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争執(一)
玉墨這裏幹着急,卻也沒旁得法子,她如何不知,這一切還不是為着柳家長房的子嗣,雖是面上沒說,老夫人那裏也是有些急了,只這二夫人的舉動定是得了老夫人的準頭,才做了這一出。
她這般愚笨的能想一回通透,自家奶奶那般七竅玲珑的個人也必是知曉的,只難為她身份便是這裏擺着,自是不好同她這般,将個人堵在外頭。
哪回不是客氣的噓寒問暖,待人和氣。玉墨卻是看不過,想她尤靜婉一個歌舞坊裏出來的賤婢,有甚資格同自家小姐這般名門閨閣裏出來的比上一回?提鞋也是不配的!只眼前晃悠着只叫人瞧着鬧心。
那尤靜婉初來時住的屋子便是玉墨差着人指的,便是氣不過原是想讓的她走的遠着點,也好過整日在自家小姐這裏晃蕩,沒得叫人心煩。
大奶奶倒是體諒她一片苦心,也未置詞,便是默許了的。今日這樁,怕是自己做的過分了,才惹了怒氣。
婢子玉墨叫罰在門口反省,只說尤靜跟着大爺柳淮安進了書房,倒也沒生出旁的心思,只态度恭謹的将栖意園裏柳二爺明日要離府一事兒告訴了出去……
柳淮安才聞這般晴天霹靂,卻哪裏還坐得住,只把個拳頭握了松松了再握緊,潑天的怒意生生的忍了下去,原說這次何幫這般容易得了手,還僥幸了幾分,只感懷上天待自家母親不薄,卻是後招使在了這裏。
尤靜婉立在一旁只瞧着柳大爺初聞噩耗只把個額邊青筋爆起,一雙眼睛也變的赤紅,好不吓人。
只任他如何怒意滔天,也只得生生忍了下去,只同尤靜婉說一句做得不錯,便将人揮退了下去。
柳淮安獨自一人自書房裏坐了一會兒,一時只覺得腦子內裏亂得緊,也想不出甚好的法子,起身修書一封喚來雪松,吩咐一句,只讓他立刻出府去紀家,将個信件親自送到自家家舅舅手中。
他這裏整整了衣冠便擡腿去了明德堂自家父親的書房。
不巧大柳大老爺,正自書房同個下屬議事兒,他這裏再急,卻也只能自書房一側的花廳坐下只等着大老爺忙完正事兒。
李管事差人送來一壺上好的六安瓜片,原是他喜好的茶,現下卻是沒個心思品上一回,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只想着趕快見到父親,說一說分詳。這便是他唯的希望同寄托,只願他能瞧着同自家母親二十幾載夫妻的情分上,能力挽狂瀾一回。
柳大老爺那裏前腳才将個同僚送出門外,便瞧着李管事忽忽過來,只言說淮安已經至花廳等候多時,瞧着樣子是有要事兒。
柳大老爺皺了皺眉頭,思量一刻,還是擡腳去了花廳。
柳淮安只在花廳裏等的頗為心焦,柳大老爺将一踏進門,他便起身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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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先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知父親公事繁忙,只兒子這裏一樁事兒,實需父親幫着拿個主意。”
柳大老爺落了坐,擡擡手,柳淮安才将個弓着的腰背挺了起來。
柳大老爺指了指一旁的檀椅道一句:“出了何事?”
柳淮安便擇了柳大老爺左側下手坐下,聽他問這一句便将尤靜婉那裏回禀的一應事态同柳大老爺交了個底。
未了,見柳大老爺久不久不語免不得有些心急,只言辭頗為沉痛的添上一句:“若此時斷了藥,母親那裏只怕是不好……只求父親勸一勸二弟,莫要這般絕情……”
柳大老爺将手中的茶碗放置桌上,撫了撫蓄了十幾年的胡須,依舊只靜默着。
并非他不想說些什麽,只淮揚那裏既然作這般打算,怕是這廂景春閣裏一點子龌龊已經叫他洞悉了。
他如何再腆着臉求他一回?且叫他晚上一個月再走,待紀氏那裏的光景再好上幾分?這話他自是說不出口的,便是說了,依着他今日同他這個兒子的關系,也是沒有用的。
柳大老爺瞧着長子淮安一臉期望的顏色,只能嘆息一句:“這樁事兒原便理虧的,如今卻又出了這般差子,說來說出還是那取藥人的不濟,才讓栖意園裏有了察覺。淮揚突然離府,必是有了打算,為父這裏怕也是攔不住的。只你母親那裏若是這時出了差子,你舅父那裏怕也是有旁的言語……着實棘手。”
柳大老爺也是一臉難色,原也只想着悄無聲息的将個事情解決了,只兩邊皆不得罪。現在倒是好了,淮揚突然将去林府的日子提前一月,且又是這般突然,實在是不得不讓人疑心,他已是知曉的事态的始末,才來這一出釜底抽薪。只他也不好貿然去問,若他原不曉事兒,他這裏一問,便又成了不打自招,只會将個事情弄得更亂上一回。
思慮至此,柳大老爺突然又是想起一樁事兒,擡眼問了一句:“這樁事兒,往你舅父那裏可曾透過一點半腥的消息出去?”
