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仇人
蘇榕是被痛醒的,雖醒了腦袋卻還不清楚,昏昏沉沉,且一點也不想睜眼,也睜不開。
‘啪’的一聲,只覺渾身一涼,一盆冷水似從天而降直潑在她身上。蘇榕心裏罵了一句,終于努力撐開眼皮,有些随意看去。
這一看驚得朦胧的困意頓時飛走了。她看見了頭頂的木質房梁,上面挂着幾盞紅亮亮的燈籠,且察覺自己是躺在地上。她想爬了起來,卻覺全身疼痛無比,只好撐着上半身慢慢坐了起來,又往旁邊望去。
誰知一瞥又差點吓得她魂飛魄散:兩三步外,一具屍體橫在那裏,全身血肉模糊,血淌滿一地。
蘇榕心怦怦直跳,感覺猶在夢中。這是怎麽回事?做夢?夢裏?想到這,她伸手往手臂上狠掐了一把。痛!這是真的?
也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身上不對,衣裳不對,頭發不對,一切都不對。她摸了摸臉,發現不了異樣。應該找一面鏡子。随後環顧四周,猛地發現朱紅木柱旁立着幾個身着黑衣的男子,皆面無表情望着她。
她的心又是一陣狂跳。
‘踏踏踏’,一陣腳步聲漸近耳畔。蘇榕身子僵了僵,緩緩擡頭向前望去。
十步開外有一張睡榻,一黑衣勁裝男子,正從上面跨步走了下來,一步一步慢慢地踱了過來。
這步子像踩在她的心尖上,讓人發顫。
蘇榕擡頭時恰與他四目相對,見對方眼中詫異、殺意皆一閃而過。她只覺全身一寒。
這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穿得是古裝,頭發一部分盤于頂上,剩餘披散下來,全身氣勢淩人,寒意攏身。
随着他的走動,蘇榕不由自主往後退。
離她兩三步外男子站住了,居高臨下冷冷地斜睨着她:“竟然沒死?”
蘇榕手腳發涼,不知如何做答。她再次環視屋內:此處是個頗大前廳,因房內昏暗,剛醒時不曾注意,廳上有四根圓形朱紅柱子,每根柱子間立着三個黑衣人,廳上除了最中間的睡榻并無桌椅。
雖有人,四處卻顯得靜悄悄,毫無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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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見她左右張望,眼中滿是驚懼,卻不說話,便眉峰微皺,抿着嘴盯着她。
兩人之間詭異的寂靜。
蘇榕在如此實質的目光下低下了頭,不想讓對方察覺甚麽。仿佛過了許久,忽地見圓柱旁一黑衣人動了,走了上來,到她身前的男子旁附耳說了幾句。
蘇榕聽不見兩人說些甚麽。悄悄擡頭瞥向他們,但見那男子越聽眉頭越緊,最後眼中盡是殺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榕心底已隐隐有了猜測,只不敢相信,記得昨夜自己喝了酒,暈暈乎乎走在街上,過路時被一輛迎面而來的貨車撞進了河裏,然後……
她自顧胡思亂想,那男子卻冷冷開口:“如此看來,果然是被你們得了,交出來,我便饒你不死;若不然就像你父親一般。”說着輕瞥了旁邊那具橫屍。
聽了此話,蘇榕心下一沉:這身體與此人似乎牽扯甚麽東西。可是……她沒有原主的記憶,哪裏知道是甚。想到此心中焦急,面上便帶了些出來。
那男子見她垂首不語,冷笑一聲,示意黑衣人上前。那些人得了令,随即大步上來兩人,粗魯地将她架了起來。直到這時,蘇榕才覺雙腿軟軟,沒有半分力氣。
她被兩人架住,卻依然比男子矮上一截。那男子伸出右手粗暴地扼住她的下颚,強迫其擡頭望向自己,聲音像冬日的寒風,眼中射出刀子來,“同你父親一樣嘴硬,沒甚麽好下場。勸你老實交出來,或可饒你一命,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蘇榕只瞥了他一眼便轉向別處去了。
男子見她如此,以為其倔強不肯開口,心中冷笑數聲,一把甩開她,吩咐道:“鞭子。”
立刻另有黑衣人送上一根棕色長鞭。蘇榕定睛看時,心底又是一凜,這長鞭上密密麻麻盡是鐵釘,若是打在身上,後果可想而知。
她不禁有些發抖。
那男子右手握着長鞭,左手在上撫來撫去,眼睛卻斜瞅着蘇榕道:“這是何物,你該清楚。你父親的‘百刃鞭’打在身上有甚效果,看看他就知道了。”說着似随意瞅向那具血肉模糊的死屍。
蘇榕不想再看那具屍體,卻被身旁兩個黑衣人扳過頭去強逼着她看。蘇榕索性閉上了眼睛。
那男子見狀又冷哼一聲,“如此,那你也來嘗嘗此鞭的厲害。”說罷,手一擡鞭子就飛了出去。
“且……慢。”蘇榕睜開了眼,見鞭子已出,快要打到自己,忙出聲道。
這聲音對蘇榕來說如此陌生。
那男子聽了面色不變,手輕輕一動鞭子便被拉了回去。
好險!差點打了上來。蘇榕暗想:她不知道這些人要得是甚麽,卻也不能讓他們動手,一旦動手自己毫無還手之力,只好先拖住他們,再慢慢想法子逃離,在此之前萬不能受傷,否則怎麽逃跑……
她咽了咽嗓子,試着開口:“我,我不知閣下……說得是甚麽東西?能否講清楚些……”說完這話,她喘了幾口氣。
那男子眼眸中寒光一閃,“還在說謊?”
