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顧令筠喝了口茶,透過開着的小窗隙望了眼樓下。
只見那說書人正講在興頭之上,唾沫橫飛。四邊上坐着的人亦是跟着搖頭晃腦,不時拍掌叫好,一副入了迷的模樣。
“陛下,您終于來了,可把臣妾等得好——苦——啊!”底下又傳來說書人捏着嗓子,矯揉造作的聲音。
相對于蕭昱珩的置若罔聞、泰然自若,顧令筠是臊紅了一張臉,心底也是略有些崩潰。
她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可不可以派人去捂住他的嘴!
這念的就是柳飄飄撰寫的那本書吧!這寫的都是些什麽玩意!
話說那日,顧令筠回到自己宮中,是回過神,察覺上了當,連忙是将寫的那幾頁給“毀屍滅跡”。
但沒想到第二日,柳飄飄就不知從哪找來摹抄完整的,一口一個“定不會辜負陛下和娘娘的期望”,開始寫起來。
于是沒過多久,在“神秘力量”的波瀾助推下,“木風風”橫空出世,一躍占據各大書肆的銷售榜首。
“陛下,可不可以派人叫他講點別的?”顧令筠忍不住提議。
蕭昱珩瞥了她一眼,淡道:“百姓喜聞樂見,朕自然不能擾了他們的興致。”
顧令筠嘆了口氣,示意綠竹把那縫隙也給堵住。
不是說這八寶樓是京中有名的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嗎?怎麽盡愛聽這些捕風捉影的風花雪月之事!
***
等了一會,八寶樓的老板親自前來上菜。
“皇上,娘娘,這是從澄陽湖運來的新鮮大閘蟹,是小店最好的廚子親自烹饪的。不過自是比不上宮裏的禦廚,還望陛下娘娘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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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令筠聽老板直接點出他們的身份,有瞬間的驚訝,見蕭昱珩神色未變,有些了然。
她帶笑回應,“老板客氣了。”
老板連聲答謝,布好菜就退了出去。
顧令筠望着眼前肥美的蟹肉,再看看桌上的“蟹八件”,有些為難。
怎麽辦,她只會用手抓着吃啊!
眼下又沒有伺候的宮人,綠竹和鄧公公望着擺滿一桌的大閘蟹也露出為難的模樣。
當着蕭昱珩的面“張牙舞爪”、“龇牙咧嘴”,她實在是幹不出。
顧令筠正打算硬着頭皮去研究這工具究竟如何用,蕭昱珩卻站了起來。
顧令筠跟着擡頭,就見他背後的牆突然緩緩向兩邊移動打開。
還未來得及驚訝,就見隔壁間緩緩走出了個衣着、樣貌與蕭昱珩一模一樣的人。
顧令筠、鄧公公、綠竹:“……”驚恐jpg.
那人走出,畢恭畢敬地朝她和蕭昱珩請了安。
蕭昱珩看着顧令筠“見鬼了”的模樣,到嘴的話還沒說出,就聽她脫口說道——
“皇上您還有孿生兄弟!?”
蕭昱珩深知不盡早說明,在她腦內定會變成其他奇奇怪怪之事,于是解釋道:“這是大周極擅易容之人。”
“蕭昱珩”連聲音也仿得一模一樣,“皇上謬贊了。”
“朕有要事要做,但不欲被跟着的人發現,只能暫時委屈貴妃了。”
顧令筠:“???”還有跟着的人?
顧令筠眼看着蕭昱珩走進隔間,門重新合上,另一個“蕭昱珩”又坐在了她旁邊的位上。
***
顧令筠一瞬不瞬地盯着,“蕭昱珩”終是承受不住她的視線,別開了目光。
但轉眼卻又對上了另外兩道灼灼的、一臉認真研究的視線。
只能別扭開口道:“娘娘,螃蟹要涼了。”
顧令筠現下已顧不上什麽螃蟹,畢竟被“蕭昱珩”恭恭敬敬地喊“娘娘”,這種事可是前所未有的。
哪怕她知道這是假的。
“再多喊一聲娘娘。”顧令筠笑眯眯道。
“蕭昱珩”求饒般說道:“娘娘……”這還真是他執行過最艱難的任務。
“擡起臉,不要動。”
“蕭昱珩”一僵,但也只能聽從命令。
顧令筠認真看了遍,從額頭到下巴,細看之下還是能發現不同之處。
五官雖相似,但亦存在細微的差別,鼻子沒那麽挺,嘴唇略微厚了些,最明顯的還是氣質上的差異。
她想,哪怕不是親眼所見,她也是能夠一眼看出的。
畢竟他是如此的獨一無二。
顧令筠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的自信,分神片刻後又笑着打聽——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模仿陛下的啊?”
“你這易容術又是從哪學來的?”
“陛下有要求你用易容術和別的女人相處過嗎?”
***
脫身離開後的蕭昱珩等人走暗道小路,一路走進了一座府邸。
大門前還挂着喜事用的紅綢,但卻被重兵把守着,府內亦是一片狼藉。
府內書房門前有幾人看守着,見來人,急急迎上前,“陛下。”
蕭昱珩脫下喬裝後的衣服,問道:“查得如何。”
一名武将打扮的人急答道:“回陛下,晉王府內下官已派人全部清查,只在書房發現有密道,底下密室……也找不到有東西。看來那些人是比我們快了一步。”
蕭昱珩聽後進內,命人打開密道。
這密道幽深狹長,一眼望進去黑黝黝一片,看着就讓人心生怯意。
兩旁有人用火折子點亮壁上的蠟燭,蕭昱珩踏着昏暗的燭光,走了下去。
密道的盡頭是一間密室,三面牆空蕩蕩,裏頭也沒有任何東西。但細看地板牆上的痕跡,不難猜到過往擺在這的是櫃子、桌椅。
蕭昱珩走到正對的一堵牆,用手敲了敲。
“陛下,這堵牆看痕跡要比兩邊的要新,像是剛砌好不久。莫不是有人在晉王事發之後連夜将這密室裏的東西運走?但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重兵看守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做這一切?”
