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幾十萬的紅酒點綴了少年們飯桌上的嬉鬧, 一滴不剩。
謝三思覺得酒瓶子好看,想拿回家擺堂屋的桌子上, 不為別的,只想裝逼。
張金元說他媽喜歡養花,家裏缺個花瓶。
實則也是為了裝逼。
兩人四目相視, 一同決定君子動口,不動手,就是個酒瓶子而已, 多大點事, 有話好好說。
謝三思娃娃臉帶笑:“哥哥要讓着弟弟。”
張金元小虎牙閃閃亮:“弟弟要懂事。”
謝三思不慌不忙回擊:“哥哥應該要有哥哥的樣子。”
張金元慢悠悠接招:“弟弟要尊重哥哥。”
謝三思把牙簽彈到垃圾簍裏,惡心巴拉拖着聲音喊:“元寶啊。”
張金元把二郎腿放下來,比他還惡心:“思思啊。”
“…………”
二人對視一眼,瞬間戰鼓陣陣, 金戈鐵馬,沙土飛揚。
下一秒就一同朝着酒瓶撲過去,胳膊腿齊上陣。
去他媽的君子。
江随懶得管那倆傻逼, 他在看旁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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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反着坐, 手臂搭在椅背上面,瘦瘦白白的下巴靠上去,人跟平時不太一樣。
像窩裏的小奶貓,軟軟的。
江随也學她那樣坐,歪着頭看她:“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陳遇垂着眼, “我吃多了,懶得動。”
江随:“……”
回想一下, 小姑娘今天這頓是吃的挺嗨。
吃到後面,人都遲鈍了,身上那些毛刺收的一幹二淨。
現在也是。
江随喉嚨裏發出一聲笑:“喜歡這兒的菜?”
陳遇點點頭:“嗯,好吃。”
江随凝視她鼻尖到下巴的漂亮線條,口中蹦出一句:“我家也有飯店。”
陳遇疑惑轉頭。
江随看着她:“一帆家是從事餐飲業的,我家涉足的比較廣。”
陳遇眨了下眼睫,所以?
江随的嗓音裏混雜起了循循善誘:“我的意思是說,什麽時候帶你去嘗嘗我家飯店的菜,廚子更好。”
陳遇轉回頭,沒說話。
江随捏不準她的心細,有點煩躁,手夠到王一帆丢在桌上的煙盒跟打火機。
他甩了甩煙盒,笑:“不信拉倒。”
陳遇還是沒出聲,她在想,自己是怎麽答應來吃這頓飯的。
家裏又不是沒飯吃。
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江随是用哪套說詞說動她的。
她又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
陳遇沒想起來,她把臉往臂彎裏埋,腦闊一陣陣發熱,裏頭仿佛塞了一鍋燒熟的漿糊。
真的吃撐了。
肩頭的發絲被輕拽了下,陳遇的思緒回籠。
江随在女孩看過來時,捉着她的發絲不放:“剛才我說的,你怎麽想?”
陳遇答非所問:“又抽煙。”
江随擡擡咬在嘴邊的煙:“什麽又?我一個禮拜都不見得抽一根。”
“難聞。”陳遇放下手臂,拍開他捉着自己頭發的手。
“行了行了,不抽了。”江随把煙拿下來,“就你嬌氣。”
陳遇輕飄飄看他一眼:“你說什麽?”
江随的面部抽動了一下,操,剛才老子竟然有種要跪鍵盤的恐慌感,他手一指:“布丁吃嗎?”
陳遇看了看:“再吃我就要吐了。”
江随沒好氣:“你也是沒吃過好東西。”
陳遇面無表情:“是啊。”
江随啧了一聲:“小可憐。”
陳遇不冷不熱:“還行吧。”
江随覺得她沒什麽表情的樣子,越看越他媽可愛,他用球鞋碰碰她的鞋子:“以後跟哥哥混,哥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女孩側過臉,看着他。
這個角度看去,她的眼睛幹淨清澈,像一彎清泉,能夠清晰照出看着她的人的樣子。
江随不動聲色避開女孩的視線,捏着打火機,拇指懶懶一扣,垂眸看竄出的火苗,心髒跳動的頻率讓他皺了皺眉,幾秒後聽她說道:“臺詞好老套。”
“……”
江随正要爆火,驀然聽見了笑聲。
他掀了掀眼皮,女孩在他眼前笑,眼角眉梢都鮮活起來。
黑白畫添上了色彩,明豔了時光。
江随一把扣緊打火機,行吧,老套就老套吧,小仙女。
片刻後,陳遇起身去上洗手間,經過謝三思他們那兒的時候,随意看了兩眼酒瓶。
“一點鐘方向的倆傻逼,”
江随靠在椅子裏打了個哈欠,眼皮困倦地耷拉着,屈指敲敲桌面:“瓶子給我。”
謝三思跟張金元停下玩鬧的動作,懵逼對着懵逼。
什麽情況?幻覺?