蘇榕搖頭解釋道:“不,沒有。父親之事我甚少知道,且他的東西又多,一時不知閣下所說是何物,還請你明示,我也好細想。”說這番話不是無的放矢,一看這些人的陣勢,她就猜想要找的東西必定不一般,那麽死了的那位父親,也有可能不會告訴女兒。
“且父親不常與我說這些,閣下明示,我才能仔細想想。”
那男子握着長鞭在手中輕拍,竟也不受傷。這模樣似在考慮她的話是真是假。
“秘笈。”過了半會那男子才吐出兩個字來。
秘笈?甚麽秘笈?說得不清不楚。可是……就算說明白了她也是不知的。蘇榕假裝想了一下,一臉認真回道:“父親的秘笈都收在書房中,閣下可遣人去找。”這都是亂說的,她并不知甚麽秘笈,可觀這些人的裝扮,再瞧瞧四周,都不像普通人家,應該會有書房之類的。
那男子将鞭子抖開,拖在地上,“整個山莊我已派人搜過,沒有找到。”
蘇榕聽後有些緊張,還有哪兒可能呢?想起從前看的那些小說,便又道:“我仿佛記得書房內有一密道,可能被父親藏在那裏,也有可能藏在書架上。”她實在無法了,胡說一通,先轉移他的注意再說。
那男子凝神想了一會,“書房中并無密道,不過……”說到這停住了,對黑衣人道:“去搜書架。”
“是。”柱子旁有兩人答應着轉身離去。
蘇榕松了口氣。
那男子輕睨了她一眼,轉身走向睡榻坐在上面,右手卻并不松開軟鞭,一直左右晃動。
架着蘇榕的兩黑衣人也松開了她。
蘇榕一時站立不穩,忙向後退了幾步倚靠在柱子上。
廳上又寂靜了。
蘇榕趁着此時又瞥向周圍,見大門離自己有十幾步左右,透過紙窗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又擡頭偷偷瞅了瞅幾個黑衣人的位置,暗自思考此刻逃走的可能性。
那男子端坐在上首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暗中觀察着蘇榕。這裏位置偏高,下面諸人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瞧在眼底:見她雙眼不時亂瞟,又暗自盯了門外一下,就知她不安分。
随即又有些疑惑:她面上時不時有訝異吃驚,頗有些奇怪,住在這裏十多年,難道對前廳還不熟悉?接着心內冷笑一聲,馮彪素來狠毒奸詐,且自己潛伏在莊上的這半月,與馮婉的幾次接觸,此女表面溫婉,實則心思也頗毒辣,這會兒恐怕是在思量甚麽脫身之計。
因此面上心不在焉,實則一直注視着她的動作。
蘇榕靠着歇了半會,覺得精神恢複了些,腿上也有了力氣。她雖不敢擡頭看坐在上首之人,卻隐隐覺察對方的視線一直籠罩着自己,那是審視。
廳上靜極了,因此能聽見門外的蟬鳴聲。
這樣說來此時是夏天?
‘啪、啪’,一陣陣硬物敲擊聲傳來。蘇榕擡眼一看,原來是上首男子将長鞭手柄往榻沿上敲,一面又時不時望向她。
蘇榕垂下眸子,不與他對視。
廳上一時回響着敲擊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兩個黑衣人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廳上,對那男子一抱拳,道:“公子,沒有秘笈蹤影。”
蘇榕心頭又是一跳。
那男子聽了也不答話,停下手中敲擊的動作,離坐漫步走向蘇榕。
随着他愈走愈近,蘇榕也越來越緊張。
離她三步開外站住了,動作一停,手中長鞭便也甩向蘇榕。
長鞭又快又急,蘇榕躲閃不及,一下被打在腹部,她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痛得跪倒在地。
咦?那男子心裏疑惑:此女為何不躲不閃?方才與衆人争鬥,她武功并不弱。雖如此想,面上卻一點未露。
“如何?這一記鞭子能讓你記起些真話了罷?”那男子晃動着長鞭。
蘇榕捂着腹部,痛得冷汗直流。她翻手來看:血。
“我……并不知父親将秘笈藏在何處?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說不出來。”等氣息平穩,蘇榕還是開口道。
那男子蔑笑一聲道:“就算是謊話,也要編個合情合理的。”
“确實不知,從未見過。”
“是嗎?既然沒見過,那麽……你是如何死而複生的呢?”那男子語氣森然。
蘇榕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