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之前世
國慶前一天,傍晚,所裏的假期算是開始了。
幾個年輕的同事約着待會去新開的n2n嗨。
見亓周沒響應,有人走過去,攬上他的肩膀,“一起去呗。”
亓周搖頭,收拾桌面資料的動作不停。
另一和亓周同校的平頭男生也勸:“對撒,就是聚個餐,然後去唱唱歌,你可以叫郭萱一起來撒。”
“是啊,可以叫你女朋友來啊。”
劉磊拉住還想開口的平頭男,猛搖頭,張嘴做了個口型“分了”。
平頭男梗了一下,有點尴尬。
亓周收完手上的東西,沉聲說:“你們玩。”
撥開挂在肩上的手,出了辦公室。
室裏的幾人面面相觑。
“分了?”平頭男有些詫異。
兩個月前不是才在一起嗎?那個郭萱還帶過飯來研究所,那手藝可真不錯。
劉磊輕聲說:“早分了,都一個多月了。”
先前搭亓周肩膀的瘦小夥讪讪道:“難怪亓哥這一陣瞧着心情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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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嘛,正常啦……”
“失戀?可是我覺得那個女的對亓周很上心啊。”說話的是一個紮着馬尾的姑娘,同他們一個研究組的。
“這種說不準啦,你們女生的心思那麽難猜,喜歡的時候,各種溫柔各種體貼;不喜歡的時候,說分手就分手……”
“滾你的。”馬尾姑娘白他一眼。
“不是郭萱提的分手。”幾人中唯一了解些許真相的劉磊嘆道。
“不會吧?”
“郭萱長得可以,性格又軟和,柔得像水似的,亓周做什麽想不開要分手?”
“柔得像水?我覺得你可能需要去眼科檢查檢查……”
“難道不是?人家比你溫柔多了吧。”
“懶得和你說……”
“不是被甩,那亓哥為什麽最近這麽……”瘦小夥抱着雙臂搓了搓,“冷。”
“我們趕緊過去吧。”劉磊皺着眉打斷他們的讨論。
心裏卻是嘆氣,為亓周嘆氣。
打那一天起,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這樣……
劉磊記得那是一個很尋常的盛夏下午。
研究小組開會讨論關于半導材料于項目中的作用。
亓周在作報告。
亓周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好幾次,坐得近的同事看到來電備注是“媽”,告訴站在展示板邊上的亓周。
同事們讓亓周先去接電話——反正這也不是什麽太正式的會議。
亓周拿着手機出去了。
回來經過他身旁時,他敏銳地發現亓周眼鏡下的眼,微紅。
他當時很驚訝。
可站回展示臺邊上的亓周,又開始分析,如常的邏輯分明、有條有理。
他以為自己剛才眼花了。
發言完畢,亓周說,抱歉,家裏有事。
去和主任請完假,亓周直接回了y市。
後來他有次去主任請假時,無意間翻到請假記錄,瞥見亓周的那一頁——
請假時間:201x年7月8日……請假理由:家人去世……
他恍然大悟,難怪那次亓周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假。最後一天,亓周的母親還打電話給他,說是亓周在醫院躺着,問他要主任的電話。
他關心地問了幾句。
阿姨說亓周喝酒傷了胃。
喝酒?他認識的亓周從來就沒沾過酒。他以為是阿姨随便找的借口,于是沒有再問。
然他發現,亓周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瘦了,話更少了。
以前雖然也不愛笑,可那之後,亓周的臉上再也沒出現過笑容。
他猜,那個去世的家人一定和亓周關系很親近吧。
天空是渾濁的暗色,路邊的光點不斷後退。
傍晚的風從大開的車窗口湧進來,吹不散車裏的煙草氣息。
前面是紅燈。
車倏地停下。
副駕座上的手機一直在響。
亮着的屏幕上顯示:郭萱。
亓周按下接聽鍵。
“亓周,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我改好不好?”
“沒有。”
“那我們複合好不好?我……我不想和你分手,亓周,我真的不想和你分手。”
“對不起。”
“不……不要說對不起……是我、是我不該吃醋的,是我不該攔着你不讓你回去參加她的葬……”
“郭萱。”亓周看着前方,眼神有點冷,“夠了。”
“亓周,我不想和你分手嗚嗚……”
回答她的是一陣忙音。
郭萱握着電話,哭得不能自已。
這四年來的努力歷歷在目。
為了摸清亓周的愛好,她和他寝室的舍友們搞好關系。
為了獲取亓周家人的認可,她三天兩頭跑實驗室做實驗、和亓教授讨論問題。
為了和亓周在一個研究所,她和姑丈磨了好久。
為了讓亓周多看自己一眼,她蓄起了長發,甚至……甚至模仿那個女孩的風格……
……
她費盡力氣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亓周在一起。
縱然她知道,亓周不喜歡自己。
可是她相信,時間久了,總能捂熱他的心。
她真的太天真了。
說出去,估計都沒人相信,在一起的短短一周,他們最親密的接觸竟然僅僅是牽手。呵呵呵……她怎麽會指望他這麽冷淡的人能喜歡上她呢?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現在終于确定了,他喜歡那個女孩,他喜歡他的青梅,可是那又怎麽樣,他的青梅死了。
他那麽孝順、那麽聽父母話的一個人,難道要守着她的墓碑孤獨一生麽……哈哈哈哈……
眼睛仍在流淚,郭萱嘴角的笑越來越大……
紅燈轉綠。
将指間的煙按滅在煙灰缸,亓周面沉如水地将車啓動,彙入綿長的車流。
胃裏像滾了石頭,隐隐約約地開始抽搐。
亓周伸手拿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某個開關,音響裏猝不及防地流出一段旋律。
低緩的鋼琴前奏過後。
“深色的海面布滿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飛哪去
……”
“亓周,我有兩張演唱會的票哎,你要不要跟我去聽?”
那年暑假,陳奕迅來y市開演唱會。
她拿了兩張票上樓來問他。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有半個月沒見了。
他沒想到她會來邀他。
“我同學臨時有事,放我鴿子,你就陪我一起去嘛。”她請求別人的時候,聲音總是軟軟的。
他答應了。
其實他很少聽流行歌曲,更不關注歌星。在此之前,也僅僅知道陳奕迅是唱《十年》的那個男人。
他們的位置在中間。
周圍是激動熱情的年輕粉絲。
時不時的尖叫、吶喊,充斥于耳,亓周很不習慣。
“我好喜歡這首歌啊!好好聽啊!”她扯了扯他的衣擺,笑着和他說。
明明那麽吵,他的耳朵卻能捕捉到她的聲音;眼前那麽閃爍斑斓,他卻能看清她臉上大大的笑。
“深色的海面布滿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飛哪去
……”
她專注地望着臺上,擺着熒光棒跟着唱。
他看着她。
後來,記住了這首歌。
車子駛進停車場,停好。
那時候,他怎麽會這麽蠢……
那麽蠢……
居然看不清自己的心……
亓周笑,笑着笑着,整個臉埋進搭在方向盤上的臂間。
掌中的藥不知何時早已滾落在地。
年複一年,春花開複落,又是盛夏。
彈指一揮間,十年過去了。
又是7月8日。
這天,雨從淩晨起,下下停停。
天色昏沉,撐着傘的男人獨自走進墓園。
沾着細碎花瓣和草屑的皮鞋在一方墓碑前停了下來,一雙手伸進雨中,指尖和照片上的女孩隔着寸許。
輕輕勾畫摩挲她的笑臉。
“雅雅。”亓周輕聲喚。
她永遠那麽年輕嬌豔。
而他茕茕孑立,日複一日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