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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又是那個如幻似真的夢境。

那個黑衫男子,及那名手執白蓮的白衫女孩……曾經這夢境令她深覺迷惑,而今卻覺如此熟悉。

佟妍在睡夢中彎起了一抹恬淡的笑靥,正欲翻身偎進男人溫暖而寬大的胸懷,不意然的撲進一片殘留的餘溫。

她睜開了蒙胧的雙眸,望向身旁的床榻,發覺一片空蕩蕩,正怔忡着,卻聽見外間隐約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談話聲。

「當初你說,你讓她進你的寝房,不過是為了捉妖,你與她不曾有過什麽,也将人放了。」湍王妃姬氏的嗓音冷冷地響起,「結果你這是在做什麽?又将人帶了回來,藏在你的寝居裏大半個月,也不讓嬷嬷送藥,難不成你真打算讓那個低賤的漢人懷上仲家的血脈?」

聽聞此言,倚坐在床沿的佟妍捏緊了腿上的錦被,咬緊了下唇,螓首低低的垂下。

這半個月,仿佛置身于另一夢境,仲烨與她寸步不離,他待她幾乎好上了天,教她騎馬,教她習字,教她說西荒話,仿佛将她當成妻子那般的對待。

知道她挂心乳娘一家人,他遣人代她捎口信,又賞賜了一筆安家的銀兩,好讓她再無後顧之憂。

她始終不明白,他清冷傲然的性情未變,要說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也不像,可他對她确确實實不一樣了。先前的他,喜怒不定,忽冷忽熱,如今卻将她視為珍寶那般的好。

那雙曾經無情冷睨她的銀藍色眸子,時時盛滿了眷戀,刻刻是熾熱的溫柔缱绻,仿佛她是他向神佛求了甚久,終于得來的瑰寶。

這段日子裏,她被他百般疼着、寵着,幾乎要忘了自己是何人……眼前湍王妃尖刻淋漓的話,如一根細針戳破了這美夢,提醒她,她是何等出身,又有多麽低微配不上仲烨。

「烨兒,你莫不是真讓那個女人給迷住了?你別這麽傻,你将來不只是要繼承你父王的大業,更可能坐上帝位!你怎能辜負皇祖母對你的寄望?!」

正在系攏腰帶的纖手倏然一僵,佟研低垂的雙眸瞠圓了,心頭一陣劇顫。

莫怪人人皆說湍王世子地位之尊貴猶勝當今太子一籌,原來……垂簾聽政的皇太後有意改立他為儲君。

外間傳來仲烨低沉的嗓音,隐約可聽出他的不悅,可具體說了些什麽,礙于他壓低了嗓,是以聽不真切。

正當佟妍幫自己打理好,欲出寝居時,卻見綠繡領着幾名丫鬟将早膳送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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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小姐,時候不早了,快些用膳吧,世子爺就怕您餓着了,特意交代奴婢送進來。」

