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三思覺得随哥不對勁,說不上來具體是哪兒,他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問。
江随在畫畫。
謝三瞟瞟畫紙上的東西,思欲言又止:“随哥……”
江随懶散地揮着6b鉛筆:“便秘就去蹲。”
謝三思的腦回路被拽跑:“那不能吧,越蹲越便秘,還長痔瘡。”
“噗。”
左邊哥們忍不住笑噴。
謝三思氣沖沖吼:“笑個幾把!”
走道另一邊,跟江随一樣坐在最裏面,背着身子畫畫的陳遇扭頭。
謝三思害羞得臉一紅,馬屁張口就來:“陳遇姐姐,你那球體畫的好好。”
陳遇還沒反應,江随就停筆提問:“你叫她什麽?”
謝三思撓頭:“就姐啊。”
“我叫錯了?”他小聲說,“難道我現在就要開始叫她嫂嫂……”
江随一腳踹在他的椅子腿上面。
謝三思從椅子上蹦起來,誇張地大喊大叫:“救命!姐姐救我!”
這動靜沒能等來他陳遇姐姐的援助,等來了他的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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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成峰問謝三思是不是想去隔壁。
謝三思皮得很:“那怎麽好意思,我覺着我的基礎不是很紮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現在讓我去第二畫室,我并不是很能适應。”
趙成峰:“是嗎?”
謝三思:“是的呢。”
趙成峰站在門口,面容嚴厲。
謝三思慫了,哭喪着臉求道:“趙老師,您別把我丢到第四畫室去,我喜歡這兒,我不想走。”
說着就擠出兩滴貓尿,有模有樣。
趙成峰眼不見為淨地一擺手,又發了話。
“所有高三學生在進畫室的時候,都要進行過一次集體考試,按照成績排名,最好的分入第一畫室,接着是第二和第三畫室,最後的學生被分入第四畫室,你們有人來晚了幾天,錯過了考試,暫時留在這裏。”
視線掃過右邊角落裏的陳遇。
“有的人,是根據成績被分到這間畫室的,但是之後就開始懈怠,混日子,我建議你們多去第四畫室走走,看看他們是個什麽态度,是不是已經追上了你們。”
視線掠向江随,謝三思。
前者在聽着歌畫畫,腳點地打拍子,後者是兩眼癡呆地看過來。
趙成峰太陽穴突突跳:“透視結束之後就是明暗,這兩個科目學完會有一次考試,重新分畫室,你們要不要搬畫室,搬到哪,自己想好了!”
說完就要走,無意間撇到左邊角落畫架上的那幅畫,腳步一頓,調轉方向,走進了畫室。
江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腳突然被踢了一下。
謝三思在他發飙前,連忙拼命擠眼睛。
江随拽了耳機。
趙成峰看他的畫,看了一會:“畫的不錯。”
“不過,”
趙成峰道:“今天如果是場考試,你只能拿零分。”
江随無所謂。
趙成峰見他那個态度,頓時怒火中燒,從兩個畫架中間的空隙裏擠進去,大力拍貼在牆上的幾何體。
“我讓你臨摹這個,你臨的什麽?”
江随畫的是包子。
畫室除請假的潘琳琳,有五個畫板上都有畫,四張是相同的幾何體透視,另外一張是一籠包子,獨領風騷。
氣氛很僵硬。
陳遇歪着頭,視線越過趙老師,落在江随的畫上,不知在想什麽。
其他倆男生都過來了,也在看,他們各有心思。
謝三思搞不懂這神奇的發展,趙老師平時不是不管随哥的嗎,怎麽今天管了。
趙成峰是有原因的。
平時他這學生要麽不動筆,幹幹淨淨一張畫紙,要麽就鬼畫符,水草一樣的線條交差,今天竟然畫了個東西,而且很完整。
無論是形體,結構,透視,還是後面才學的明暗,都處理的很到位。
大開大合,又不失細節上的溫柔細膩。
江随下筆,也是有原因的,他小時候很喜歡畫畫,也參加過一些比賽,都得了獎,媽媽給他請老師,對他寄予了極大的希望。
親戚們都他媽叫他小藝術家。
壓力碰上叛逆期,負面情緒沒能及時得到纾解,影響到了畫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畫得很差。
現在很多時候都是江随想畫,卻畫不出來,他只能畫自己喜歡的東西。
譬如灌湯包,球鞋,mp3,耳機,磁帶一類。
越喜歡,投入的感情越深厚,畫的就越好,全程行雲流水。
早上的灌湯包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濃烈情感,他就像個嘗到愛情的毛頭小子,現在還回味無窮。
所以他畫了。
不是閑的沒事裝個逼。
趙成峰沒能讓懶散随性的學生有所改變,沉着臉走了。
江随站起身,欲要出去洗手,發覺女孩在看他的畫,他想到她給的包子,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別看了,再像也沒香味。”
陳遇的目光從畫上移開,用眼神說“你以為我是你,就知道吃”,她轉過身,驀然出聲:“你過來。”
江随一怔,輕挑唇:“嗯?”
陳遇沒回頭:“過來。”
江随在三道視線的注視下,邁着長腿走到她那邊。
畫室響起吸氣聲。
江随勾了女孩旁邊的空椅子,懶洋洋地坐下來:“說吧,什麽事。”
陳遇捏着手裏軟塌塌的一團橡皮:“你那個包子的明暗交界,很舒服,我是說過渡。”
江随看她粉粉的指尖陷進橡皮裏。
陳遇撕下一塊橡皮,搓圓子:“你是怎麽畫出來的?”
