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王一帆家的西餐廳分店開業, 江随拉着陳遇過去。
說是有很多好吃的,随便吃, 不要錢,而且今天這頓飯王一帆帶了個人。
陳遇坐在後座,一言不發。
“你挂着個臉給誰看呢。”江随皺眉, “我怎麽你了?”
陳遇眼睛看着車窗外的街景。
身邊的座椅陷下去一塊,少年坐過來,伴随着她聞慣了的熏香味, 她把窗戶降下來一點。
秋天晌午的風灌進來, 處亂了她的頭發,也吹掉了沾染到她身上的熏香味。
江随見女孩靠着開了小半的車窗,留給自己的半張瓜子臉上灑滿陽光,他愣了愣, 低咳一聲:“暈車?”
陳遇秀眉輕擰:“不要說話了。”
江随的面色一沉,語氣是跟她截然相反的火爆:“我操,你差不多行了吧。”
想到什麽, 他的眼底閃了閃:“你怪我帶你去一帆那?”
不等她說話, 他就爆發起來,委屈又憤怒:“我問你了,你當時說的好,是不是?”
“要是你不想去,你直接跟我說就是, 在我面前你什麽時候慫過,不都是橫着走, 現在已經在路上了,你擺臉色,說話帶冰渣子。”
末了還賭氣地罵了句:“媽的,我飯都不想吃了。”
陳遇:“……”
前面開車的張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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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戲的謝三思:“……”
上午是看不下去,現在是聽不下去。
随哥還沒談戀愛呢,就這樣了,要是談了,那得多黏糊啊卧槽。
車裏十分壓抑。
江随一副死人臉,周身的氣壓極低,無聲散發出一個信息:我生氣了,快點哄哄我。
不斷循環,帶滾輪的那種。
“沒有人心情一直好,都是起起伏伏的。”
陳遇忍了忍,脾氣也上來了:“我不能有不高興的時候?”
“……”
江随吃癟,半晌才“操”了一聲:“幹嘛不高興?”
陳遇沉默了下來。
江随氣道:“又這德行。”
“動不動就不吱聲,”他咬後槽牙,“你要是男的,我早揍你了信不信?”
陳遇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江随跟她目光相接,兩三秒後錯開,煩躁地扒了扒頭發:“所以到底什麽事?”
陳遇嘆氣:“于祁說冬天要聯考。”
江随惡狠狠瞪過去:“我操了,你這個鬼樣子,是因為那家夥?”
陳遇眼角一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病吧。
她深吸一口氣,沖前面問:“張伯,您有風油精嗎?”
“有有有。”
張伯應聲,謝三思替他找了遞到後面,順便看一下目前的局勢。
結果就見随哥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醋味真大,啧啧啧。
謝三思趁着把風油精給陳遇的功夫,試圖跟她眼神交流。
陳遇眼皮都沒擡一下。
謝三思砸吧砸吧嘴,得嘞,兩人都不怎麽鳥異性,除了彼此。
緣分天定。
陳遇擰開風油精,倒一點在食指的指尖上面,往太陽穴兩邊揉揉。
頓時整個面部都涼飕飕的,頭疼腦脹的感覺也慢慢減輕。
陳遇靠着椅背閉目養神,耳邊響起少年低沉的聲音:“我沒來畫室那幾天,你跟于祁搞了什麽名堂”
“聯考的事,你想知道,不會問我?”
江随沒有得到回應,整個就是火上澆油,他的面部表情變得有些可怖。
就在這時,車忽然拐彎。
陳遇被那股子慣性帶着,不受控制地往江随的方向歪倒。
身體失去平衡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她的手胡亂劃動,下意識按住了他的腿。
江随反應巨大,直接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先是驚天動地”咚“地一聲響,接着是吃痛的悶哼。
江随坐回去,兩手抱住快要炸裂的腦袋,一連串髒話碎在了喉嚨裏,疼懵逼了。
張伯吓得趕緊把車停路邊,回頭問要不要緊。謝三思也是吓一大跳,剛才怎麽了?随哥怎麽就抽風了?
