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段
依着沈魚的意思,大夫人那裏的藥終是沒有斷下。
便是眼瞧着先前已經叫折磨的脫了相的大夫人,光景竟是一天好過一天,白日裏精神好時竟是也能自背後塞個迎枕坐上一小會兒。
阖府上下最欣慰的莫過于大爺柳淮安。
他自小便是養在慈安堂老夫人膝下,因着大夫人身上不好,從來都是拘着他不讓過去探望,說是怕染上病氣。
父親那裏待他更是素來淡漠,祖母對他雖好,卻是如何也頂替不了父母之愛。
大夫人身上好了幾分,他去探望時,趕上精神好的時候也是能搭上兩句話的。
又因着這一樁事兒,他往柳大老爺書房裏倒是比尋常跑的勤快了些,柳大老爺空了,也時不時的提點他幾句為官之道。
這些原是他不敢想的……
阮明君端着一壺新泡好的西湖龍井推了書房的門。
才一進來,便瞧見自家丈夫坐在書案後,彎着嘴角,便是一臉的好心情。
阮明君将個茶盤放置在手邊的小茶幾上,拿了茶碗,添上茶水遞到柳淮安手中,這才帶着三分笑意盈盈的開了口:“妾身瞧着爺近幾日心情倒是不差,倒底何事兒也說給妾身聽聽,也算求個同樂。”
柳淮安接過茶碗,抿了一口,聽她說完這兩句逗趣的話,臉上笑容更盛。
“夫人說的有理,原也是要同你說一說的。”柳淮安便将柳大老爺那裏囑咐他的那樁事兒同她說了個詳細。
只才将将說完,便見阮明君眼底已是噙了兩行淚出來,滿滿盡是委屈之意,卻是隐忍的不肯讓那淚滑落出來。
柳淮安免不得慌了慌,忙起身安撫:“好生生的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便惱了起來,可是為夫哪裏做錯了事兒?”
阮明君拿個帕子拭了拭眼底的淚意,聲音帶着幾分郁色:“這般大的事兒,爺竟是現下才知會妾身,妾身只覺得自己未免也太過不濟事兒些,比不得尤姨娘能為爺分擔解憂,實是叫人有些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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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淮安一聽,便是知是自己的不是,忙解釋兩句:“為夫的不是,原是該先告知你一句的,又顧忌着你身子弱,平日裏還要照顧如兒,母親那裏的事兒,原本又是棘手,是怕你憂心這才瞞了下來。至于尤氏那裏,也不是是父親提點一句,誤打誤撞的能用上一二罷了,提什麽分憂解難,你當二嬸兒那裏會送個女諸葛來霜楓院?依她那般鑽營算計個人,若真是這般好的,定是早早送到他兒子房裏去了。”
阮明君點了點頭臉色還算緩和一點,頓了頓又道:“是妾身一時小心思了些,爺莫笑話。妾身只恨自己個太不争氣,身為長房長媳,末了卻還是只能眼依仗着二房的長輩往房裏給張羅個人。”
柳淮安聞言卻是臉色變了一變,再度開口免不得語氣帶了三分冷意:“嬸娘的手倒是伸得忒長了點,長房裏的事兒何時竟也容得了她插上一手。老夫人那裏未免也太給她臉了一些,倒是叫她得意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阮大奶奶執了茶壺又為柳大爺續上新茶,往他身前推了推:“方才還勸我寬了心思,這會爺自己卻又動了氣,妾身總算可以笑話一回了。”
柳淮安微笑,伸手拍了拍阮大奶奶白皙的素手:“你我夫妻,這些氣話也只能在你面前說上一回罷了。夫人若是想笑,便笑罷了。”
阮明君卻是未笑,反手輕輕握住柳淮安的大手,只嘆息一句:“這些年妾身也是陪着爺過來了,好在夫人那裏的光景也是好了起來,依妾身看這回嬸娘可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個的腳。”
“搬了石頭砸自個的腳夫人這話卻是何解”柳淮安擡一擡眉毛帶着幾分疑惑。本就面若冠玉的一張俊顏,更是顯得儒雅俊美。
阮大奶奶抿了抿嘴角,眼裏終于帶了兩分笑意:“大爺定是故意裝一回糊塗,哄妾身開心,也罷妾身便只當佯裝不知為爺解釋一回罷了。爺且看,嬸娘那裏原把尤氏指過來,安的哪般心思,明眼人自是一眼便能看穿,只可惜算盤卻是打錯了一回,你我夫妻數年的感情又豈是個皮相好的通房裏挑唆的了的?卻又是誤打誤撞的為夫人那裏覓得了良藥,待夫人那裏康泰了,這府裏的中饋之事,便是妾身不急着接手,也是輪不上她一個二房裏的夫人的。”
柳大爺微微一笑,握着纖手低低道一句還是夫人□□過人……只說阮大奶奶并不買帳,拿個粉拳輕輕錘了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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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二房的小九九,還是霜楓院裏的如意算盤,左右是逃不過柳家二爺的耳朵。
栖意園中柳淮揚書房內,宮十一一一報的仔細。
柳淮揚不過聽聽,擡擡手便将人揮退了下去。
倒是想瞧瞧他這攻精明算計的嬸娘打算如何收買他的人。從前任她在柳府如何翻了天,他也未曾眨過一次眼,只事不關已高高挂起,若是日後她膽敢對沈魚有一分一豪的不利,便是莫怪他心狠一朝。
至于霜楓院,柳淮揚冷淡一笑,揚聲喚了句芣苢。
芣苢應聲進來,恭敬的立在一旁,額頭上的傷早就已經好的七七八八的,溫大夫給的藥倒是管用,左右也沒留下什麽疤痕,想必也是污不了自家爺的眼睛的。
芣苢有些忐忑的想着,卻說柳淮揚哪裏來的心思瞧他臉上留沒留下個疤痕呢?又換言之,除了沈魚,又有哪個能值得他費心觀察一回的?
