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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的身分

她兩眼睜開的時候,一屋子的雞貓子喊叫立刻噤了聲,就算地上掉根針也能聽到。

她昏昏沉沉的,眼睛酸澀難當,喉嚨辣辣的像有把火在燒,四肢僵硬得如同別人的手腳,而不是她的。

可是,有痛覺,這就表示她是活着的,不是夢。

不是夢,那麽……她吃力的摸着心口,平坦光滑,沒有半點傷口。

她不是已經死在旁人劍下了?

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婆子靠過來,看了她睜開卻略顯呆滞的眼睛,連忙對外頭 喝:「小姐醒了,去廚下兌些溫水,趕緊。」

外頭有人應聲去了。

婆子回過頭來見她支着身子想起身,也不阻止,只是動手将她扶起來,又把幾個秋香色引枕往她背後放。婆子力氣大,行動起來毫不吃力。

這時敲門聲響,腳步聲傳來,一個丫頭端着漆盤進來,漆盤上有個白瓷茶盅。

婆子試了試茶盅上的溫度,掀開茶蓋,捧着讓她喝水,用眼神示意丫頭到外頭去守着。

西太瀞發現自己的胳臂還不能運用自如,想自己喝水顯然有難度,雖然不喜讓人喂食,也只能張嘴。

水一入嘴,沒能像平時那樣滑順的流入咽喉,陣陣刺痛讓她難以吞咽,她皺着眉,好不容易才把水喝完。

見她臉色不像剛剛那麽吓人,婆子壯起膽說道:「小姐,奴婢是個粗人,可也知道人活着不容易,您穿金戴銀,過的是奴婢們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犯得着負氣想不開嗎?這脖子一吊,要不是發現得早……要有個萬一,奴婢們這幾個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向老爺交代。」

這小姐一向對老爺千依百順,叫她往東不敢往西,叫她待在屋子裏就不敢胡亂出門,怎麽卻在這節骨眼鑽起牛角尖來,真要命!

這婆子面生,身上一件七成新的夏衫,發髻是一根扁頭銅包金簪子,看她方才的處事樣子,應該是這裏說得上話的人,又聽她絮叨的說下來,雖然不了解究竟是什麽情況,但是西太瀞慢慢推敲……她這是自盡嗎?

雖然覺得不對勁,可她也沒打算要打草驚蛇,平常與人生意往來,也接觸過不少人物,養成她處變不驚、謀定而後動的能力,即便現下的情況看起來有些不尋常,她依舊沉得住氣,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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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奴婢說,老爺要将小姐送人,是看得起小姐,那可是京裏的官人,是個官哪,不是像我們這樣的平頭百姓,您這是飛上枝頭,老婆子要是年輕個二十幾歲,就算用爬的也會爬去……」

這話越說越不成體統,西太瀞觑了口沫橫飛的婆子一眼,她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過,老臉有些不自在,口氣緩了緩。

「小姐,您想想,前幾年老爺好吃好用的把您供着,婆子也為您高興,這會老爺改變心意……哎喲,只要能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待在哪裏不都一樣?您鬧了這一出,也叫人心涼不是?」

這婆子倒是個忠心的,只不過忠心的對象不是躺在床上的她。

至於那位婆子開口閉口提到的「老爺」?她……爹要将她送人?

不可能,她爹可以送走府裏的任何人,但絕對不會是她,也就是說,這是哪門子的老爺?又或許指的是這裏的主子?

她想說點什麽,喉頭硬是擠不出半個字來。

婆子見狀道:「果然像郎中說的,是傷到嗓子了,老爺常說小姐的聲音比黃莺唱歌還好聽,這下可怎麽辦?春水,讓你熬的藥好了沒?」婆子不羅唆了,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口去大聲 喝,又折身回來。

「這春水做事就是溫吞,小姐若不舒服,郎中開了外敷內服的藥,要不,奴婢拿藥膏給您抹一抹?」

「得了,你下去吧!」比砂礫還粗糙的聲音,也就幾個字,她喉嚨緊痛得像被馬車輾過去一樣。

「那奴婢去看看藥煎好了沒?」婆子也知道自己逾越了,放低姿态施了半禮,出去又把門攏上了。

屋子裏,這時候才算真正的安靜下來。

家裏的規矩,不到主子問話,奴才不能開口,這婆子和丫頭一看就知道都是未經調教出來的,非是做慣奴才的下人,若非如此,便是小門小戶人家,下人都是外頭找的,所以才不講究那許多規矩。

