該好好和她相處，卻總是和她作對，等一切的結都解開了，才發現時間不多了......我爸一直想我去和他見一面，我不知道他是悔過，還是會惡語相向，就今天，就剛才，我才突然領悟到我要沒媽了，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随時有可能不見。”

“我挺害怕的，說實話我沒這麽怕過。”叢笑一把煙從肺裏吐出，輕咬一下嘴唇：“我不是害怕我媽會死，我是害怕她死之後我就沒媽了，就是沒有了，找不到也抓不住。”

王濱深深嘆口氣，站起身攬過叢笑一的肩膀，沉默不語。

叢笑一感覺自己必須說點兒什麽，才能有膽量去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我現在心有點慌。”叢笑一說，拿手捂住胸口：“壓的我喘不上氣。”

“笑兒。”王濱難看的露出一個笑：“等這件事到了再說，現在是現在不是以後。”

“嗯。”

叢笑一洩氣的坐在花壇邊，擡頭往住院部看去。

所有的風景都盡在眼底，但有些人，即将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