綠繡是王府裏的一等丫鬟,在一般下人眼中等同于半個主子,她指派着那些小丫鬟将早膳張羅好,将碗筷擺好。

「王妃在外邊,我怎麽能……」素聞湍王妃行事作風甚是強硬,佟妍雖然不曾親眼目睹,光憑方才聽見的那些責難,她心中已生了惶懼。

「小姐莫怕,這裏是觀蓮居,一切由世子爺作主。」自她在仲烨寝居住下後,綠繡便跟在她左右,為她張羅大小事。

她沒名沒分,既非妻妾更非通房,在府裏的地位委實尴尬,丫鬟下人們見了她多是戒慎防備,不敢放肆,即便是曾經極為輕蔑她的安墨,如今亦是恭恭謹謹,不敢露出半分嫌惡。

她自然明白,這一切并非是她躍上枝頭成了鳳凰,而是衆人不敢違逆惹怒了仲烨,她能有這等待遇,自是倚藉着他的疼寵。

「小姐快些用膳,要是餓壞了身子,綠繡可是沒法向世子爺交代。」綠繡知她心中忐忑,主動拉她坐下,盛了一碗煲得軟爛的雪耳紅棗蓮子羹,貼心的吹了幾口,方送進她手裏。

佟妍接過青花釉瓷碗,垂下眼,撥弄着碗裏瑩白如雪的蓮子羹,有一口沒一口的含進嘴裏。

「綠繡……」她低低的揚嗓,欲言又止。

「小姐想問什麽便問吧,綠繡能答的,一定如實答覆。」綠繡心細如發,自是曉得佟研的心。

「仲烨他……」

「小姐若是想問世子爺的事,綠繡可就不好答了。」綠繡歉然一笑。

到底是仲烨親自拔擢到身邊的一等丫鬟,綠繡一向謹言慎行,佟妍只好兜着話問:「那外頭發生了何事,你可曉得?」

「小姐方才應該也聽見了,王妃對小姐長宿在世子爺房裏頗不諒解,加上皇京那邊來了個特使,據說是奉皇太後之令來的。」

「皇太後?」佟妍驚愕的揚眸。

綠繡左右觑了觑,湊身到她耳旁,壓低了嗓說道:「具體情形是如何,小的并不是很明白,可聽說,那個特使是為了指婚一事而來。」

指婚?佟妍又是一怔。

「上回那柳知州來王府向世子爺讨人,背後便是仗着王妃的勢,王妃也是一心為了世子爺,小姐應該也知。皇家族裔最重血統,王妃尤其看重此事,自然容不下小姐。」

佟妍點着頭,眼前是西荒人稱帝當家,雖然沒有明文律令規定西荒與漢人不得通婚,可舉凡是家底還不錯的西荒人,決計不可能嫁娶漢人。

「世子爺的性子小姐應該也懂,很多事,即便是王妃也不敢當爺兒的面出手。」綠繡語帶保留的低聲道。

聽出綠繡話裏含蓄的暗示,佟妍的心暗暗收緊。若不是仲烨護着她,恐怕湍王妃早已出手整治她。

「王妃是個明白人,她不會為了小姐與爺兒鬧不快,恐怕這回王妃是想藉由皇太後之手,讓爺兒盡早成婚。」瞥見她臉色略白,綠繡忙又道:「小姐放寬心,世子爺正是為了這事與王妃争執,爺兒的性子絕對容不得他人擅自作主。」

是呀,仲烨心性極為孤傲,先前她待在王府充當誘餌時便已有領教。不過,那名特使可是皇太後派來的,若是指婚的懿旨當真已下,他能抗旨嗎?

不對,他何必抗旨?他待她再好,萬不可能娶她為妻,至多也只可能納她為妾室,何必抗旨?

如是想着,佟妍心裏松了口氣,同時也泛起了一陣淡淡的酸楚。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若想待在他身邊,唯有成妾,可事到眼前,她還是免不了嘗到了處境悲涼之苦。

尋思間,仲烨已經走到她身旁,伸出寬厚的大手撫上她怔忡出神的秀顏,見狀,綠繡福了福身,靜悄悄的退出了寝房。

「在想什麽?」仲烨一日之中,總要撫她的臉數次,那眼神好似是在确認她是否真的好端端地在他眼前。

「方才外邊……」

「那些事你別理會,我自會處理。」仲烨落了坐,親自盯着她用膳。

他不讓她過問那些事,怕是覺得她不夠格吧?佟妍心中微澀的想。

「你什麽都不必想,只要想着我,想着快點養好身子這兩件事便好。」仲烨說着,一聲吩咐下去,綠繡便又端着一碗黑稠稠的補湯進來。

她蹙起秀眉,直覺想躲,仲烨不讓她躲,扣住她的手,親自端過那碗補身的湯藥喂她喝下。

見她喝得眉蹙臉白,仲烨看似清冷無緒的俊顏下,是懊惱與自責,是惱怒的心疼。前兩日他讓王府任用的醫官為她把過脈,她底子本就虛寒,先前又喝了不少避孕的湯藥,益發損折了身子,以至于不易懷胎。

為了一己私心,為了留下這只能擁有一世的曾經,他努力想讓她懷上孩子,不管用盡什麽法子都想,可卻苦了她。

「為什麽要讓我天天喝這些藥?」佟妍忍住欲嘔的惡心之感,苦着嬌顏輕推開他捧着瓷碗的手。

「你身子虛寒,要快些養好,才能生養孩子。」仲烨捏起一顆杏花糖,送進了她的嘴裏。

「……生養孩子?」她嘴裏含着糖,着實一怔。

她怎能懷上他的孩子?且不論他将來是否會繼承大統,光憑他是湍王世子這身分,她能得到妾室的名分已是大幸,湍王妃怎可能容許她這樣的女子懷上他的血脈?

