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在上小學時,唐小藕他們就曾多次參加過勤工儉學活動,比如撿麥穗、采槐葉。上中學後,勤工儉學活動也年年進行;在六年級下學期去采過秧苗,七年級上學期去罱過花生。當時,學校組織學生前往的罱花生地點是樊家堡西北的一座山丘,活動結束後,家住樊家堡一帶的學生都回家吃午飯。唐小藕罱的花生少得可憐,連籃子底都沒遮住,在虛榮心的驅使下,返校時她将自家的鮮花生放進去一些充當自己的勞動果實。
到校集合,班主任老師開始給同學們稱量收獲的花生。排在隊伍末尾的夏長贏,伸頭朝他前面的唐小藕的籃子裏瞧了瞧,說了一句“弄虛作假!”
“管不着!又不是從你家拿的!”唐小藕低聲反駁。
“甭管從誰家拿的,反正不光彩!——不光彩!”
怕被別的同學聽見,唐小藕沒敢再還嘴,就這麽忍氣吞聲又不甘心,于是用口型罵他一句“臭屎殼郎!”洩憤。
稱量完畢,老師宣布罱花生最多的同學是唐小藕。唐小藕總算當上了一回“第一名”,卻因被夏長贏看穿高興不起來。
現今,他們升入八年級沒多久,學校又組織起勤工儉學活動,這次是去樊家堡村南的山上采集刺槐種莢。前面已經說過,那座山的山之陰屬三個樊家堡,山之陽屬別的村莊。雙泉中學的八年級學生此次要去的地方是布滿了槐樹和松樹的山之陽。
起初學生們都規規矩矩的一個跟着一個排隊前行,後來便失控成了仨一團、倆一夥。山道兩側散生着一蓬蓬棘針棵,已經熟透的酸棗像紅珍珠一樣鑲嵌枝間。不過當這夥學生經過,這些棘針棵子就變成清一色的綠了。
自從鄭薇轉學後,唐小藕與同樣玩心很強的範美玲好起來。跟其他同學一樣,她倆一邊走一邊留意着路兩側的酸棗棵。走在前面的那些同學實在可惡,竟然一顆酸棗都沒給她們留下。兩人正埋怨着前面的同學嘴饞,聽到夏長贏喊道:“唐小藕!在後頭磨蹭啥!快點兒走!”
“我發現夏長贏專門和你過不去!”範美玲說,“你怎麽得罪的他?”
唐小藕想了想說:“我得罪他不下六百回了,從上小學起我倆就不對付。”
“是不是像貓和狗一樣,一見面就打。”
“嗯,差不多。”
見夏長贏又回頭看她們,兩人便緊走幾步。
過了一會兒,範美玲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胡小芹停下來和夏長贏說話,于是摟住唐小藕的肩膀跟她耳語:“我和你說一個胡小芹的秘密,你可誰也別告訴!”
“嗯!保證不往外說!——啥秘密?!”
Advertisement
“胡小芹老是朝夏長贏那裏看!”
“你啥時候發現的?!”
“很長時間了。”
“夏長贏也老是看她?!”
範美玲搖搖頭,“他好像還沒有察覺。”
……
到達目的地,同學們在班主任老師的安排下分散開行動。男同學們用綁着鐵勾的長杆從樹上往下掰帶有種莢的枝子,女同學們負責将枝子上的洋槐種莢摘下來裝麻袋。
過了半晌,範美玲走到唐小藕身邊跟她低語:“我看見下面的溝裏有很多酸棗棵子,肯定有不少酸棗,咱倆下去看看!”
見班主任老師身在遠處,唐小藕就壯起膽子跟着範美玲開溜。
溝中的棘針棵子雖然密密叢叢,上面結的酸棗卻稀稀拉拉。從這片棘針棵子上摘了還不到半兜,二人有些不甘繼續四處尋覓。
當她們心滿意足地揣着滿滿的一兜酸棗從溝中爬上來時,聽到老師一聲喝問:“你倆幹啥去了?!”
唐小藕和範美玲都垂下頭去沒敢吭聲。
“你倆是:學習,學習不認真!幹活,幹活不認真!看着吧!長大了一點兒出息也沒有!”
唐小藕的自尊心被刺傷,眼淚涔涔地往下掉。範美玲比她堅強的多,老師一離開,就掏出幾顆酸棗放進嘴裏慰藉受到責備的自己。
“陳紅和我說了,是胡小芹給咱倆告的狀!”臨收工時,範美玲對唐小藕說,“——咱倆和她記仇!”
“呃……不大好吧?”
“有啥不好的!她怎麽還好意思給咱告狀呢!說好了呵!和她記仇!——來,咱倆拉拉鈎。”
刺槐種莢在樹上就已經幹透,分量很輕,家住學校附近的同學即可輕松運回這些勞動果實,家遠的學生不必再返校。
一班和二班不在同一個山頭,唐小藕與田櫻櫻、杜鵑無法取得同行,便與夏長贏結伴翻越南山。
“聽陳東說,老師嫌你和範美玲了?”來到屬于西樊家堡的地盤時,夏長贏問蔫蔫巴巴的唐小藕。
唐小藕的眼睛又濕潤起來。“我倆是做的不對,但他那樣說我們,也忒過分了。”
“說的啥?”