柳淮安見柳大老爺問的一派嚴肅,并不敢隐瞞,只言說舅父那裏實在憂心母親太過,一應事情并不敢隐瞞,栖意園要離府的事兒也派人知會了一句,只說若是他這裏無良計,便也只得讓他舅父那周轉一回。
柳大老爺聞言只覺得一身冷怒掀地而起,桌案拍的只啪啪作響,張口便罵了出來:“糊塗的混帳東西,你将此事兒知會紀流年可是想他如何周轉?我這個父親便是沒把握能勸得住的人,倒是累紀宰相臉面大竟也成?還是想趁着夜路難行,硬搶一回?你弟弟那裏既将方子捂得這般嚴實,又豈是派些人便能搶得了的,若屆時惹了脾氣,将身上的毒症引發,後果誰來擔着?是你?還是你那舅父?那是你兄弟,他因何原由這般,一應舊事,你再清楚不過,卻仍舊做出這般糊塗的事兒,當日你母親便是這般……如是便又是你……好,好呀,好得很!”
柳大老爺将個茶碗一摔,只氣得口不擇言,不怪他這般怒氣滔天,那紀流年何許人,幾十載的同僚,便是再清楚不過。
先帝在位時,便已經權勢滔天不忌諱的幾乎把持了半個朝堂。
也只說先帝晚年并不大問事兒了,幾個皇子又争儲争得厲害,才叫有了空子,且行事又是狠厲,為已用者便是破格提拔,忤逆者便是往泥地裏打壓,一應手段只叫人不恥。
強權之下,他卻也不願同流合污一回,前朝便只明哲保身,那紀流年雖是念及姻親,卻也容不下他這般,何況還有紀氏這裏的一樁,明裏暗裏只時常敲打,柳大老爺雖也是身居高位,無耐卻是官大一級壓死個人,其中苦楚自是從未向人言說。只到新皇繼位他這裏第一拔便表了态的服從,才算是有了根稻草。
新皇自諸多皇子裏脫穎而出,自有過人之處,将将登基,便是使出雷霆手段,将一應黨羽明升暗貶,作得皆是叫人有苦難言之事兒,饒是紀流然如何張狂,卻也不得收斂一回。
只淮揚這裏他卻是未必手下留情,……他長姐那一樁事兒,足足叫他下起黑手來沒個輕重。
大爺淮安自出生起便未曾瞧見過自家一向儒雅著稱的父親生過般滔天怒氣,一時便是起了懼意,膝下一軟便跪在跟前:“父親如是說,便是已經給兒定了罪,只兒子卻仍舊要辯解一回,母親年輕時犯下的錯事兒,兒子并不曾否認,也覺得日日愧對二弟,有心去栖意園探望一回,又怕二弟見了兒子難免堵心,只能生生忍着。
只若說兒子曾有半分想害二弟的不軌之意,便叫兒子不得善終,一應錯處不過是憂母心切,難免一時想差了。可是父親,人言百善孝為先,兒子不過只願母親那裏能有個安詳的晚年罷了,竟也錯了麽?”
柳淮安一番說只說的聲淚俱下,柳大老爺望着這個他忽略了二十多年的長子,一時只覺得的百感交集。
當年他母親做下錯事兒,害自己失去最愛的女人,又害淮揚如此,一手将教導他入仕的恩師也幾乎恩斷義絕。
他心中有恨,難免将個怒氣移至他身上,當年的事兒平息以後,卻是不肯将人養在身前,将個才出月子的嬰孩便送至慈安堂老夫人處養着,只言說公務繁忙,一月去瞧不上幾次,便是瞧了也是永遠一副冷漠疏離态度,只叫個孩童望而卻步。
柳大老爺又是嘆息一句,公事繁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不以為何栖霞山離柳府足兩日路程,每每逢休沐便提前一晚趕着走上一朝,卻是無耐林府的大門并不為他趟開一回,也只隔着牆頭瞧上一回那院中梨樹下安坐的沉靜烏衣少年。
想他一個朝廷重臣,不過是想見自家兒子一眼,卻只得作這般偷偷摸摸摸牆頭的行徑,若說了出去定是沒人相信,若叫人瞧見又難免不會指指點點。
卻仍舊是阻不了他每月兩次前往栖霞山的步子,便是晝夜趕路,一來一回也要費上兩天兩夜的功夫,為得也只是瞧一瞧天氣好時那少年出來小坐的片刻光景。
柳大老爺的一身父愛便是好無保留的給了次子淮揚,至于淮安……柳敬啓低頭瞧了瞧跪在膝前的長子……一時只覺得不剩唏噓,倒底誰欠了誰的,如今怕是已經計較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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