陳遇不小心摸到他了嗎?
啊呸。
謝三思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恥。
“那什麽,”謝三思瞟了瞟滿臉尴尬的陳遇,話問的随哥,“鼓包了沒?”
“廢你媽話。”
江随弓着腰,一聲一聲粗重喘氣,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着,想到女孩撐住他腿的那只手,細細軟軟的,他舔了舔唇,放下抱着腦袋的手,直起腰後仰一些,喉頭上下滾動。
被接觸的那一塊皮膚像被電過,又麻又癢的感覺現在仍然很清晰,十分折磨人。
江随漲紅臉,繃着下颌線低罵了聲,使勁抓抓腿,想用痛感把那種感覺覆蓋掉。
陳遇将這一幕捕捉了個徹底,誤以為是嫌棄排斥了,她轉開頭對着車窗,把那句“沒事吧”咽進了肚子裏。
異常的沉默。
江随用餘光瞪她後腦勺,現在什麽情況?
老子頭被撞了,小黃毛問也不問,還把背對着他,要不要這麽狠心?
江随胡亂抄幾下額發,眼簾半搭着,唇蹦成一條冷冽的直線,全身陰霾缭繞。
“叮鈴鈴”
張伯的手機突然響了,張金元打來的,問他們到哪了。
謝三思接着電話:“在長慶路。”
他把頭伸出窗外看看:“還要十來分鐘。”
“那我跟風順說聲,廚房那邊準備準備。”張金元問,“陳遇跟你們一道來了吧?”
謝三思隔着手機都能聞到他嘴裏的八卦氣。
張金元像是察覺謝三思跟當事人坐在一輛車裏,電話裏說不方便,就沒展開這個話題,前言不搭後語地開始吐槽。
“一帆那家夥惡心死了,我靠,我還在呢,他就跟帶過來的那女生接吻,舌頭我都看見了,我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
謝三思想聽完整版,但現在車裏靜得要命,張金元的聲音就跟帶了擴音似的,他有一點窘,不亞于看小視頻被爸媽敲門。
“打住打住,過去說。”
謝三思挂了電話,把手機還給張伯,扭頭試圖解救後座的沉悶:“随哥,要不我去後座,給你看看頭上的包?”
江随面上陰雲密布:“看個屁。”
“真不是開玩笑啊随哥。”謝三思認真的說,“頭不像其他地方,撞到了不得了,尤其是頭頂心那一塊,很脆弱。”
“我爺爺以前跟我說過,有個人走路沒注意,頭撞電線杠上了,當時沒什麽事,回去還吃吃喝喝,一切正常,夜裏就不行了。”
江随眼皮一撩,我怎麽記得,你說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爺爺就走了?
謝三思膽大包天的不接這茬,繼續道:“那個人還沒到醫院就沒了氣。”
張伯實時開口,聲音蒼老,飽含經歷人生百态,歲月洗禮的厚重感:“是那樣沒錯,頭撞到了,不是鬧着玩的。”
“沒事是好的,一有事,說不行就不行了,哎。”
江随想翻白眼了,這他媽都是什麽跟什麽?
謝三思跟張伯都作勢要來後座。
江随腳踹了下前面的座椅,青着臉吼:“看個毛線,都給我坐好了!”
左邊冷不丁傳來一個清涼如秋水的聲音:“我幫你看看吧。”
江随一愣,他掃掃不知何時把視線從窗外收回,面對着他這邊的女孩,嗤笑出聲:“要你管啊。”
謝三思嘴角一個勁的抽搐,看不下去随哥嘴硬傲嬌,他抓住車門,好人做到底:“我去買瓶水。”
“張伯,我路癡,回來找不到車,您跟我一起吧。”
“行。”張伯也下了車。
一左一右“彭”“彭”兩聲後,車裏陷入一片寂靜。
陳遇轉過身:“頭低下來點。”
江随懶洋洋:“低了。”
“再低點,”陳遇伸着脖子,“這樣我看不到。”
江随的視野下,女孩淺紫色薄毛衣領子不大不小,貼着雪白的脖頸,他的眼尾上挑,眼睛眯了眯,目光掠過她若隐若現的一小片鎖骨,鼻端似乎有她的體香飄過。
操。
江随猛地把頭偏開,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漫不經心道:“你不能起來點?”