她滿心疑惑,那婆子究竟把她當成誰了?她可以确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仆婦。

陌生的屋子,不認識的人,她心裏大是煩悶。

如果不是這婆子認錯人,那麽問題就出在她自個兒的身上了。

她想從螺钿床翻身起來,還未掀開薄薄的綢被,只覺一陣暈眩,人倒回引枕,痛是不痛,卻只能乾瞪着蔥綠雙繡卉草蟲的紗帳,等那陣暈眩過去。

沒多久,門外有人出聲:「小姐,藥煎好了,奴婢春水給您送來。」

丫頭是知道主子傷了嗓子的,也沒候着回應,推門便進來,将漆盤往八仙桌上放之後,端起青瓷碗,拿起瓷勺,準備喂西太瀞吃藥。

她可不耐煩這個,那藥,一勺一勺喝,比一口喝光還要苦,發現膀子能動了,她接過碗,在丫頭無比驚訝的目光下,屏着氣,咕嚕咕嚕喝完了那黑漆漆的藥汁。

她把碗交給丫頭,比了比鏡臺。

春水很确定的從鏡臺上拿起一面小巧手鏡給她。

不是春水伶俐靈巧,而是小姐無論走到哪,時時刻刻都不忘打點自己的妝容,手鏡幾乎随身攜帶着,所以小姐一指,她便能意會。

西太瀞看着鏡子裏那張陌生的臉,穿着的是女裝,發呆了好一會兒。

自有記憶以來,她穿女裝的機會五根手指都數得出來。

她把鏡子倒扣,擱在枕邊,閉上眼睛,揮手讓丫頭下去。

丫頭退下了,反手攏上門,西太瀞卻是伸手,再度拾起那手鏡,仔細一看,鏡子裏還是那張陌生的臉。

她沒放聲大叫,也沒有發瘋,如果是死而複生,她或許可以理解,可軀殼完全換了一個人,這是借屍還魂嗎?

她沒想到自己能那麽平靜,或者要歸功於她不是從小養在深閨裏的姑娘,鏡子裏的臉蛋不是自己的,怎麽看也不順眼,可事實擺在眼前,即便她從不曾乞求生命能再度來臨,但一旦擁有,絕不輕易抛棄。人活一世是應命,能活兩世是福氣,無論是命運還是福氣,無論她願還是不願,既來之,則安之。

自我安慰後,她把臉埋進被子裏,讓自己昏睡過去。

消沉的過了兩天,她本性裏的韌性終究克服了這玄幻離奇、令人難以置信的情形,接受了現實。

這副身子本來不過是受驚有頸傷,苦藥灌了幾帖,藥膏擦了又擦,「病情」也就穩定了下來,只是皓白頸子難免還留着未褪的瘀痕。

她住的這屋子,家具皆是簇新花樣,一式黃花梨木的衣箱中,衣裙也是鮮色錦繡,一樣樣都是京裏仕女們流行的花樣,但屋子裏的窗子小,窗紗密又厚,悶不透風,采光不好,她待不住,能自由活動起身時,一到午後便讓人搬了張方凳、茶點,到兩進小院乘涼。

院子少說有六百步方圓,高高的院牆中間挖了一個小水塘,幾尾小魚在荷葉間優游自在,荷花暗暗的淡香拂風而來,叫人暑氣全消。

被她明令禁止後,沒有她的傳喚,沒有婆子丫頭敢來打擾。

她大大地伸着懶腰。

這兩天,江婆子對她仍舊頗有微詞,這也難怪,畢竟她扮了二十幾年男裝,一下子要她進入狀況回到矜持閨秀的樣子,談何容易?

一開始她是真的沒注意到這個,下人們進來送水、伺候時見她兩腳大開,舉止動作、生活習慣都是一派「粗鄙」作風,驚得瞠目結舌,竊竊私語,說是不是因為上吊弄傷了腦子,她這才處處收斂,又不讓她們再随意進出她的屋子,才沒有露出更多馬腳。

這男人不好當,女人就容易了嗎?

她的記憶裏沒有這個身體原主人的過去,但也總不能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情,知己知彼,才能曉得她下一步路要怎麽走。

既然下人都以為她傷了腦子,她也打蛇随棍上,趁機說她忘了很多事情,讓春水和江婆子說說她的過去。

那江婆子就是嘴碎的,也該說這身體的原主人其實也沒什麽驚天動地的過去,她把江婆子和春水的話對照過一遍,就明白了一個大概。

她們說,她叫錦娘。

這個錦娘就是個窮人家的女兒,爹爹是漕河的纖夫,因為閘口坍塌壓壞了船,帶下去十幾個人,她爹人命沒丢,卻賠了一條腿,此時又屋漏偏逢連夜雨,弟弟重病,爺兒倆要看醫用藥,她娘只好作主讓人牙子把她帶走,換了六兩銀子,這還是看在她容貌清妍秀麗,可以擡高價錢賣出去,才給提上去的。

她檢視過現在這個新的身軀,年紀大概只有十三、四歲,額發齊眉,小巧的瓜子臉上一雙狹長的鳳眼,一邊單一邊雙,偶爾眼皮抿深的時候,深深的雙眼皮便似會掃到鬓角去,一雙黛眉有點濃,身子纖細,和上一世英氣勃勃的自己有着異曲同工的巧妙。

至於女人家最在意的胸部,也不知道是發育慢還是怎地,都十幾歲了,居然還是一馬平川,起碼她前生還有兩個小包子好不好?真是江河日下,泣。

這色相,過個幾年或許會越長越好,但也是後話了。

春水說那位将她買來的連大爺,本來是打算将她當外室養的,礙於她年紀尚小,這些年便只是這樣把她放着,得空來看看她,買她喜歡的布料、釵環讨她歡喜,前些日子動了想捐官的念頭,便說要把她送人。

這些官商往來饋贈,西太瀞看過不少,就算在風氣開放的當今,男人還是以家裏妾室多少作為炫耀本錢,男人與男人間互相饋贈的,無論是錢帛還是女子都是常事,對他們來說這些不過是一種手段,沒什麽了不起的。

事不關己的時候,人,很多事情都能淡然看待,但事情輪到自己了,可就淡定不起來了。

她乍聽時,咬牙的想,這位連大爺敢情是把她當揚州瘦馬、行院戲子使了而這個叫錦娘的女子鬧自盡,是因為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要拿她去換官位,不願意,才用自盡以明志嗎?