“說……說我倆長大了也沒一點出息……當時我都不想活了……”
“至于嗎!老師那不過是在氣頭上……”
“不是說的你,你當然體會不到那種滋味了!——我們聽說了,是胡小芹告的狀!範美玲約我和胡小芹記仇,我答應了。”
夏長贏嗤笑一聲,“你倆也忒鼠肚雞腸了吧!”
“我知道你為啥護她!”
“誰護她了?!”
“這還不叫護?!——我早就知道了,你和她有那種意思!她老是往你那裏看……”
“唐小藕,我警告你!你再造謠我就告訴老師!”
“又不是我發現的,你兇我幹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再說一句試試!”
“就是!就是這麽回事!範美玲發現很長時間了!”
“好啊!我現在就去找範美玲算賬!”
見夏長贏真的往回走了,唐小藕連忙告饒:“別!你別!我不說了,一回也不說了!不說了不就是啊!”
夏長贏不加理會繼續往回走,唐小藕只好追上去攔他。
“閃開!我決不輕饒那個造謠分子!”
“剛才我說錯了!根本就不關範美玲的事!是我自己胡編亂造的!真的!你沖我來就是了!要殺要剮随你的便……”才被老師重重地批評了一頓,又在夏長贏手裏吃了癟,唐小藕覺得自己倒楣透了,說着、說着就哭起來。
夏長贏被她這一哭弄得手足無措。“你除了哭,還會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再這麽沒出息,就別和我一塊走了!”
最後這句話起了作用,唐小藕用手背揩揩眼淚,吸吸鼻子,然後擺出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說道:“甭你說,老師早就下過定論了!我不光現在沒出息,長大了也不會有一點兒出息!——不想和我一起走,你滾就是了!我又沒拽住你!”
夏長贏感到又氣又好笑,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撇下她走了。
走出十幾米遠後,夏長贏忍不住回了回頭,發現唐小藕沒有跟上來,便停下喊了她一聲。接連喊了幾聲後,唐小藕還是沒一點兒回應,夏長贏便回去找她。
原地也不見唐小藕的身影,夏長贏吓壞了,肩上的書包滑落到地上。在他聲嘶力竭的又喊了三遍後,聽到一側的地裏傳來“撲嗵撲嗵”的響聲,就連忙跑了過去。
“你沒聽見我叫你啊?!”看到唐小藕正朝一棵山楂樹上扔石頭,夏長贏邊往那裏走邊質問。
“聽見了,就是不想答應。”
“你!”
“你要是把那幾個山楂給我打下來,我不光佩服你,還會原諒你。”唐小藕指着遺留在樹梢的一小撮山楂果說道,“這棵樹上的山楂跟別處的不一樣,又甜又面,可好吃了,小時候,我和柳莺、田菊還有杜新雲來偷吃過。”
“你可真是……”
“又饞又笨,沒一點兒出息!”唐小藕一面接續夏長贏的話,一面從地上拾起幾塊小石頭遞給他,“——你試試能打下來吧。”
夏長贏斜瞅着她不肯接。
“你再斜愣眼,眼珠子就掉下來了!”唐小藕說着把石頭硬塞到他手裏,“快點兒打!”
“你上一邊點兒!”
夏長贏後退幾步,瞄準樹梢那一撮山楂果扔出石頭。幾顆山楂果随石頭墜地,唐小藕歡呼着跑過去拾起來。
“把那幾顆也打下來!”
“少了就更不好往下打了。”
“你試試,萬一能打下來呢。”
唐小藕供給夏長贏石頭,夏長贏朝樹梢上扔砸,費了半天工夫也沒再打下一顆來,兩人只好放棄。
“要不你爬到樹上看看……”
夏長贏眼一瞪,“你有完沒完?!”
“我本來打算給你一顆,現在給你半顆都有點兒多!”
“誰跟你似的這麽饞!我不吃!——趕緊走!”
……
“我該怎麽辦,夏長贏!你給我出個主意吧?!”五天後的一個早晨,兩人在那棵榆樹下彙合時唐小藕說道。
“什麽事?”
“你沒看出來嗎?範美玲又和胡小芹合好了!”
“我可是有閑心注意你們!——你也跟胡小芹合好不就行了。”
“可是前天胡小芹跟我說話時,我裝沒聽見的沒搭理她。——我再也不相信範美玲了,她都和我拉過鈎了,胡小芹給了她一點兒好臉,她就叛變!”
“我真是服了你們這些女生!一個個都是‘狗臉親家’!(狗臉親家:隔三差五的賭氣又和好。)”
“要不,你替我跟胡小芹解釋解釋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她會原諒我的。”
“唐小藕!你以為我警告你的話是說着玩的?!再讓我聽見這種話,我不光找範美玲算賬,也會告訴老師,還會告訴你媽!”
“你心虛啥?!我的意思是她會看在你是班長的面子……”
“我決不摻和你們這些閑事!”
“我明白了!現在咱們不是親戚了,所以你就見死不救!”
“你不是怪能的嗎!你的本事呢?!”
“用你,是看得起你!”
“我用不着你看起!”
“別以為離了你不行!地球照樣能轉!”
“那你自己轉去吧,反正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