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鄭重提醒你啊,你都大二了,差不多該找個女朋友了吧？”
亓周：”嗯。”
“行，我也差不多該去睡了。噢對了，那證我剛才給放回你書架上了啊。”
“嗯。”
“嗨呀，連句晚安都沒有……”
亓周默了下,”晚安。”
“這還差不多,挂了啊。”
禿頹的樹枝在冷風裏輕抖。
路燈邊的那對情侶還在相擁。
“亓老大在看啥？”丁世一拎着兩雙濕襪子出來,順着亓周的目光看去，”我去,膩歪到現在？”
先前他送女朋友回宿舍時,這對就已經抱在一起了。
“亓老大，等下借你的……”丁世一扭頭，旁邊哪還有亓老大。
手機電量剩36％。
亓周将它接上充電線。
脫外衣、換上睡褲，走到床梯旁時，亓周頓了一下，回頭拔下手機。
帶着它一同上.床。
Advertisement
昵稱為”亓亓亓”的用戶，已三天沒有發新微博。
亓周第十一次點開最近那條非原創微博下面的評論區。
“比較少話”、”學霸”、”經常參加比賽競賽”、”認識很久”……
亓周，你哪來的自信這麽篤定她指的是你？
大概是因為他并沒有發現她有除他之外的認識很久且算得上”朋友”的男生吧。
說不清,真的說不清。
一種莫名的感覺,覺得她指的就是他，亓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又開始關注她。
那是一種本能的行為。
也是一種不欲人知的行為。
因為他知道，上了中學後，她不喜歡他常去找她，似是不喜歡和他扯上關系。
卻不知道為何。
以為是她讨厭他。
卻沒想到她會……
喜歡他。
喜歡。他也是近段時間以來才看清自己的心。
又或者是，從前一直把她當妹妹，這半年來才漸漸發酵為喜歡……
很想現在、馬上、立刻撥通她的電話，告訴她，他喜歡她。
心劇烈地跳動着，嗓子緊得發澀，亓周斂下長眸，右手蓋在手機屏幕上。
他告訴自己：
不要急。
她此時正是高三，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他……不該去擾亂、耽擱她。
耳邊是斷電後舍友們逐個踩床梯上.床的響動。
亓周平躺在床上，左手臂壓在閉合的眼睛上，右手手掌下的手機，屏幕已然熄滅。
***
近日，y市一中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最先是一個高三1班的同學的身上出現紅色小疹點伴随着發熱等症狀，然後同宿舍的兩個舍友也出現這種症狀。後經校醫确診，這是水痘。
由于那個宿舍是1班和2班男生的混合宿舍，2班的男生也被感染了。
雖然那三個同學在得知自己患了水痘後，立即請假回家，但在确診為水痘之前，有不少不知情的舍友、同學與他們有過接觸。不到兩日，整個年級一共十三個同學發作了，其中2班有四個。
楊雅雅就是那倒黴悲催的四個中的一個。
大約是她日常給大胖講題，然後被攜帶病毒還沒發作的大胖傳染了。于是，前後桌的兩人先後發作了。
當楊雅雅感覺身上有點癢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是阿八發現她臉上起了小紅疹，她才意識到自己患了水痘。
課間，楊雅雅立即給老媽打電話，然後向老羅請假回家。
阿八表示非常的羨慕，羨慕二雅和大胖他們可以一周不上課。
楊雅雅和她開玩笑，”要不我把水痘也傳染給你？”
阿八湊近來摸了一把楊雅雅的臉，”好啊，快傳染給我。”
“真不怕啊？”楊雅雅趕緊偏頭避開她。
“怕什麽，我小時候就發過水痘了。”阿八聳肩，”據說發過一次，以後就不會發了。”
