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入歧途

第6章 我把他弄丢了

小胖包子店不大，但正卡在快午餐的時間段，人還是挺多。叢笑一繞了一圈才找到空位，位子有點偏，他怕晏子涵進來看不到他，特意把他的大長腿伸到了桌子外邊，雖然作用不大，晏子涵不可能一進來就找他的腿，但這麽長的腿誰一看都能看到的自信他還是有的。

确實晏子涵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叢笑一，但不是看到了腿才看到了他，是他穿的粉襪子依舊那麽紮眼。

“ 昨天沒回家？” 晏子涵坐到位子上，“ 等下東西會送過來。” 說着把100塊錢又塞到了叢笑一手裏。

“回去過。” 叢笑一看了看晏子涵遞過來的錢。“你幹嘛？ ” 叢笑一把錢放在桌子上。“ 你怎麽沒用 ？”

“等會兒給我買杯咖啡吧” 晏子涵說。

叢笑一啧了一聲。“ 吃一屜包子再配一杯咖啡？”

“人活着就要體驗不同的生活，首先就要從咖啡配包子開始。”晏子涵笑道。

服務員正好送來包子和粥，晏子涵拿了兩個小碟子。“ 要醋嗎？“

“來一點，在來點辣椒油。” 叢笑一把自己的小碟子推過去。

“這樣的話還能吃出來原先的味道？ ” 晏子涵把調料給他裝好“ 你和我朋友真像。”

“等會兒讓你嘗嘗，蝦仁包子最香，他家料實在，裏面蝦都比別家大。” 叢笑一有點迫不及待往嘴裏塞了一個。

“你一家一家吃過？”

“不是，我吃過兩三家，就他家包的最好。我愛吃蝦，一吃就能吃出來。"

叢笑一把包子沾了點自己碟子裏的調料，然後放到晏子涵碟子裏。“你嘗嘗，不好吃我給你買兩杯咖啡。”

晏子涵夾起來一口塞到嘴裏，确實挺香，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出來大蝦仁，放了醋和辣椒也不酸不辣。

“好吃嗎？” 叢笑一問。

晏子涵覺得現在的叢笑一，有點像等待誇獎的孩子，眼睛裏面都是'快誇我，來吧'的小星星。他伸手在叢笑一腦袋上輕輕的摸了一下“很好吃。”

叢笑一夾起個包子，低下頭不說話，剛剛那一瞬間，心裏感覺有些東西要湧出來，包裹的好好的确突然出現了缺口，接着眼睛有點泛酸。

見叢笑一低着頭不說話，晏子涵剛想說點什麽，就看到一個小淚珠子滴到了叢笑一眼前的盤子裏。

叢笑一也被自己的眼淚吓着了，他沒想哭。但要不要流眼淚的指示已經越過大腦觸動了淚腺讓眼淚自己掉了下來。他自己心裏一直築着一堵牆，雷劈不倒雨下不塌，但剛剛晏子涵那柔柔的一摸，和一陣小春風一樣繞着他心髒飄了一圈兒，這麽小小的風卻讓心裏的那堵牆出現了裂縫。

那個一直埋藏的秘密，那個連王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那些該死的卻統統都發生的事。他這一瞬間很想講給眼前的人聽，不知道為什麽。是因為還不熟悉嗎？有句話說，把秘密講給陌生人，比講給熟悉的人好。

那晏子涵呢？

陌生人？

可是他們兩個已經是坐在一起吃飯的關系。

飯友？

那也不對，只是吃飯，卻還是很不熟悉。

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和彈幕一樣在叢笑一腦子裏一條一條的出現。

一只手伸過來，拿了張餐紙。“ 等下哭完了拿上擦擦。”  晏子涵的聲音非常有磁性，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叢笑一心裏撞過去。手指也特別好看，細長白皙。

叢笑一感覺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拿起一個包子塞在嘴裏，眼淚确像決堤了一樣嘩嘩往外湧。

去你媽的吧。

像是豁出去了一樣，叢笑一眼淚和瀑布一樣，周圍吃飯的人都看過來。這包子也沒這麽難吃，怎麽還吃哭了。

晏子涵拿手紙給他擦了擦眼淚，朝着看過來的人說了一句“ 我把他包子搶了，鬧脾氣呢。”

“這麽好看的娃娃，怎麽是個傻子喲。” 剛剛賣包子的四川大叔扭頭看了過來，“你快哄哄你弟弟，哭抽過去要。”

“親愛的弟弟，你別哭了。” 晏子涵挺有耐心的安慰到。

叢笑一抽泣了幾下，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才說到。“ 你昨天說的白紹戎……”

“嗯？”

“我知道他。”

叢笑一出生在一個并不是很富裕的家庭，叢季雲之前是一個超市貨員，叢笑一之前并不姓叢，姓白，白紹瞳。和白紹戎相差了7歲。他的親爹，白敬國，回憶裏叢笑一對自己親爹除了每天發脾氣摔東西已經沒有別的印象。他六歲之後就跟着叢季雲搬走了。

和所有普通家庭一樣，叢季雲白敬國每天最常圍繞着的話題就是如何賺錢，白紹戎生下來就有先天性心髒病，除了做手術不先考慮以外，保守治療就是要每天不停的吃藥，不富裕的家庭在添了叢笑一這第四張嘴之後，更是雪上加霜。

無奈白敬國是白家獨子，白奶奶對白敬國寵愛有加，結婚之前基本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結婚之後脾性也是改了本确改不了根。家裏的負擔基本上落在了叢季雲身上。