“知會德叔一句,一應事物打點好,将去栖霞山的行程提前一月。”
咦?芣苢聞言禁不信擡了擡頭,碰到自家主子那道冰冷的視線又忙低下頭來應是。
不怪他驚奇,往年皆是雷打不動的三伏前頭才動身去栖霞山林府。
林老爺子年事漸高,一為探望。柳二爺身子又不大好,小住之餘,也為避暑……怎麽今年?
芣苢縱然心中千般疑問也是不敢問出口的,只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打算去德叔那裏探知一二。
只德叔那裏得了信,思量半天也未曾說句話,雖也未知自家爺鬧得哪一出,卻也只能按着吩咐行事兒,着手張羅了起來。
聞要出府,最高興的莫過于沈魚,來柳府已是幾月有餘,莫言踏出柳府半步,便是栖意的大門她出去的次數,一只手便也能數的清楚。
二爺那裏言說不用她操心,只将自家的行裝打點個齊全便是,倒也省心,左右入夏的衣裳單薄,收拾幾身出來,一個包袱便也夠了。
只又想着不日便是要出門子的,又聞中秋前夕方是歸期,現在不過才将将六月,離中秋月圓掐頭去尾的算着也是足足兩個月的。走之前總歸要同靜婉那裏靠個別的,再言大夫人那裏也該早作安排才好……
初夏新雨,來的快也去的急,一池新荷正是才露尖尖角的時候。
一張張荷葉舒展開來,落下的雨點積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随着微微的涼風在個碧玉盤中肆意的滾動。
沈魚瞧着有趣,忍不住隔着那漢白玉的圍欄,彎下腰去,用個指尖輕輕逗弄一回。
卻說臨風小樓裏,大夫溫方将将為柳家二爺施完一通針。
原是想趁着芣苢為其更衣的空檔,賞一賞雨後美景,才把那扇臨着蓮塘的窗子打開,便瞧見這般無狀的沈魚,忍不住又是啧啧兩聲。
正要回頭調侃兩句,卻是發現柳家二爺已至身旁,自然那窗外的景致也瞧個清楚,一張黑沉沉的臉此時倒是帶着三分如沐春風的笑意,盯着個姑娘的背景細細的瞧着。
溫方撇撇嘴,摸摸鼻子,将個已經到口邊的調侃之語咽了回去,閑适坐在寬大的八仙椅內,接過芣苢新端上來的茶水,慢慢的喝了起來。
只等着那位爺瞧得過了瘾,才将個正事提上一提:“昨日德叔差人來藥廬裏知會一句,說是二爺打算此月中旬,便動身出府,只往栖霞山林府。”
柳淮揚将手中的茶碗置于幾上,擡頭掃了眼,淡淡道一句:“怎麽?溫大夫有異議?”
溫方哪敢有甚異議,前車之鑒委實多了一點,直叫他膽子越發小了起來,只賠個笑臉道一句:“二爺素來便是有自己的道理,大夫我又怎會質疑,不過是有些疑惑罷了,為何今年走得這般早,又回得這般晚?二爺可是有旁的打算?”
比如卻別處游玩一番……
也不怪大夫溫方想得這般美,往年也不過是在林府避個三伏罷了,栖霞山地勢巧妙,冬暖夏涼,乃是一方避暑聖地,林府便是落于栖霞山下。
溫方打小便随着父親溫有道長在林府,自是有幾分感情的,只柳淮揚身子不好,便是一并拘着哪裏也是去不了得……
興業這般大,大夫溫方也是時常想去看看的。
卻說柳二爺聽完溫大夫的一襲話,沒由來的森然一笑,只笑的溫方背後起了一層薄汗,平日瞧慣了的冷臉,猛地換個笑臉也是消受不起的。
待将個笑臉收了,才見柳淮揚好心言一句,并不避諱:“不過是瞧着景春閣那位大限将至,出去避避晦氣罷了,若是溫太夫舍不得錯過這出好戲,要留在柳府瞧個方便,爺這裏也是沒有二話的。”
大夫溫方一時沒轉過腦子,便想着景春閣裏大夫人如今用了藥,眼瞧着情況見天的好轉,怎麽就大限将至了呢?
卻又是瞧着柳淮揚那張透着算計的表情,靈光一閃:“你……你這是要生生斷了她那續命的良藥!”
“溫大夫這話未免有些不過腦子,爺不過是栖霞山外祖家中住上一陣子罷了,她的死活,同爺又有何幹系?”
可不是一分幹系未有麽……他這裏帶着大夫藥方靈蛇一并離了柳府,大夫人那裏算是沒了指望,至于先前用來吊命的方子,已經對不了她今時今日的症狀……
屆時柳家二爺已經至林府靜養,任柳家紀家如何着急,又哪裏來臉面求到林府門前去呢?林娉婷的墳茔就在栖霞山下,做過虧心事兒的人,總歸是怕鬼敲門的,又怎麽會主動去觸一觸忌諱?怕只怕藥方沒求來,卻已經叫人亂棍打了出來,賤命留一條也不過是人家怕髒了自家府前的一條道罷了。
大夫溫方只差沒拍手叫絕,又想着先前沈魚那裏同他求的秘藥,原不過是想悄悄将個藥換掉罷了,卻哪裏比得上二爺這般好手段。
一招釜底抽薪,又叫人求助無門。這一出啞巴吃黃蓮的大戲眼看就要開鑼,這廂柳家二爺已經将個戲臺搭了起,卻是由不得大爺柳淮安那裏拒絕一回,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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