“那可不一定噢。”楊雅雅想起大二時書上講的一個案例。
“真的？那你快挨我近點！”
楊雅雅：”……”
唐女士請了三天假回家照顧楊雅雅。
楊雅雅的手臂上、腿上長了一片水痘，就連臉上也長了七八粒。
都說年齡越大，發水痘越痛苦。
楊雅雅以前還不太信，也覺得自己不會這麽倒黴長這種玩意兒。說起來，前世她活到大三也沒患過水痘，高三那年學校裏也沒有人患水痘……躺在床上的她默默地想，這一世真的有很多事情不按原來的軌跡……
頭好沉啊……
唐女士進來時，看到楊雅雅又昏睡過去了。
她輕嘆了口氣，解開女兒的衣服。
原來白皙嬌嫩的皮膚，現在布滿了星星點點的紅疹。看到紅疹的數目又比昨日多了好幾粒，還有不少破掉的疹包，唐女士的心啊，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她動作極輕地給女兒抹了藥，穿好衣服後，又去拿來指甲剪，把雅雅本就不長的指甲又細細修了一遍。
做完了這些，唐女士掖好被子，去給老楊打電話。
……
“亓周，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啊？”她湊到坐着看書的亓周跟前。
亓周的目光移到她臉上。
過了幾秒，他拿出手機，舉到她面前。
手機屏幕上映着她的臉，她的心砰砰砰地狂跳。
頭頂忽然有粉色的細碎花瓣簌簌往下落，她看到屏幕裏的女孩發頂上綴了幾片花瓣，女孩兒彎着眼睛笑……
楊雅雅迷迷糊糊地知道這是個夢境，她能感覺到自己在做夢，卻死活不願意醒過來。
畢竟這是個甜甜的夢呢……
“抱歉。”亓周的手指按了一下解鎖鍵。
“忘了按。”
于是她眼睜睜地看着手機屏幕亮了，鎖屏裏出現一個女孩的背影……
不錯，沒有正臉，只是一個妙曼的背影……
她又惱又氣，想罵人。
害她瞎高興一場就算了，這背影能看出什麽來？好歹讓她瞅一眼那人長什麽樣啊！
接着，夢中的場景瞬間退去，楊雅雅徹底醒了。
“……你們行裏能請假嗎？後天能回來嗎？”
家裏很安靜，能聽到老媽在門外講電話的聲音。
楊雅雅眨了眨眼。
聽着像是老媽在和老爸講電話？
“能請就最好了。多請幾天，我想着這兩周讓雅雅就先在咱自己家住着。”
“她這情況，也不好放去阿秀家呀。”
在自己家住兩周啊……
那豈不是又兩周不能見亓周了……楊雅雅隔着被子，錘了兩下發癢的大腿。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被亓周看到她花臉的樣子。
可惜，天不遂她願。
楊雅雅在家住的第四天，退燒了，頭也不疼腦袋也不沉了，可以看書寫作業了。
楊轶有心勸女兒繼續躺着休息，不要這麽拼，可女兒不聽。只好随她去了。
楊雅雅倒是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拼，都荒廢了三天學業了，她怕她再不看書，腦子裏的知識連個印子都沒了。
再說了，天天躺着也實在無聊。
找點事情做，就不會老想去撓水痘了。
下午，外邊的天空難得露出一痕日頭。
楊雅雅在桌前默寫文言文。
篤篤篤——
房門被叩響了。
楊雅雅不可置信地看着門口站着的人。
他怎麽來了？
不不不……現在應該……楊雅雅慌裏慌忙地拿起草稿本擋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你來幹什麽？”
呃……這話怎麽那麽像趕人家走？
不過她這個時候也确實不太歡迎他來呀……
“今天周六，陪你做題。”
“噢……”都周六了呀……在家待了幾天，差點忘了今夕是何夕。