江随靠着椅背:“感覺。”
陳遇的嘴角一抿,劉珂指導她排線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現階段得她領悟不了。
“那你買的什麽參考書。”
江随想說老子還需要參考書,話到嘴邊,瞥到女孩投過來的沉靜認真目光,他下意識換了說法:“明暗不是還沒開始學嗎,你急什麽。”
陳遇還看他:“問問。”
江随撓撓眉毛:“沒參考書。”
陳遇默了。
江随掃一眼她的畫:“透視都對,線條也算幹淨有力。”
陳遇垂着眼皮,沒說什麽。
江随莫名暴躁:“行了,你才畫多長時間,現在第三畫室畫的最好的是你,進步最大的也是你,可以了。”
渾然不覺地安撫,盡管別扭又生硬。
陳遇側過臉。
江随在她詫異的眼神裏明白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臉色變了變,跟個吹胡子瞪眼的老學究似的,兇巴巴道:“看老子幹嘛,看你的畫。”
陳遇收回視線,淡淡地說了句:“我喜歡你的畫法。”
江随愕然一瞬,頗為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沒想到小黃毛是個誠實的好孩子,有什麽說什麽。
這一點挺好,不矯情。
江随的心底冷不丁冒出一個不太符合他作風的想法,要不我教她畫畫,換包子吃?
轉而冷了臉,麻痹,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回原來的靈氣跟激情。
突破不了,我他媽就是一菜雞,教個屁。
江随腦抽地亂開思緒,耳邊響起女孩的聲音:“江随。”
他還是頭一回聽她叫自己名字,吐字清晰,清清冷冷的,她靠得近,有氣息若有若無地落在他的耳廓上面,像是被沾了冰水的羽毛掃了下。
江随不自在地微微偏身,跟她拉開距離,面上若無其事道:“怎麽?”
陳遇不解:“你為什麽不臨摹幾何體透視?”
江随做出沉思的神情,半晌說了兩字:“太醜。”
陳遇:“……”
不多時,劉珂來喊陳遇,說老師在給她改畫。
陳遇立即去了第一畫室。
江随繼續細化他的包子褶,筆觸非常的輕柔,仿佛事在對待情人。
謝三思見兩個哥們也去了,他咂嘴:“随哥,咱也去看看?”
江随:“不去。”
謝三思:“老趙不輕易改畫。”
江随:“沒興趣。”
謝三思有興趣,不管在哪個畫室,畫的好的人都受老師喜愛。
越是畫的好的人,老師越願意為其改畫。
謝三思憧憬道:“我的目标是統招之前,老趙能給我改一次畫,到時候我就帶回去貼房間的牆上。”
江随不屑。
謝三思不着四六地冒出一句:“随哥,你跟陳遇說什麽悄悄話呢?她讓你過去,你就過去了,你是沒看到,那倆哥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昨天你讓我提醒她別忘了兩個灌湯包,那你早上吃了沒?”
“怎麽樣,好吃不?她幹嘛給你帶包子啊?”
“難道包子是你倆的定情信物?”
嘴巴放炮竹似的劈裏啪啦,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江随放下鉛筆,笑容慈愛地對他勾了勾手。
“小的告退!”
謝三思一溜煙地跑了。
門“啪”一下關上,畫室裏變得寂靜。
江随看着畫,屈指刮了刮下巴,他打開腳邊的工具箱,把2b鉛筆丢進去,換了6b的,在指間轉兩下,沙沙在包子暗處排線。
畫了一會,江随出了畫室,踩着拐角處的窄樓梯上閣樓。
樓梯是木制的,布滿歲月留下的痕跡,吱呀聲在他腳下蔓延,像老人顫巍巍的喘息聲。
閣樓上有一間放映室,還有個小房間,裏面放着一張能折疊的鋼絲床。
上一屆有人住,現在還空着,等着下一個住戶的到來。
江随推門進去,搬了椅子到床邊,一屁股坐下來,擡起兩只腳放在空蕩蕩的鋼絲床上,閉着眼休憩。
沒過多久,門外就隐隐傳來竊竊私語聲。
江随厭煩地皺起眉頭,低罵了聲,卻沒睜眼起身,懶得動。
那聲音持續不止,如同蚊蠅。
“陳遇”這兩個字眼穿過門板,飄進了江随耳中,他的眼睑動了動,又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我覺得她畫的不怎麽樣。”
“差死了好嗎,我十次去第三畫室,十次都看到她在角落裏畫畫,一副遠離紅塵俗世的清高姿态,畫得也就那水平,壓根不是學美術的料子。”
“你老是往第三畫室跑什麽?”
“畫累了,串門呗。”
“哎喲喂,你是去偷看江随的吧。”
“亂說什麽呀你!”
“唉唉,你說,江随之前不是都不理她的嗎,這兩天怎麽……”
“誰知道她玩的什麽把戲,我覺得她很裝,受不了。”
“你有沒有發現,她的胸好小。”
“就是飛機場。”
“皮膚那麽白,頭發還黃黃的,看着就不健康,真不知道李洋他們幾個吹什麽仙女。”
“說着玩的而已,你還真信啊,別的不說,她是真的矮,我一□□,感覺比她高一大截,估計她只有一米五多一點。”
“聽說一米六。”
“拉倒吧,牛逼誰不會吹。”
後面突然傳來開門聲。
坐在樓梯上邊吃東西,邊說笑的兩個女生吓一跳,她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仰起臉,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冰冷眼眸,不禁後背一涼。
江随散漫地倚着門框,薄薄兩片唇挑起一個弧度:“兩位美女。”
嗓音低柔而慵懶,很是好聽。
再配着那張好看得有些失真的臉,極具蠱惑性。
兩個女生呆呆地看着他。
江随喉頭攢動着輕笑了聲,半蓋着眼的濃密睫毛一掀,疏冷厭惡的情緒暴露出來。
“你們能滾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