陳遇沒撥過男生的頭發,這會正在猶豫掙紮,心理建設做了一半,聽他這麽沖,就把臉一冷:“不看了。”
“你說什麽?”
江随猝然盯着她,腮幫子鼓動,牙關咬了咬:“要不是你,我會撞到頭?”
陳遇被他用負心漢的眼神看着,一陣無語。
江随心下自嘲,算了,別強人所難了,他阖了下眼,瞥見女孩單腿跪到座椅上,身體前傾過來,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拉下去些。
頭頂的發絲被輕輕撥開,撞出來的包頓時暴露在空氣裏。
江随懵着,一動不動。
陳遇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包比她想象的要大,她不敢碰,只是湊近看看:“疼嗎?”
江随感覺頭頂的包上有溫熱氣息拂過,帶給他一種刺刺的疼,還有一種能讓體內血液點燃的躁意,他的嗓音有點啞:“你覺得呢?”
陳遇覺得自己問的很多餘,她也撞過頭,那一下眼冒金星,疼得要昏厥。
“沒破皮。”
陳遇把跪着的那條腿放下來,重新坐好:“待會到餐廳了,你讓王一帆給你拿個冰袋敷一敷。”
江随往椅背上一仰:“頭暈。”
陳遇的眉心立即蹙了起來:“腦震蕩了?”
江随看着她:“不知道,難受。”
陳遇眉心蹙得更緊:“那還去餐廳幹嘛,你在車裏等着,我現在去喊張伯,讓他送你去醫院。”
“應該不是腦震蕩。”江随拽住她胳膊,“你就待着,其他什麽都不需要做。”
陳遇看一眼胳膊上的手。
江随把五指一松,啧道:“細成竹竿了。”
陳遇扯扯被他拽皺的地方。
江随的手肘抵着椅背,撐着頭看女孩:“沒說完的,現在說?”
“說什麽,”
陳遇不懂江随在這件事上為什麽這麽較勁,她淡淡道:“我也不是不高興,就是心裏有事。”
江随皮笑肉不笑:“哦,聯考,于祁。”
陳遇沒了表情:“不說了。”
江随疊起來的腿踢踢她,力道輕的像逗小貓:“說說說。”
陳遇閉口不言。
江随靠近女孩,眼底深邃得如同一片夜空,只亮着一顆星星,是她的模樣:“說吧,我聽着。”
陳遇被盯得不自在,她理理頭發:“于祁前兩天跟我提的聯考,我中午放學前去辦公室問了趙老師,”
“确實是于祁說的那樣,聯考是我們這所有畫室一起的,素描跟水粉都會考,一個半天。”
江随聽着下文,差不多猜到了大概。
“水粉下周開始學,調色盤顏料,水桶水粉筆什麽的大家都買了,可是我現在什麽也沒買,提不起勁,我還是比較喜歡素描。”
陳遇一臉的憂慮:“所以我是怕自己沒素描那麽上心,水粉會畫不好。”
江随堵在心裏的那些有的沒的全部消失,通暢了,他神态閑散起來,有心思調侃了:“我還以為你擔心自己買不起顏料。”陳遇沒氣惱,挺正經也挺實誠:“白顏料我打算買好的,就那個馬利,三塊一盒,用的勤快又貴,我還真的可能會有一點緊張。”
江随很自然地說了幾個字:“那就用我的。”
陳遇沒聽清:“什麽?”
“我是說,”江随看着她,勾勾唇,“我家裏一堆的白顏料,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