等等！亓周說陪她做題？亓周竟然主動來陪她做題！
楊雅雅懷疑自己是不是發燒還沒好，要不怎麽出現幻覺和幻聽了……
“在書房，還是在這？”亓周筆直地看着她。
“啊？”楊雅雅晃了晃腦袋，”在書房……不，在這！”
居然是真的……亓周真的在這……
楊雅雅愣愣地看着亓周走過來，然後在書桌旁站定。
“有椅子嗎？”
“有！”楊雅雅放下本子，一陣風似的跑出去搬椅子。
“我……”亓周想說他自己去搬就好，女孩兒已經跑得沒影了。
他微微笑着，輕搖了搖頭。
很快，楊雅雅搬了一張折疊椅回來。
她打開椅子，”坐吧。”
“謝謝。”
對上亓周的目光，楊雅雅才驀地想起，現在她的臉上還長着一片紅疙瘩呢！
天啦嚕……楊雅雅立馬抓起本子，擋回臉前。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她又覺得這樣有點蠢……
“別看我。”
亓周聽到她悶悶的聲音，心裏覺得有些好笑。
“嗯。”他移開目光。
楊雅雅手忙腳亂地翻出一本《名師伴你行》。
打開一看，是化學……
“化學的知識……你還記得嗎？”她不好再換了，只好假裝她原來想拿的就是這本。
亓周颔首，”記得。”
“噢……那就好。”
楊雅雅翻了兩頁練習冊，忽然想到什麽，”你等我一下。”
噔噔噔地又跑出去了。
楊雅雅回來時，臉上挂了個藍色口罩。
亓周初時沒發現，因為遵照着她的那句”別看我”，有意避開她的臉。
直到給她講題時，餘光不經意的瞟到她的臉，他的聲音一頓。
接着若無其事地講下去。
她是怕傳染給他嗎？
他不介意的。
楊轶悄悄地從門口”經過”，看到裏邊的場景：
兩人隔着大約半臂遠的距離而坐，亓周坐得端正，認真地講題，眼睛也只是看着桌上的書冊。
很好。
楊轶滿意地走開了。
今天上午。
買菜回來時，楊轶在樓梯口偶遇亓周。
“叔叔好。”
楊轶回頭，”亓周啊，去哪回來了？”
“去跑了一會兒。”
“跑步啊，挺好的啊。”楊轶點點頭，正要轉身往上走。
“叔叔，”亓周在後面叫他，”雅雅怎麽樣了？”
楊轶停下來，笑道：”好一點了。燒退了，就是那些痘還沒褪下去。今早她還非要起來學習呢。”
“我之前答應雅雅，每周幫她輔導。”
“您看，我今天下午方便去嗎？”
亓周幫雅雅補課這件事，楊轶這個做父親的當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亓周這麽負責任，雅雅還患着傳染病，他竟主動提出要去幫雅雅繼續補課。他不怕傳染嗎？
“這個……”楊轶摸摸鼻子，”恐怕雅雅的水痘會傳染到你。”
“我以前患過水痘，所以被感染的幾率很小。”
楊轶也不好再說什麽。人家亓周這麽主動給自己女兒補課，他總不能攔着吧。
但當下午亓周進屋後，楊轶慢慢回過味來。
這亓周對雅雅是不是有點太好了，不會是看上他如花似玉的乖女兒了吧……
雖然知道這麽想有點不應該，可……楊轶越想越覺得有點不對，遂忍不住去悄悄觀察。
還好還好，兩人真的是很認真地在搞學習，亓周真的是很正經地在講題。
楊轶那一顆老父親的心總算是落到了實地。
于是對亓周的觀感又好了一點。
這年頭，這麽穩重又有責任心的孩子不多了啊。
***
亓周狀似無意地往門邊看了一眼，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他垂下眼睑，接着講解：”按金屬活動順序表來排這幾個可能的元素，你看一下，哪個比較符合？”
“嗯……”楊雅雅撐着下巴，腦子裏隐隐窺見一點線索，一時卻抓不住。
是哪個呢？能和不濃的硝酸反應的有哪些金屬來着？反應方程式是……這樣嗎？
楊雅雅半蒙半猜地寫了兩個沒配平的式子，偷偷地看亓周。