仲烨明白她惴惴不安的心思,将她擁進了懷裏,雙臂圈着她的腰背,手勁是那樣的輕,就怕弄碎了她似的。

「什麽都別想,你只要養好身子,好好待在我身邊,其餘的交給我煩心就好。」

嬌顏緊偎着他的胸膛,她垂下眼,粉頰染上了霞暈,杏花糖在舌尖上融化開來,稍稍沖淡了藥的苦味,苦澀卻上了心頭。

莫說湍王妃不允,遠在皇京的皇太後會肯嗎?一個出身低微的漢女,得了湍王世子的專寵,這等事對西荒皇裔來說,已經是會招惹非議的醜事,如若她又懷上孩子……不管是她,抑或是孩子,都不容于這座王府。

已是初秋,夜色降得早,為了款待遠從骥水而來的太後特使,湍王府設了盛宴,仲烨自然也推拒不得,傍晚時便讓湍王派來的步辇接走赴宴。

一身玄衣繡袍、光曜懾人的仲烨前腳剛走,載着湍王妃的步辇随後便進了觀蓮居的院子。

佟妍才抱着兩卷書冊,從仲烨的書房裏走出來,迎頭便撞見一身錦衣玉華的湍王妃氣勢淩人的走來,身後還跟着一群仆婦與丫鬟。

只見湍王妃不怒不罵,臉上盡是笑,自是一番雍容尊貴,望向她的眼神卻充滿了鄙夷與怒氣,似要用那雙眼撕了她一般。

佟妍一僵,手裏的書冊滑落在地,連忙跪下身來,低垂着螓首不敢直視。

「民女見過湍王妃。」她的嗓音微微顫抖,雙手伏在地上,暗暗捏緊了散成一個圓的裙擺。

「你,應當知道自己是什麽身分。」姬氏垂着雙眼,揚笑的神情教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烨兒喜歡你,把你寵上了天,任我怎麽勸都不肯聽。我本想,他若是開口要将你收房,納為妾室,興許我還能睜只眼閉只眼,容忍你留下。」

說這話時,姬氏緩緩走上前,不知是有心抑或無意,就這麽踩上了她的手背,佟妍死死咬緊了下唇,不敢哼出聲。

「偏偏,烨兒居然開口要娶你當正妻。」見她痛得面色慘白,姬氏才挪開了腳。

「他這樣的身分,怎能娶你這樣下賤的女子為妻!」

仲烨想娶她為正妻?佟妍睜大了美眸,怔然瞪着慢慢紅腫泛開青紫色的手背,驚愕之感已經壓過了還未退除的劇痛。

「眼下烨兒這麽看重你,我若是動了你,他定會與我決裂,我亦不可能容忍你繼續留在烨兒身邊。」姬氏淡淡的說着,一旁的管事嬷嬷走來,将她從地上拽起,将裝滿了銀兩與幾件衣裳的包袱塞給她。

「王妃……」佟妍雙目溢滿了驚惶,身子卻被管事嬷嬷緊緊架住,另一名丫鬟手裏端着一碗漆黑的湯藥,那氣味她并不陌生,是避孕落胎的湯藥。

「你先是被妖怪附了身,差一點就害死烨兒,後又迷惑了烨兒,就為了你這樣的女子,害得我們母子倆處處不合,我能留你一條活路已屬大度。」

姬氏目光淩厲,說話時臉上雖然猶笑,眼中的殺氣卻震懾人心。佟妍想,若不是真顧忌于仲烨,她怕是活不過明日。

「那特使不僅僅是代傳指婚的懿旨,更帶來了皇太後召烨兒進皇京的旨令,屆時烨兒忙着赴京一事,便也無暇找你,日子一久,念頭便也淡了。」

「不……我不要。」佟妍面色慘白,惶惶的搖動螓首。

「王妃,求求您,我不要名分,什麽都不要,只要能留在世子爺的身邊,要我為奴為婢都願意。」

姬氏冷笑一聲,「為奴為婢?如果真是這樣,那倒也并無不可,畢竟烨兒他父王也收了不少漢女為妾。但是湍王亦清楚,能為我仲氏誕下血脈的,唯有西荒皇裔的女子,他自有分寸,從不讓我操這份心。可荒唐的是,烨兒不只想娶你當正妻,更想讓你為他生子,既然這樣,我也不得不出面幹預了。」

「求求您……饒了我吧……」佟妍沉痛的不住央求着。她所求不多,只願待在仲烨身邊,為何這樣的心願卻是如此艱難?

