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工作一多,日子就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高二上學期的期末考試。
他們提前了時間,讓高三師生有更充裕的場地和時間來模拟高考。
高二用內部自己出的卷子,監考安排也簡單随意,還沒有那種嚴陣以待的緊迫感。
裴灼瞧見監考表時忍不住笑了一會兒,轉頭管理好表情,再去一臉平靜淡定的找陸凜。
對方看見他時揚起了手裏的表單:“裴老師和我一起監考英語。”
“嗯,去開會吧。”
于是從開會到确認場地,再到第二天一起去教務處領試卷袋,裴灼都名正言順地跟在陸凜身後。
他走路一向不緊不慢,陸凜雖然沒有回頭看,卻也能控制好步伐的間斷。
有時候刻意的走慢一些,兩人便是并肩同行,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上漫步而過。
即使沒有聊一句話,心裏也有一種奇異的滿足。
考場上學生們都坐滿了,臨考只剩十五分鐘還在翻筆記和單詞本,像集體抱佛腳現場似的嘴裏念念有詞。
裴灼敲了下桌子,陸凜就把氣場悉數放了出去。
他一皺眉,一幫小孩就忙不疊把書包本子裝好放到前排,坐的筆直等着發答題卡。
裴灼忍着笑給他們展示試卷袋上的密封條,心想一班有陸長官鎮着,怕是連着軍訓了三年。
講臺只有一個座位,裴灼坐在前面,陸凜便坐在後面,兩個人遙遙相對。
等英語聽力放完,答題卡被收好封存,學生們開始埋頭做筆試部分,寂靜的考場裏只剩下沙沙的翻頁聲。
按照規定,監考老師不能玩手機,不能看書,要在這坐滿兩個半小時。
但是可以在教室裏轉悠,以及看看其他老師在做什麽。
窗外明紅鵝黃綻放的星星點點,裴灼便對照着在草稿紙上畫幾枝梅花,畫了一會兒覺得不好看,轉而托着下巴看臺下的學生。
大部分都在快速答題,有幾個對着選項緊張到開始啃筆。
他眉眼泛起笑意,起身繞了兩圈,最後停在了陸凜的身邊。
陸凜在默詩。
草稿紙上的鋼筆字工整排列,字跡駿邁飄逸,句號也寫得好看。
小梅枝上東君信。雪後花期近。
問誰同是望花人。賺得小鴻眉黛、也低颦。
裴灼沒讀懂這詩的意思,皺着眉想了一會,忽然瞧見陸凜不知什麽停了筆,還看着他笑的忍俊不禁。
裴灼怔了怔,反應過來自己恰好是低颦的那個人。
他瞪了陸凜一眼,索性拉了個凳子過來,坐在桌旁繼續看陸凜默詩。
男人也不拘謹,筆尖一轉開始寫《飲水詞》,字字猶如墨梅綻枝盛放,一啄一掠風骨盡顯。
裴灼悄悄揚起頭看他。
陸凜眉濃眸深,不說話時整個人像極了名字裏的那個凜字,侵略性和壓制性一覽無餘。
裴灼看了兩眼便偏頭去看教室裏的學生,心髒跳得有些快。
他第一眼掃過去還沒發現什麽,再掃第二眼時忽然目光一定,感覺哪裏不對。
其他人的卷子,都規規矩矩擺在中間,即便是攤開了垂下來,也是為了方便自己作答題目。
可是有個叫孫頗的學生不僅卷子全都往左側偏,坐姿也像避着什麽。
陸凜停了筆也看向他,準備起身過去。
裴灼心裏警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別動,放輕腳步靠了過去。
那學生還在悶頭寫題目,根本沒聽見後面的動靜。
裴灼兩三步走到他身邊,徑直拉開了右側虛掩的卷子,一眼就看見了課桌上用鉛筆密密麻麻抄下的單詞。
“你起來。”他平靜道:“出去。”
孫頗下意識往後一縮,身體往前撲想護住卷子。
裴灼動作比他更快,一手抽走他的答題卡,一手掏出手機對準桌子照證據。
學生已經傻掉,等他連着拍了兩張才想起來出事了,慌不疊伸手又去搶。
“別動。”陸凜從後面把孫頗架住,低喝道:“跟我出去。”
裴灼把照片發到陸凜手機上存檔,幫着把這學生的試卷全部收走,示意不遠處巡邏的小黃過來幫忙。
那男孩一走出教室就開始哭,紅着眼睛一個勁鞠躬。
“老師對不起,那是我複習的時候沒擦幹淨,我沒作弊,我沒有……”
“叫孫頗對吧?”小黃帶着他去政教處:“別考了,你這科已經作廢了。”
“老師您別這樣,”男孩慌着想求情:“這是誤會,您聽我解釋。”
裴灼讓陸凜跟着他們過去,自己返回那學生的座位上俯身再度确認,心裏忍不住嘆息一聲。
抄的全是他上次聽寫的錯詞。
上課教的常用作文句式抄了幾行,還有不同短語的區別和用法,剛好有兩三個猜中了題目。
他以前就覺得這學生成績不穩定,單元測試成績時高時低,還單獨問過是不是哪裏一直沒學懂。
……怎麽就動了這種歪心思。
後半程都是裴灼一個人監考,學生們也沒見過這陣仗,大氣都不敢出的匆匆寫完交卷子,出了教室才迫不及待的和同學聊剛才發生的事情。
等試卷袋呈交給教務處,裴灼才轉道回了辦公室,剛好跟匆匆趕來的孫頗父母打了個照面。
孫頗本來臊眉耷眼的站在旁邊沒說話,一見爸媽來了就開始抹眼淚。
“怎麽回事?”孫媽媽急的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陸老師說你作弊了?!”