然而他們随哥在催了:“快點,瓶子。”
不是幻覺,是真的。
謝三思一臉匪夷所思,張金元完整複制了他的表情。
他們四個人的家境是這麽排的。
随哥大于王一帆大于張金元大于謝三思。
王一帆家的這瓶珍藏品,對他們倆來說,是天價,是珍寶,喝一口滿嘴都是鈔票味,能吹一輩子逼。
到了随哥那兒,小意思啊。
酒瓶不就是個破爛。
随哥現在事哪根筋不對?畫室缺道具?那也不是他操心的事啊。
張金元學習最牛逼,解題小能手,但學習以外的事上面,他經常掉線,沒謝三思靈光。
這會謝三思就先比他琢磨出來名堂,暧昧地擠擠眼睛:“随哥,陳遇要啊?”
江随抄起一個小橘子砸過去:“廢個幾把話。”
謝三思接住橘子跳開:“別動怒啊随哥,你還沒說是不是呢。”
“她說她喜歡?”張金元把酒瓶放随哥面前的桌上,“我沒聽到啊。”
江随掃掃酒瓶,挺普通的,沒覺得哪裏與衆不同,當靜物倒是可以。
“小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喜歡也不會直說。”
謝三思跟張金元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都是十分的複雜。
別的小姑娘是,但随哥家那位……真不是。
那位罕見的實誠。
“陳遇沒直接說的話,”
謝三思抓抓頭,沉思着說道:“那估計就是不喜歡。”
張金元表示贊同。
“說是沒說,”江随眉目閑散,“但是她看了兩眼。”
謝三思跟張金元聽他這麽說,臉上頓時飄滿大寫加粗的“卧槽”。
“那算什麽,頂多就是好奇。”
江随挑眉:“不就夠了?”
謝三思:“……”
張金元:“……”
靠靠靠,這麽寵的嗎?
傳說中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呢?狗屁啊?
洗手間裏
陳遇對着鏡子整理頭發的時候,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看自己,越想忽視,就越那麽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往後看看,什麽都沒有。
那種感覺還在。
有關洗手間裏發生的恐怖電影片段全冒了出來。
陳遇再看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變了變,她的頭發也不理了,快速朝門外走去。
最裏面的隔間裏忽然飄出一個聲音:“是陳遇嗎?”
陳遇先是一驚,之後聽聲音有點熟悉,想起是王一帆的女朋友,汪雨,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老話說的沒錯,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
剛才她冷汗都吓出來了。
陳遇轉身往那邊走走,不疏離也不熟絡的開口:“什麽事?”
汪雨嗫嚅着問:“你帶那個了嗎?”
陳遇抿着的嘴輕動,不是快來了,誰包裏會備着那個。
都是女孩子,知道這個階段難熬,能感同身受,她搓搓剛洗過又好像燙起來的臉:“沒帶,我去給你買一包。”
汪雨忙不疊回絕:“不,不,不用了。”
陳遇“哦”了聲,輕笑:“那你準備怎麽辦,要一直蹲這裏?”
隔間裏沒聲音了。
陳遇摸摸口袋,錢夠用了:“等着,我一會就回來。”
說完就走了。
江随留意着門口,視野裏忽地出現一道纖瘦身影,沒進包間,而是往前走了,他蹦起來,快步追上去。
“不是說一起回畫室嗎?你現在走什麽?”
陳遇頭也不回:“我去買東西。”
江随眉間的皺痕稍減,語調緩下來:“買什麽?”
陳遇回他兩字:“東西。”
江随:“……”
陳遇一層層下樓梯,二樓的江随手插兜立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後腦勺:“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
陳遇果斷拒絕,她在兩層臺階上跳下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江随氣的肝疼。
我是不是對她太縱容了?
特權給的多了,導致她不把我當回事,無法無天,甚至有些恃寵而驕了。
要不晾晾,讓她長一點記性?
江随太陽穴跳了跳,不能那麽幹,舍不得。
秋日的午後,陽光有一定的熱度。
陳遇跑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包日用的,又跑回來,匆匆忙忙的,她出了很多汗,毛衣有點潮,渾身粘膩,心跳還很快,聲音也大,仿佛就在她耳邊,咚咚咚地響着。
不對勁。
我不會是醉了吧?