笑了笑,姬氏垂下眼,端詳起自己那雙纖白的玉手,雲淡風輕的低道:「喂她喝藥,然後送她出府。」

聞聲,管事嬷嬷掐緊了佟妍的一雙胳膊,任憑她如何扭動掙紮、哀求都沒用,端着湯藥的丫鬟臉上揚着惡意的笑,步步湊近,一擡手便将碗口抵到佟妍嘴裏。

佟研絕望的閉緊了雙目,眼下她沒有懷胎,自然不怕喝這藥。可仲烨想要她幫他生下孩子,日日為她滋補身子,這藥一喝,怕是一切努力将前功盡棄。

孩子呵……喝下這碗藥,她便要被送離臨川,往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事已至此,她竟然還有心思想孩子的事?

心如死灰,她死死閉着眼,下巴被丫鬟緊緊掐住,那氣味濃郁的湯藥滑入了嘴裏,一抹苦澀在舌尖漫開。

咻!一支紅羽箭劃破了空氣,路徑筆直,速度之快,猶勝疾風,就這麽不偏不倚射中了丫鬟的手背。

「啊!」丫鬟痛叫一聲,手裏的瓷碗摔碎在地,湯藥盡灑。

衆人皆是一愣,眼力趕不上那箭射出的速度,一時不明白發生何事,只看見丫鬟撫着手背,痛得癱坐于地。

再定神一看,那丫鬟的手背異常紅腫,手腕前彎的弧度甚是駭目……姬氏上過戰場,一眼便瞧出丫鬟的手骨盡碎。

再垂目看向地上那支專門在宴席上,讓賓客們用來游戲比劃的紅羽箭——為免傷了和氣,這紅羽箭的箭頭是特意磨鈍的,不至于在嬉戲中傷着人。

紅羽箭傷不了人,卻射碎了丫鬟的手骨,可見射出這箭的人臂力之大,箭術之精湛敏捷……姬氏一凜,轉身望去。

遠遠那頭,一抹颀長的玄色身影,手中緊握着彎月長弓,月輝照映出他俊麗的五官蒙上了一層森寒,那雙銀藍色的眸子卻在黑暗中閃爍着欲焚毀一切的怒焰。

靜,四下陡然悚靜,唯獨衆人的驚喘聲,及丫鬟的痛哭哀嚎在耳邊回蕩。佟妍睜開了眼,看見伫立在曲廊那端的仲烨,怔然又喜。

他……他怎麽會……驀地,她瞥見了一道身影在仲烨身後的半空中浮動。是風煞!竟然是他向仲烨通風報信!

「箭。」仲烨将手伸向身旁流了一身大汗的安墨。

安墨肩上背着箭筒,先觑了觑那一頭的湍王妃,再汗涔涔的望向主子。

「世子爺,這不好吧……」

「箭。」這一聲下得極重、極冷,教人身心俱寒。

安墨抖着手,抽出紅羽箭遞進仲烨的手,他握緊了箭,拇指一扳,便将磨鈍的箭頭折斷。

斷裂的箭頭尖銳如刺,一箭射出,如中要害,必當奪命。

「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啊!」見狀,那些管事婆子與丫鬟齊齊跪了一地,身子全緊緊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佟妍霎時脫了困,僵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呆怔着。

「烨兒,你這是做什麽?」姬氏氣得渾身發抖。

「就為了這個漢女,你不惜念母子之情的威脅我?」

仲烨無動于衷,極目以對。

母子之情?他本是修羅,後為地獄閻羅,不過是藉這個肉身轉生為人,于他而言,浩瀚三界之中,他本就是孤獨的存活着,既沒有過去,亦沒有未來,早已超脫了生與死。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那個女人。哪怕天下盡毀,三界淪滅,他在乎的,只有她。