蕭昱珩細細繞了一周,淡道:“只怕那人比所有人都要早,在事發前就收拾幹淨。連晉王,大概也不知情。”
“這……”
“将牆鑿穿,繼續查下去。再派人去查查京中有何處近期是興過土木。”
蕭昱珩一邊吩咐一邊在腦內回憶此處宅院的上任主人,想起那人時,也有片刻的驚訝。
***
再說顧宗武這邊,心挂念着女兒,自是沒這個耐性再應酬這些不相關的人。
也顧不了那麽多,當衆用“惡劣”的演技,裝出了一副“突生疾病,應酬不了各位的模樣”。
有人漸漸悟出,莫不然那位“貴客”是本應在宮裏的貴妃娘娘?
而當顧宗武急匆匆趕回來時,就只看到還在長籲短嘆,念着“老了老了”的張德福。
顧宗武和張德福大眼瞪小眼,問道:“人呢?”
張德福又是一嘆。
仆人這時顫顫巍巍說出了經過,顧宗武咬牙看向特意派來看着的阿大阿二,“怎麽不攔下!”
委屈的阿大阿二:“人可是天皇老子,他們敢攔嗎!”
再說了人小兩口出去逛逛,又怎麽了。
張德福見顧宗武怒氣沖沖的模樣,上前寬慰道:“将軍放心,陛下和娘娘只是出去逛逛,一會兒就回來了。再說了,陛下還讓娘娘回來住一晚呢,将軍還有大把時間和娘娘相處。”
顧宗武聽後只能作罷,但內心難免還是有些不忿。
要出去的自然不會是他家嬌嬌,定是被人哄着拐出去的。
顧宗武翹首以盼,等了半天也沒見二人回來的身影,反倒是宮裏派人傳來消息,說是貴妃無端起了疹子,先送回宮裏診治了。
***
顧令筠躺在床上,忍不住用手去抓臉,卻被綠竹按下。
綠竹嗓音已染上哭意,“娘娘別抓了,先忍忍,太醫馬上到了。”
鄧公公來回走動,見狀對外喊道:“再去催催,太醫怎麽還沒到。”
床上的顧令筠自是知道她這是怎麽一回事。
剛剛她在八寶樓,問了遍“蕭昱珩”也得不出什麽,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螃蟹身上。
真的蕭昱珩不在,她也不那麽忌諱,直接上手,輔以幾個工具,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消滅了大半的螃蟹。
然而吃到一半,她就突然感覺頭暈胸悶,舌頭漸漸生麻,身體各處也傳來癢意。
綠竹和鄧公公也是一驚,“娘娘,您的臉……”
顧令筠暈暈沉沉,摸向自己的臉,觸手是一片滾燙,接着又是眼前一黑,向後仰去。
失去意識前顧令筠想:“我這是海鮮過敏了啊!”
緊接着就是一陣人仰馬翻,手忙腳亂,急着把她送回宮裏。
***
幾位太醫趕來的時候,顧令筠已癢得在床上打滾。
太醫院的院首穩了穩心神,上前診治。
一套望聞問切後問道:“娘娘這可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
綠竹忙答道:“是吃了螃蟹。”
院首摸摸胡子,“想必是了,各人的身子不同,同樣的東西不同人吃了反應也不同。想必是這螃蟹與娘娘的身子相沖。臣先開服方子,再派人去拿來特制的藥膏,娘娘可塗抹在起疹子的地方,能暫且纾解現下狀況。”
……
待顧令筠喝過藥,已緩解大半,但身上臉上還是有些癢。
綠竹站在一旁,小心地用扇子替她扇風。
院首替她在診治一番,緊繃的臉才露出微微笑意,剛欲開口,外面就走進一人。
蕭昱珩腳步匆匆,進了內,只瞧了個大概,床上的顧令筠就猛地用手帕覆蓋住臉,側過身背着衆人。
“娘娘,小心臉上的藥膏。”綠竹見狀急忙喊道。
她當然知道臉上有藥膏,就是因為臉上塗抹了這些棕黃的藥膏,才不想被蕭昱珩看到!
蕭昱珩眉頭一皺,向院首問道:“這是怎麽了?”
院首一笑,答道:“貴妃吃了與身體相沖的螃蟹,才突發此狀。臣以診治開藥,陛下不必憂慮。”
蕭昱珩看了眼床上用手帕緊捂臉的顧令筠,“何時才能痊愈?可有後遺症?”
“依臣判斷,貴妃已在慢慢好轉,不出時日即可痊愈。要說後遺之症,那倒是避免用手去抓癢的地方,以免留下疤痕。日後避免再吃這些海味即可。”
蕭昱珩聽後緊皺的眉頭才有所松解,“有勞院首了。”
院首又是一笑,“陛下客氣了,此乃臣職之所在。”
一直豎着耳朵聽的顧令筠聽到這不免有些失望,這樣的機會,她還以為能聽到——
“治不好朕讓你們提頭來見。”
亦或是。
“貴妃要是再不好,朕讓你們全部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