在白紹戎挺小的時候，白敬國曾經跟着朋友做過飯店生意，小小賺了一筆。第二家分店選好地方等施工完了才發現，那個所謂的朋友從裏面掏了一大筆錢跑了。為了補錢，只能賣了本家店才補上窟窿。好容易第二家開起來，卻好似運氣都用光了，屢屢的虧本，沒辦法只能撒手撤退。

那時候白紹戎家裏唯一值錢的就是白敬國有錢時候買的那價鋼琴，都盼着自己孩子成龍成鳳，到最後賠死了也舍不得賣掉。

壓力越來越大，吵架就是兩夫妻的日常，家裏最難過的日子還沒能完全适應，叢季雲也因為單位裁員被刷了下來。

一家之主的白敬國開始上賭桌，輸多贏少，每次輸了回來就把脾氣發在叢季雲和兄弟倆身上。家裏沒人的時候，白紹戎就會教叢笑一彈琴，那是唯一的在叢笑一回憶裏算是很開心的事。

白紹戎因為生病不能劇烈運動，就只能在家裏一日重複一日的練着琴。叢笑一5歲那會兒，白紹戎12。這個時候的孩子已經分得清好與壞。叢笑一很喜歡跟着這個哥哥，這是家裏唯一的溫暖。

“瞳瞳，等哥哥長大點，就帶你走好不好？” 白紹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對以後充滿了無限的期望。

“哥哥，你不會丢下我吧？” 5歲的叢笑一擔心的問出口，他不能想象沒了這個哥哥，他身邊還有誰。

叢季雲和白敬國的關系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終于白敬國又一次輸的就差當內褲的時候，叢季雲在外邊陪/睡的事兒也暴露了。

倆人大打一架，白敬國把那價鋼琴也砸了。

印象當中白紹戎的病情一直控制的挺好，那天卻像是受了刺激，整個人因為心髒疼的都蜷縮在地上。叢季雲和白敬國大打一架之後全都出了門，小小年紀的叢笑一已經懵掉了。大哭聲叫來了隔壁的鄰居，送到醫院的時候白紹戎已經沒有了意識。

搶救了好幾個小時才算是安穩下來，轉到了普通病房。

晚上白敬國和叢季雲都沒有來醫院，只有白奶奶步履闌珊的趕了過來，叢笑一和白紹瞳勉強擠在一張床上已經睡了。

出院沒一陣子，因為白敬國堵的太厲害，欠了一大屁股債，就有人找上門開始要錢。叢笑一一直記着那天，要錢的人把家裏亂七八糟的砸了個稀巴碎。白敬國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回家，叢季雲實在是受不了去打麻将了。

“瞳瞳，哥哥帶你走吧，好不好？”  白紹戎悄悄的和叢笑一說。

不懂事的叢笑一唯一信任的就是白紹戎，無論他說什麽，對于叢笑一來說都是對的。

兩個人走出了這個破碎的屋子，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黑了。“ 瞳瞳，跟着緊點。”

叢笑一緊緊的握着白紹戎的衣擺，手都浸出了汗。 “哥哥，我很餓。”

“乖，等會兒哥哥帶你去吃。”

幼小的白紹戎畢竟是個孩子，帶着弟弟出走也是為了離現在的生活遠一點，奈何身體不好，欠佳考慮，兩個孩子沒走多遠就迷了路。

“哥哥”叢笑一太害怕了，就算比起白敬國每日的打罵，現在黑漆漆沒有盡頭的路更是讓他心裏面犯了毛。“我們還要走多久”

“乖乖聽話，我們馬上就到了” 白紹戎其實打算帶着弟弟去找奶奶的，白敬國欠錢賭博把老太太氣的要和他斷絕關系，但是自己兩個外孫确實狠不下心。也許去了奶奶那裏，就會變得不一樣吧。

叢笑一腳都走軟了，最後死纏爛打的非讓白紹戎背着他。

白紹戎低下身子，身體已經沒了力氣，但自己的親弟弟年紀太小了，跟着自己跑出來，說什麽都得讓他安安全全的才行。

兩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從笑一已經在白紹戎背上睡了好一會兒。

他是被耳邊哥哥的呼吸聲弄醒的，睜開眼看到哥哥已經滿頭是汗，嘴唇都有些發紫，呼吸都有些跟不上節奏，還沒有反應過來，白紹戎帶着叢笑一已經摔在了路上。

白紹戎像睡着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叢笑一更是心裏驚慌，五歲的他能怎麽辦？

應該怎麽辦？

“哥哥”叢笑一放聲大哭，可周圍除了馬路牙子和野草之外什麽都沒有。

焦急的叢笑一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奶奶。

白紹戎已經在地上沒有動靜了。

叢笑一站起身，“哥哥，我去找奶奶，你要等我。”

等他一步三回頭跑遠的時候，才發現，就一個輕輕地決定，卻能改變人的一生。

接下來的事叢笑一開不了口，對面的晏子涵一直默默地坐着沒動，像是努力在分辨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把我哥哥弄丢了”

叢笑一用手狠狠地捂着臉，心裏的秘密已經說了出來，無形的壓力卻一直都在，“我經常夢得到”，叢笑一擡頭看着晏子涵“夢得到，白紹戎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晏子涵覺得嗓子裏像是被捆了根繩子，擰着他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叢笑一已經知道了，他知道叢笑一已經知道什麽了。

“我很想忘記這件事，這件事我埋在心底這麽久，我有時候想都不敢想。”叢笑一輕輕笑了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紹戎和我提起過你”晏子涵夾起一個已經發涼的包子“你倆挺像。”

叢笑一擡起頭，盯着晏子涵的眼睛問道:“晏子涵，你為什麽來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  趕了一天飛機還坐了一小時大巴才到家，努力把今天的更完了。明天繼續。貓久要睡了，太困。多多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