孫頗沒答他的話,對着裴灼一鞠躬:“裴老師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就放過我吧好不好?”
話裏話外就是認了,他也知道教室裝了攝像頭。
孫爸巴掌一甩就要抽小孩的臉,被裴灼一手攔了下來:“別打孩子。”
“該打!這癟犢子就是欠揍!”孫爸罵完還覺得不解氣,狠狠剜了一眼孫頗又看裴灼:“您就是一班的新英語老師吧,我上次家長會看見過您。”
“他這做錯事,您打他也行,罵他也行,千萬別取消成績,”孫爸滿臉都堆着笑,旁邊的母親跟着難受:“小頗初中就拿過全國數學競賽的獎,偏科成這樣将來得靠自主招生拉分,人家大學肯定得查高一高二成績,這節骨眼上求您千萬別跟這孩子一般見識。”
孫頗紅着臉抽噎道:“裴老師求求你了,我重考行不行。”
裴灼沒想到這一家人紅白臉唱的比戲臺子都好,正想張口說話,卻被陸凜拉住了手腕。
陸凜一個側身把他和孫家人擋開,淡淡道:“這事是我抓的。”
“按照校規,第一次不處分不記過,但成績已經作廢了。”
孫爸本來主動挑了個軟柿子捏,這時候也急了,對着陸凜道:“陸老師,我們也算認識兩年了,這小孩以後要考清華北大,不能出這個事啊。”
“孫先生,”陸凜氣息一沉,目光銳利:“這事按在我這裏,就只是口頭警告。”
“您如果想找政教處或者年級裏頭說理,就是全校通告批評和撤銷歷史榮譽。”
“這孩子我教了兩年,教的是要尊重規則尊重對手。”
“他現在知錯認錯,就該知道後果都是自己選的。”
孫媽媽氣得直跺腳,覺得這老師像塊石頭:“是不是你們看錯了啊?萬一是別的學生在桌子上亂塗亂畫要害他呢?!我們家小孩好乖的,他不會做這種事情!”
裴灼被陸凜擋着,索性給陸老師的保溫杯續上熱茶,轉身塞回他手裏。
“有監控,你們可以查。”
一聽見監控兩個字,那對父母面面相觑,同時心虛道:“這不是在聊監控的事情!”
“各個學校自主招生參考的東西不一樣,有些大學不看歷史成績。”
裴灼站在陸凜的身旁,聲音風淡雲輕。
“但要是你們現在就讓他覺得,犯什麽錯都有家裏人能幫忙彌補挽救,以後……”
以後兩個字遲遲沒有下文,聽得孫媽心裏發怵。
後路被陸老師堵死,前路被裴老師吊着,她連孩子上絞刑架的恐怖場景都能腦補出來了。
單是一個老師擋着,他們夫妻兩都能軟磨硬泡磨一下午。
問題是這兩個老師把前後挑明,站在一塊根本沒法往下說。
她轉身和孫爸交換了一個眼神,長長嘆了口氣。
一班已經是師資最精英的地方,當初擠破頭才終于讓孩子進來。
萬一得罪這幾個老師,以後就算孩子轉學了也是虧的。
“我們回去就教育他,一定好好教育,”她一把拉過孫頗跟着鞠躬,背影透着辛酸:“是我們家長……沒教好。”
孫爸還些有不甘心,被女人一個眼神收拾了,也跟着彎腰賠罪。
“老師,您以後多擔待,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孩沒想到爸媽真的就這麽認栽,鞠躬完愣了半天,像是心裏長期以來的幻想突然碎了。
等這一家人頗為狼狽的離開以後,裴灼才松一口氣。
小孩犯渾是常有的事,帶過兩屆就見怪不怪了。
聰明起來是真聰明,糊塗的時候早戀打架作弊幹什麽的都有。
就看這節骨眼上有沒有人幫着拉一把。
得虧這兩家長還能講講道理,沒把事情弄成雞飛狗跳的鬧劇。
“咱還挺默契。”他拍了拍陸凜的肩,轉身開電腦準備閱卷。
陸凜順手拿了他的保溫杯去續熱水,半晌看着飲水機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幾個月前盯着牆的陸凜:笑什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