見他沒有點頭，也沒什麽表情。
看來是沒對啊……楊雅雅咬着唇，劃掉那兩個式子。
楊雅雅一向是個沒太大耐心的人。唯一一件用最大的耐心去做的事情大約就是撩亓周了。
嗯，此刻她被化學這個小妖怪磨得有些煩躁。
想再問亓周吧，人家都點撥過了，自己再問的話，顯得自己有點蠢啊……楊雅雅不自覺地拉下口罩，想撓有點發癢的臉頰。
“別動！”
楊雅雅被他一聲低喝弄懵，僵着的手頓在臉頰邊。
“不要碰。”亓周說。
楊雅雅懵懵地慢慢地扭過頭，看見自己舉起的手。
咦，她剛才想撓臉？
好像是……現在臉還有點癢。
臉？
楊雅雅反應過來亓周又一次看見了自己現在的臉，心下哀嘆，完了完了……本來就沒多美，現在還特麽滿臉痘。
亓周可千萬不要嫌棄她啊……
楊雅雅有些喪氣地垂下頭。
“與銅反應的式子差不多對了。”亓周撿起旁邊的筆，寫出了幾個式子。
以為她是因身體不舒服加不會做題而苦惱。
楊雅雅看見他寫的式子，銅和稀硝酸反應那道……他們的式子只有等號前面的反應物寫得一樣，後面一點也不像……
哪裏是”差不多對了”？
差得多了……
楊雅雅更喪氣了。
亓周更詳細地講解了一遍，末了，輕聲問她：”明白了？”
“明白了。”
要是再不明白，她真的就不用繼續讀書了。
不過，她以前才沒這麽反應遲鈍、沒這麽傻呢，一定是因為在病中，所以腦子有點不好使。
“是的。”亓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因為你還在病着。”
不會吧？楊雅雅驚得睜大了眼，她竟然把剛剛想的說出口了？
“我剛才說話了？”
亓周輕輕一笑，”嗯。”
他笑了？笑了？
楊雅雅想捏自己的臉确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想到自己臉上還有痘……
于是，這個腦子不清楚的妞把手伸向亓周，捏了一把他的臉。
嗯，雖然膚色有點黑但不粗糙，皮膚不錯。當楊雅雅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什麽動作後，吓得立即抽回了手。
“對、對不起……”楊雅雅根本不敢也不好意思說看亓周，”我、我太久沒看見你笑了，有、有點驚訝。”
完了，發了次水痘，腦子不好使、手不受控制就罷了，口齒都不利索了……
“沒關系。”
亓周的嘴角又揚起來了，可惜楊雅雅沒看見。
楊雅雅害怕自己和亓周待在一起，再幹出什麽丢臉的蠢事，借口”頭有點暈”結束了補課。
亓周走後，楊雅雅整個人呈大字型撲到床上。
“雅雅，別壓到臉啊。”楊父見亓周走了，過來提醒女兒記得吃藥，見到她這個姿勢，額角的青筋一抽。
“唔知道啦……”
“知道還不快起來。”楊父擰着眉，”把臉上的水痘壓破了就有得你受了。”
楊雅雅翻了個身，掀起被子，鑽進去。
“過半個小時記得吃藥啊。”楊父說完就走了。
“嗯知道啦……”
楊雅雅躺在床上，沒什麽睡意。蓋因現在退燒了，不昏了，且這幾天睡得有點多。
于是，她摸出了被老媽扔進抽屜裏的手機。
打開幾日沒看的手機，桌面堆了好幾個人發來的”慰問”短信。
阿八問她，不用上課的心情怎麽樣？
洪雯問她，要不要把這幾天發的作業和卷子帶去她家？
大胖問她，打算在家待多少天，要不要和他一樣再請三天假？
……
楊雅雅一一回了短信。
等了幾分鐘，幾個家夥都沒回複。
楊雅雅打開微博，看到新增的幾條評論裏，全是好奇關于她和亓周怎麽樣了的內容。
先前捏他臉的場景又跑到眼前了。
心情不太平靜的楊雅雅發了一條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