「甭管是何人,誰要敢再動她一發一毫,我手中這支箭便會要此人的命。」嗜血的殺意在銀藍色眸子內閃現,仲烨将斷箭拉上了弓。

那箭,分明是瞄準了她!明白到這一點,姬氏當下氣紅了眼。

「烨兒,你竟然……莫非你真要為了她與我反目?」

「只要母妃不再傷她,不再讓她因我而受苦,我依然是仲烨,湍王府的世子,仲氏的血脈,母妃引以為傲的兒子。」

聞言,姬氏當真氣極。他這是明目張膽的警告她,若是還想要他這個兒子,便得放過佟妍,別再插手他的事。

仲烨的心性雖是孤傲不馴,卻也不曾說過這樣的重話,姬氏不傻,自然明白在這節骨眼上,她若是執意撕開了臉,不過是傷了母子之情,有害無益。

「烨兒,你當真傷透了母妃的心。」這口氣只能忍下,姬氏兩眼泛紅,冷冷的說罷,憤恨難平的拂袖離去。

一群吓得魂魄俱散的仆婦丫鬟,顫巍巍的起身尾随,那碎了手骨的丫鬟還癱坐在地上,也沒人敢去扶她。

她一見仲烨朝這方走來,猶如撞見了黑夜中的惡鬼,霎時驚駭不已,握着已痛至失了知覺的手,痛哭失聲的爬起身逃離。

所有人皆懼怕眼前這個一身玄黑衣衫,幾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高大身影,就連安墨也抖瑟瑟的屏着氣,不敢吭上一聲。

唯獨佟研呆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他快步走來,眼中冷冽的殺氣仍盛,英挺的五官蒙着一層冷峻,身上流動着肅殺之氣,仿佛一尊俊美的修羅。

這樣的他既是迷惑人心,卻也教人心驚膽寒,可古怪的是,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反而讓她感到無比熟悉心安,仿佛這才是真正的他。

怔忡間,她已被嵌進寬闊堅實的胸膛,那雙為了她拉緊弓弦的強壯手臂正緊緊圈住她的腰身,小臉貼在他的心口,聽見他劇烈跳響的心律。

「是我不好,差點讓那些人傷了你。」兇悍不再,殺氣盡退,他這聲自責的沉吟似水溫柔,教她鼻尖泛酸。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她擡起蒼白的嬌容,美目盈滿了迷惘。

「我不懂,我有什麽值得你這樣對我?」

要論美貌,王府中不乏比她更出挑的女子;要論才情,她這等出身,除了深谙琴筝樂律,再沒別的了;要論身世,她……根本不配。

「因為是你。」他深沉的眸光似藏了許許多多的話,可最終只是吐出這一句。

「小妍,因為是你。」

因為她,他甘願犯下擅自離守的罪,從孤寒地獄來到人間,只為一償千年的思念。

如她記起轉世前的種種,可會怨他這個修羅太過自私?

「烨?」瞥見他眼中的沉痛及內疚,佟妍不禁怔然。

「有你,便有我。無你,亦無我。」沉啞的嗓音朗朗喟嘆,他将她嵌進心口,恨不能将她融進自己的骨血。

「烨……」她的疑惑始終得不到答案,布滿迷惘的小臉只能依偎在他懷裏,任由他将自己緊抱,溫暖滲進了她的膚骨。

紛擾的一夜将盡,天方微熹,佟妍原是睡得極沉,直到一陣震晃驅散了睡意,她睜開兩道眼縫,瞧見自己被仲烨抱在懷裏,坐進了馬車裏。

她驚詫的睜亮了眼,纖手揪住了仲烨的襟口,茫然不解的問:「我們這是準備上哪兒?」

話剛問出口,窗口的錦簾被風吹起,她移目眺去,瞧見前方尚有另一輛馬車,以及一批随行護衛的死士。

安墨就站在那匹馬車前,躬着身子與一名穿着俐落騎裝,身形修長氣質飒爽的女子交談。

她亦瞧見女子身後的女随從,手中捧着兩卷明黃色錦帛書卷……那女子分明是遠自骥水皇城來的太後特使。

一只大手拉下了翻飛的簾子,阻斷了她驚詫的視線,仲烨撫着她的頰,俊顏沉靜似止水,眼裏卻仍是掩不住的心疼。

他待她當真極好,俨然将她當成罕世瑰寶一般的疼寵着,好得讓她心生赧慚,幾度反問自己——她,當真值得他這樣對待嗎?

