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姍手裏還拿着準備收走的筷子,原本只是想要和周沉星說上幾句,沒想到這小子一開口就“問候”了沈遙光。
從小就是這樣,這兩個人總是互看不順眼。
這畢竟不是第一次瞧見兩個人針鋒相對,何姍索性靠坐在沙發上,聽着兩人對着鏡頭和對方“噓寒問暖”。
何姍以前能留在沈家,是師母尹翠婷求情求來的,這份恩情她沒齒難忘,甚至已經在心裏把師母當成了自己的親媽,可是師父沈思崇,她卻是怎麽也喜歡不起來的,大約是初三上半年,她隐隐察覺到了師父沈思崇的出軌。
一日放學,她在小巷口看到沈思崇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何姍想也沒想,背着書包跑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罵他:
“你就不配當我師父,我師母眼瞎了,看上你這麽一個人渣。”
沈思崇往她的臉上落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何姍,我是不是人渣不是你一個小孩子有資格評論的!”
何姍摸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臉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愛一個人是從一而終,不是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勾肩搭背!”
她在師父沈思崇這裏從未學到過什麽真本事,倒是因為他平日裏的虛僞作風埋了不少恨意,出軌這事兒真是惡心的想吐,無端端挨了一巴掌,何姍氣呼呼的把書包一丢,轉身就跑走了。
她沒有地方可去,就在學校附近晃蕩,最後被在酒吧裏鬼混的周沉星發現,他招手喊她過去,一樣就瞧見她臉上的巴掌印子,他把手裏的煙掐滅了,格外心疼的說了一句:
“沈家人真是把你當保姆啊,下手那麽狠的?”
縣城小,所謂的大戶人家不就是那麽幾家,何姍在沈家到底是學藝還是當保姆,平日裏學生們謠傳的還少嗎?何姍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被人戳到了心裏的痛處,幾顆眼淚巴巴的往下掉。
那是周沉星第一次瞧見孩子王何姍會哭。他慌了神,把人帶進酒吧裏,嘩嘩往她面前的酒杯裏倒酒,一杯一杯的勸:
“走,初中畢業跟哥哥去打工去,将來有本事了,把錢砸在沈思崇臉上,所有的恩情都能用錢解決!”
打工是個什麽概念?
大概就是父親訣別信裏寫的那般【你已經十三歲了,學點技術,一定能夠養活自己的。】
可是她在小叔沈遙光哪裏學會的本事,其實并不能養活她自己。
何姍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被周沉星扶着出去的時候,一彎腰就跪倒在灌木叢裏吐了一地,那時候眼睛看什麽都是模糊的,她隐約看到一個人影從周沉星手上把她搶過去,腦袋一懵,她的額頭就老老實實的貼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氣息就是這樣,清列冷靜,像是晨露下盛放的花朵:
“你膽子還挺大!”
沈遙光被跑出來喝酒的何姍氣的半死,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看到她和這個混混在一起,幾乎是想也沒想,把人奪過去時用眼神狠狠剜了周沉星,推了他一把:
“我們沈家的人,是你說拐走就拐走的?”
那晚沈遙光到底是怎麽把何姍挪去他的小房子裏的,何姍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只是後半夜醒來的時候沈遙光還守在床邊,看到她清醒了,這個人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駭人,他垂着嘴角,喊她:
“你給我跪下!”
在沈家就是這樣,一旦犯了錯,不是被師父罰跪就是被師母罰面壁。
何姍的酒意還沒醒,趕緊從床上起來,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将手放在腦袋上舉手發誓:
“小師叔,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再也不喝了。”
“你到底有沒有把學習放在心上?”
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喊她起來,順手拿起床上的枕頭往她的背上打了好幾下,不曉得師父是怎麽和他告密的,他發了很大的火,打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停手,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他瞧見那個人眸子裏如同冰霜般冷漠的神情:
“你必須給我考上高中!”
“你們都看不起我,認為我是個廢柴,我為什麽要好好學習?”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在沈家的地位,師兄師姐們茶餘飯後都在談論她成年以後的去留問題,她并不想呆在沈家,呆在這個被無數張嘴巴議論的地方。何姍委屈極了,一邊哭,一邊和沈遙光抱怨:
“我不是你,犯了錯會被原諒,未來有人規劃,我什麽都沒有,我努力到底有什麽用?”
叛逆期的何姍幾乎已經進入自暴自棄的人生态度,除了和周沉星鬼混,人生已經沒有任何樂趣,可是沈遙光不一樣,他是把她從懸崖邊拉回來的那個人,那幾乎是一段昏天暗地的日子,放學就會被沈遙光強制性接走,一遍一遍的複習那些課題,只要做不對就會打手,一天只睡四個多小時,填鴨式的教育,幾乎要壓垮她的初三生涯。
那段時間簡直超級讨厭沈遙光!
