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不恨你
雪仍舊在下，将席沉魚身上那件灰白色的棉襖覆蓋上了一層雪白的清霜。
舒染澈面色上一如平鏡般平滑又光亮，心裏卻翻起了千層浪花。
“從前的他就像是天上最璀璨的星星，而我則是這塵世中最渺小的一粒塵埃，如今他就更是不可能喜歡我了……”
這些年對舒染澈表白過的官家小姐不計其數，他聽過無數種表白，贊美的、讨好的，卻從未聽過這樣卑微的表白，一雙漂亮的眸子緩緩眯起，心中五味陳雜。
舒染澈轉身想要離開，沒想到一陣冷風吹過，舒染澈鼻子一酸，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
本想這樣悄悄離開，一是和席沉魚這丫頭沒什麽可說的，二是聽到了這麽多的內容，他心中一時間沒辦法消化。
只是這一個噴嚏卻生生将他心中的美好想法徹底摧毀了。
後巷本就是沒人的地方，因此舒染澈這一個噴嚏聲在空氣中炸開，特別的響亮。
席沉魚聽到噴嚏聲立刻放下手中的紙錢轉過頭去，一回頭就看到穿着一身白色錦緞棉袍披着一件純白色裘皮披風的舒染澈。
舒染澈伫立在風雪之中，那一身白衣讓席沉魚産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時間倒回到四年前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一身白衣不染纖塵。
當初的那個少年此刻就穿越到她眼前，心中的激動之情不言而喻。
席沉魚以為是幻覺，就擡起手揉了揉眼睛，揉過眼睛之後看到舒染澈仍舊站在那裏，席沉魚就傻了。
見席沉魚支撐着站了起來，舒染澈擡腳就要離開。
“你別走啊。”
想要起身去追舒染澈，只不過席沉魚在雪地裏跪了很長時間，剛起來的時候腳有些麻，再這麽一吃力，不由得腳下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一仰趴在了雪地裏，摔出沉重的一聲悶響。
舒染澈見況，想走但是一回頭看到席沉魚狼狽的趴在地上，心下倏然一緊，眉心皺起了褶子，短暫的躊躇之後終于還是回轉過身子，踱步走到席沉魚面前。
席沉魚顯然摔得不輕，努力了好幾次卻還是沒辦法從雪地爬起來，那個笨拙的樣子讓舒染澈看了莫名想笑。
舒染澈彎腰，朝席沉魚伸出了一只手。
席沉魚一擡頭看到舒染澈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面上閃過一念間的僵色，随後目光突然晶亮了起來，擡起一只手搭上了舒染澈寬大濕熱的手掌。
舒染澈稍微一用力，席沉魚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不收吹灰之力就帶了起來。
席沉魚站起來之後，舒染澈立刻抽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席沉魚望着舒染澈彎着眉眼，臉上是無辜的笑容。
感覺到手掌上傳來一陣刺痛，席沉魚低頭一看，剛才以一個狗吃屎的姿态面對舒染澈，雙手着地，手應該是被地上尖銳的石頭挫傷，劃出了一道小口子，流血了。
看到席沉魚的手流血了，看到她那小小的眉頭因為疼痛皺在一起，舒染澈的眸中一涼，垂在身側的拳緊緊一握，随即從衣袖裏抽出一塊帕子上前一步，用帕子包住了席沉魚受傷流血的手，最後系上了一個扣。
舒染澈的動作有些粗魯，主要他也從來都沒有為一個女人包紮過傷口，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力道，不過包紮完看到席沉魚痛苦的用牙齒咬着手指，嘴角噙着深切的嘲弄。
“不過就是個小傷口而已，至于這麽呲牙咧嘴的嗎？”
席沉魚依舊咬着手指頭，“疼。”
聽到席沉魚用撒嬌般的語氣和自己說着疼，不知怎的，舒染澈一顆心就真的不由自主的震顫了一下，墨玉般眸子一片暗沉。
“你什麽時候來的？”席沉魚習慣性的彎了彎唇試探着問道，其實是想知道舒染澈有沒有聽到什麽。
舒染澈黑眸閃過魅異，“剛剛。”
“你來看我？”席沉魚一雙眸子裏閃着清澈的光。
舒染澈淡幽的薄唇彎出淺弧，“不是。”
席沉魚眨了眨眼睛，“那你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舒染澈咬緊牙關，“你能在這裏出現，我為何不能在這裏出現？”
“這裏是酒樓的後巷啊，那個……你該不是又喝多了吧？”言語間，席沉魚湊上前去仔細觀察舒染澈，還用鼻子一個勁兒的嗅舒染澈身上的味道。
席沉魚看了也聞了，秀眉仍舊緊緊的皺着，“身上沒有酒肉的味道……所以你肯定還是來找我的，是吧？”
舒染澈垮下了臉，“你個死丫頭胡說什麽。”
“我很高興……”席沉魚用只有她自己能聽清楚的聲音小聲說道。
舒染澈俊眉一緊，“你說什麽？”
席沉魚搖了搖頭，唇邊弧度依然，“沒說什麽。”
“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說完舒染澈就轉過身去。
看見舒染澈要走，席沉魚擡起小手拉住了舒染澈裘皮披風的一角。
舒染澈回身，看到席沉魚捏着自己裘皮披風的一角，眉頭皺的更緊了，“放開。”
席沉魚很聽話的放開了手。
就在舒染澈擡步的瞬間，聽到席沉魚悲傷的聲音，“今天是小嬸嬸的忌日。”
聽這丫頭在自己面前提起舒染清，舒染澈的牙齒咕的一聲咬響，立刻回轉過身子，半垂凝着席沉魚的長睫定了好幾秒，眸光如箭攜着燃燒的烈焰。
“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提她，你又有什麽資格叫她小嬸嬸？”
席沉魚委屈巴巴的吸了口氣，“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我的小嬸嬸，我知道當年我叔叔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我也知道這件事給整個将軍府帶來了怎麽樣的打擊，可是這件事它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在北疆呆了三年，還是沒辦法釋懷嗎？”
舒染澈咬牙，“那是一條人命，釋懷，你要我怎麽釋懷？”
“小嬸嬸死了，我叔叔也死了，從前風光無限的席家已經沒了，如果你覺得這樣還不夠，幹脆你一刀殺了我。”
舒染澈嘴角噙着深深的嘲弄，“我為何要殺你，讓一個人在像蝼蟻一般卑微的活着受盡苦楚，那才是折磨。”
席沉魚抿嘴點了點頭，“既然這是你希望看到的，那我就如你所願，在這裏呆一輩子。”
“你叔叔死了，你就不恨讓你過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人嗎？”舒染澈目光像冰冷的利劍一樣直刺入席沉魚的眼底，想要窺探清楚這個丫頭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不恨，因為這是我叔叔欠你們舒家的，我願意替我叔叔還債，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因為如果放不下仇恨，你永遠都不會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