「你才睡了幾個時辰,再歇會兒。」仲烨摸摸她的發,順勢将她按入懷裏。

「你還沒說,我們準備上哪兒?!」她仰着迷惑的小臉。

他垂下眸,灼熱的呼息拂動她的眼睫,心口蕩起了一陣酥麻。

「去骥水。」

聞言,她僵了下,随即從他懷裏坐起身。

「去骥水?!」她長這麽大,從來沒離開過臨川,骥水……何等富庶繁榮的皇畿,她連想都不敢想。

「怎麽了?你不喜歡那兒?」瞧出她眼中的慌亂,他攢住她的纖手,放柔了嗓音低問。

她搖首道:「我沒去過骥水。」不曾見過的地方,何來喜歡或讨厭。

「那裏不比臨川差,你會喜歡那裏的。」

「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要去骥水?」而且還是天色未亮便急着出發。

仲烨微微一笑,「我去那兒辦點事。」

「是……準備進宮嗎?」她想起湍王妃曾提及,此次宮中特使亦帶來了皇太後召見他的懿旨。

「是。」他毫不避諱的說道。

「是為了指婚的事?」她略帶遲疑又問。

「是。」他瞬也不瞬的微揚嘴角。

「你……打算怎麽做?」她不敢奢想真能成為他的妻,但她不明白,如果他這一去是為了覆命,那又何必帶上她?難道他不怕惹怒了皇太後?

「你只要好好照顧身子,其餘的不必你來操心。」他不願讓她知道太多,刻意淡了這話題,欲敷衍帶過。

「烨,告訴我,你究竟想做什麽?」嬌柔的小臉浮現一絲執拗,她堅持想弄清楚他的盤算。

他默了片刻,方道:「親自向我的皇祖母退婚。」

佟妍聞言愕然。退婚?懿旨一下,焉有退回的可能?!即便他是太後的皇孫,這樣觸犯皇威的大不敬之舉,難保他不會被責罰啊!

「為什麽要退婚?是為了我嗎?!」她怔怔的問。

「今生今世,我的妻只能有一人。」大掌捧住芳菲容顏,仲烨目光灼灼,堅定若磐,眼裏只映着她的身影,起誓一般的沉聲道:「那就是你。我的妻只能是你,這一世只有你。」

佟妍心口一陣酸軟,整個人、整顆心已融進他柔情萬千的眸海,想說的話全噎在喉頭,被哽咽沖散了。

「我只要你一個,如果沒有你,就算給我整個天下,我也不要。」

「烨……別對我這麽好,我……我不值得。」

「不,你錯了,只有你值得。」

将眼圈與鼻頭泛紅的人兒擁進懷裏,他抱着她,愛憐地吻着她,吮去她眼角的淚珠。

「我……真能當你的妻嗎?」她倚在他的胸口,幽幽地問。

「這一世,我只有你這個妻。」他斬釘截鐵的道,在她背後輕撫的大手無比地溫柔。

哪怕只是不可能實現的諾言,她亦已心滿意足。佟妍垂下眼,伸手回擁着他,耽溺在這一刻的美好之中,即便下一瞬便死去,心中也無缺憾。

仲烨輕撫着她的發,下巴叩貼在她額前,于沉思中,眸色寸寸深沉了下去。

神佛雖允諾了這段情緣,但是并未承諾他們這一世平順無恙,舉案齊眉,白首到老。

在人間,他不過是一介凡人,除了尚存一雙修羅之眼,他不過是血肉之軀,若想守護她,讓她一生安順無憂,必得藉重仲烨這個身分。

人間多少紛擾,為名利,為權勢,人心貪得無餍,即便是地獄惡鬼,亦貪戀這座人間。

于他而言,人間不過是另一座煉獄,只是那些血腥的殺戮藏在人心之後,肉眼看不見。

他要她一世和樂,無憂無慮,無病無痛,與他厮守到老,要她為他生養他們的孩子,讓那個孩子成為他們這一世相愛過的誓證。

只是在這之前,他必須先将擋在眼前的阻礙一一拔除,方能實現這個盼了千年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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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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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
  20.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母親,是孩兒不孝,直到現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卻只能對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好……
    重生後,她才發現上輩子氣血攻心抑郁而終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雖然還是納了妾,可那是他參加義軍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為将軍,賞給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還無奈;
    前世她以為他偏寵小妾,所以對她冷淡疏離,錯!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對自己佃農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擾她,只遠遠的守護着她;
    前世她以為他和醫女義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那是他身上太多舊傷,怕她會心疼難過,才要義妹偷偷替他醫治,
    她還發現十歲的兒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爾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提點她、給她意見,
    這樣的改變雖讓她有些意外,終歸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許是和丈夫兒子的日子過得太過幸福滋潤讓她松了戒心,
    居然給了小妾機會誣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連帶的讓婆婆更加相信兒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種,
    沒關系,只要他信她,總有一天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會是這樣的反應,居然要和她和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