少女的怦然心動被他的嚴厲教育沖淡,她那時候都在懷疑自己為什麽要喜歡一個惡魔。
直到那天中考,他送她進考場的時候,他突然拉住她,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何姍,發揮不好也沒關系,我不會丢下你。”
眼睛酸澀的像是進了什麽東西,何姍突然抱住坐在輪椅上那個人,那塊壓在心上的石頭突然就落地了。
不會真的因為成績的好壞而丢下她的,這樣,就很安心了。
——
那時候的沈遙光,真是又嚴厲又溫柔啊,哪裏像現在……
何姍默默把目光落到和周沉星說話的那張臉上,哪怕是對周沉星這個屬于過去式的人,他也依然保持一向不歡迎的态度,身子坐的筆直,和視頻裏的周沉星對話,臉上像是敷上了一層冰霜:
“畢竟五年多沒見了,周先生還能記起我以前打你的事情,看來這傷落了十分嚴重的心理陰影。”
施暴者到了今天也依然一點兒愧疚都沒有,說話帶刺這種态度,令坐在電腦這端的周沉星輕呵了一聲,啪一聲就把視頻來電給挂斷了。
何姍本來是要和他商讨筆記本型號的,看到突然黑下去的電腦屏幕,愣了一下,沈遙光便單方面決定了這件事情:
“明天拍攝的時候要去一趟縣城,到時候你随着我一起去,我會讓導演給你買筆記本的時間。”
何姍看人出去,追出大門口補充了一句:
“錢我自己出,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
沈遙光停在自己的小屋門口,臨進門時說了一句:
“你一直都不欠我。”
是我欠你。
何姍自然沒能抗住周公的誘惑,傳到後半夜網絡什麽時候斷掉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早上起來的時候她還縮在那個小沙發上,齊米半夜起來給她塞了床大棉被,她動了動腿,從沙發上爬出來的時候阿了一聲,摸着自己落枕的脖子:
“師姐,我落枕了,你昨晚怎麽不叫我啊。”
“我怕把你吵醒,你又要忙你的資料,只有一點點了,早上要進一趟縣城,在車裏試試看能不能傳完。”
齊米給她擰了塊熱毛巾,小心放在她的脖子上,提醒她:“今天沒出太陽,多穿點。”
看在師姐那麽體貼的份上,何姍還有什麽不舒心的,早上起來給沈遙光和叢姜瑩化完妝,收拾好筆記本和資料就随着車上了劇組的車。節目組為了節省時間,在上車之前就拍完了有關于車裏的鏡頭,一行人兩張車,何姍和秦應楓一直坐在後面那張車裏,直到了半路上,節目組突然搭上了兩個要進縣城的村民。車裏一下子擁擠了起來,何姍抱着筆記本搖搖晃晃,暫停了上傳資料,剛剛合上筆記本,前面搭乘着沈遙光的車便停了下來,段景文從車上下來,敲開了他們這一側的玻璃窗:
“何小姐,你們這車太擠了,編導讓過去一個人,你過來同我們一起吧。”
何姍把旁邊的秦應楓一推,順水推舟:
“那謝謝沈老師了,我喜歡靠窗,讓我助理應楓和沈老師坐一車吧。”
小機靈鬼秦應楓叫了一聲“好嘞”,屁颠屁颠打開沈遙光的車門,直接就上去了。
段景文:“……”
何姍看段景文還愣在車門口,拉起了自己的口罩,催促他:
“段先生趕緊上車吧,不然真的耽誤時間了。”
辦事不利索的段景文已經在腦子裏準備好了接受沈遙光眼神掃射的準備,結果剛剛折頭就看到沈遙光從前面的車上下來,徑直打開何姍這一側的車門上了車,順便禮貌的和剛剛擠車的兩個村民解釋:
“姜瑩有點暈車,我多給她騰點空間。”
兩位村民受寵若驚的把位置挪出來,留出一大個空位。
段景文看事情妥了,順手把門一關,上了前面的車就趕緊喊人開車。
兩位村民是知道沈遙光是嘉賓的,車子剛剛啓動就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和沈遙光攀談起來,他們七嘴八舌的說了好大一截路,大多都是這一次要拍多久,會拍什麽內容之類的話題,沈遙光的話雖然不多,但也耐心解釋了今天進縣城的任務。
何姍插不進話題,本想打開筆記本繼續傳內容,不想一個急剎車,身子往前傾了一下,扯到了落枕的脖子,嗞了一聲:
“小姑娘,你落枕啦?”
說這話的村民好像很懂落枕的疼,看到何姍點頭,中年男人馬上就不見外的撸起了袖子:
“來,我給你按摩按摩。”
何姍擺着手婉拒,下一秒就被那中年男人落了雙手到脖頸上掐了一下,叫了一聲:
“疼疼疼,太疼了。”
“疼就對了。”
好像是急于炫耀自己是祖傳的村醫世家,中年男人又連續按了幾下,把落枕的原因分析的頭頭是道,一個勁的誇她的皮膚白:
“你們城裏姑娘啊,皮膚真是又白又嫩啊,哪像我家那婆娘。”
雖然對方是隔着衣服給她按肩膀,但被陌生的男人摸了肩膀,還是覺得很奇怪,何姍坐在正中間,借着回話的機會掃掉了對方的手,拒絕道:
“現在不疼了,謝謝你。”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再給你按一按……”
“停車。”
本來車裏熱鬧客氣的氛圍,被沈遙光冰冷的語氣聲打斷,司機先生剛剛把車挺穩,沈遙光的手就擡起來把何姍往自己那邊一拉,冷着臉轟人:
“下車!”
那兩位起初看何姍一行人好說話的男人突然愣住了,沒料到大明星原來沒有想象中那麽親切,本想道個歉,結果一對上沈遙光的眼睛,就被他周身的氣氛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沈遙光沒聽身後工作人員的勸解和打哈哈,冷着一張臉,擡起一只手放在座椅靠背上,護着何姍,黑着臉問那位村民:
“要麽我砍斷你的鹹豬手,要麽現在馬上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