不會,陳遇否定了這個可能,她還能思考這個問題,說明沒有醉。
按照常理,喝醉了,是沒辦法思考的。
陳遇把東西給了汪雨,她從洗手間出來時,心髒跳的更快了,要跑出來一樣,頭也有些暈,身子飄飄的,像踩在雲上面。
等她稍微會過來神的時候,人已經坐在了一個空包間裏。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花香。
角落裏的精致小桌上擺着一個瓷瓶,裏面放了一把黃玫瑰,開的正豔。
陳遇聞着香味,想到了喝的紅酒,她的小學是在鄉下念的,初一才搬來的城裏,當的是借讀生,跟班上其他人不一樣,被區別待遇。
直到家裏在老城區買下房子,她才有種被容納的踏實感。
爸媽跟她說過,房子當初花了十萬多。
那瓶酒等于好幾棟房子。
好幾棟房子啊,太過奢侈,平民老百姓難以想象。
陳遇回味了一下酒的味道跟口感,發現并沒有什麽所謂的記憶深刻。
豬八戒吃人參果。
陳遇想站起來,身子卻往下賴,不聽使喚,手腳好像都變得很沉,她錘了錘頭,趴到了桌上。
另一邊,江随半天等不到人回來,耐心如同沙漏裏的沙子,随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減少。
江随坐不住地站起來,走到長廊,來來回回走動。
謝三思拿着一片哈密瓜出來,遞給他道:“随哥,她先回去了吧。”
江随沒接,哪還有狗屁的心思吃瓜:“她說是去買東西。”
謝三思脫口而出:“那就是在路上有什麽事耽擱了。”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更要命,他随哥那臉色,沒法看了都。
就在江随要查餐廳監控的時候,王一帆身邊響起一個怯弱的聲音:“她,她回來了。”
幾道視線全盯了過去。
汪雨臉煞白,她往王一帆背後躲,肩膀驚慌地縮了縮。
王一帆調笑:“幹嘛啊你們,吓我的人做什麽。”
他拍拍女孩纏抖的後背:“寶貝兒,說吧,說清楚。”
汪雨漲紅着臉說了事情大概。
江随知道人回來了,沒出去,就沒那麽慌了,他讓幾個兄弟一邊呆着去,自己一個一個包間找。
捉迷藏一樣。
江随在左邊第六個包間裏找到了人,他倚着門,唇一勾:“可以啊,跑這兒來了。”
女孩趴在桌上,臉紅撲撲的,沒有給任何反應。
江随走到她身邊停下來,俯視她沉睡的模樣,想起找不到她的那種焦躁不安,揉揉額角。
“看來還是要用手機。”
但是一個人用也沒個屁用,他要跟她一起用才行。
問題是,怎麽才能讓她收下手機。
小姑娘雖然沒之前那麽戒備警惕了,偶爾還有松懈的時候,譬如今天。
可還是不夠親。
離他想要的程度,還差得很遠。
江随彎下腰背,低頭靠近女孩:“陳遇?”
沒回應。
江随又靠近些:“小黃毛兒?”
依舊沒聲響。
要是還有點意識,聽到這稱呼,都得炸毛。
現在看來是睡成了小豬。
女孩唇微微張着,呼出的氣息均勻悠長,不止臉,就連脖子都泛着一層粉色。
還是喝多了。
江随擡起一只手,動作生疏地撥開她散在臉頰邊的頭發,指腹碰到她光滑的皮膚,喉頭頓時一緊,火燒火燎。
“……”
媽的,要命了。
江随深吸一口氣,手沒撤開,而是掐住了女孩的臉,捏兩下,軟嫩嫩的,他啞聲道:“說了會醉,不聽。”
說話的時候,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唇上。
江随艱難偏開頭,下一秒就偏了回去,直勾勾地盯着。
有什麽濃到化不開的東西在眼底聚攏,砰地爆發了。
理智瞬息間支離破碎。
江随阖了眼,被蠱惑了似的,朝着女孩的唇湊上去,卻在要吻上的時候,驟然頓住。
操,不行。
江随呼吸粗重,眼眸發紅,困獸一般掙紮了一會,無奈地嘆了口氣。
“算了,好男人不該這麽搶走女孩子的初吻。”
話落,他擡起一張動情的臉,濕熱的氣息拂過女孩的唇,鼻尖,一路往上。
一個青澀的,溫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