看起來是個死心眼的傻姑娘,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且一般來說背着妻子在外納妾的,不外乎懼內,害怕家裏的河東獅吼,不敢明目張膽帶回宅子去,要不就是抱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最好的心态,純粹為了找刺激罷了。

只是那個「正宮」錦娘香消玉殒了,卻留給她這外來者這麽個身分,她的前世是商家嫡女,家中老大,一手打理老爹的生意,自尊心就算沒有比天高,但要她做人外室算什麽?

不是正正經經擡進門裏的妾,放在小門小戶裏,純粹是發洩用的,可以直接抛開對正妻所有的世俗禮節,享受赤裸裸的性慾、極樂的快感,這就是外室的用處。

或許錦娘不覺得自己委身為人家外室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因為世情如此,可她西太瀞淪落到當人家玩物,相較於前生自己清白的身世,情何以堪!她的心裏很難平衡啊!

打擊太大,她悲憤了半天,越發覺得自己苦命,勞碌半生也就算了,最後死於非命,意外重生,沒投身到好人家也就算了,卻還魂到這麽個主兒的身上,好在她不是消極的人,經過幾天沉澱,便不再糾結。

她想的是,雖然身體成了錦娘,不代表她想成為錦娘,她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算目前還沒有明确的方向,但是她還是得想辦法改變自己目前的處境才行。

換上從江婆子男人那裏偷來的粗布衣,西太瀞扮成小厮,雇了騾車,從通州來到京裏,可站在自家府邸門口,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帽兒胡同西府,門上挂着兩盞寫着「西府」的紅燈籠,不是示喪的白燈籠訃告。

她的死,對她的親人來說不算什麽嗎?因為無關緊要,所以不痛不癢,連起碼的喪禮也沒有,這到底算什麽?

她一顆心熱了又冷,不敢貿然去叩門,轉向附近店家鋪子鄰舍打聽自家的事,不料,聽完之後,整個人心灰意冷,如同枯木。

原來,西府的當家「西太尹」已經失蹤兩年。

她一時無法消化自己已經死了兩年的消息,又聽說西太尹的失蹤訊息西府原想密而不宣,最初是稱病不出,但日子一天天過去,西太尹是什麽人?「他」這一病,總有來往行幫來探病,一來二去卻沒有誰能見到他本人,紙包不住火,消息這才傳了開來。

當時聽完,她慢慢走回西府,心裏百轉千回,眼前一片黑,說不出的滋味,腦子一片空白。她幽魂似的繞着牆根走了半圈,七彎八拐,胡同底就是死巷。

瞅着沒有人,她飛快蹲下,雙手往牆角處扒,扒開一堆看似腐爛沒人要的木料,又用力掰開一塊大石塊,見到裸露的青磚,她用指甲去摳一旁軟泥處,摳出一條縫隙,可實在是太久沒有人動過了,她花了一點力氣才把那些看似結實,其實是活動的磚塊搬空,搬空後,赫然露出一個黑黝黝的狗洞。

這狗洞是她小時候不想繞着宅子走一大圈,為求方便,央着如今已經去世了的老管家給她挖的,年紀漸長後,忘了自己幹過的事,也就沒讓人填補回去,想不到經過好些年,狗洞竟然還在,也好在現在這身子纖細,擠進去不成問題。

兩年過去,這西府還好端端的,姨娘和兩個庶弟日子應該不會難過,可是她得親眼去看看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弟弟。

弟弟與她是孿生子,當年娘親生下他們這對龍鳳胎時,爹欣喜若狂,以為後繼有人,不料沒多久,奶娘便發現弟弟的眼睛不能視物,明明生下來好端端的孩子莫名變得如此,後來找遍京城高明的藥堂坐堂大夫、郎中,都說藥石罔效,還在坐月子的娘親日夜傷心啼哭,終是哭壞了身子,拖了一年半載,走了。

也就是從大夫們聲稱弟弟的眼睛沒有治癒的機會那時開始,爹便将她帶在身邊,對外聲稱龍鳳胎中的鳳兒已然夭折,接着将接生婆、奶娘這些知情知事的人打發了,自此她就是男裝打扮,行為舉止活脫脫就和男子沒兩樣。

這樣竟也瞞過了衆人。

男子有開枝散葉的使命,爹郁郁寡歡了幾年,終究還是納了妾。

她猜想,爹也知道不男不女的她這一生是別想嫁人了,弟弟呢,身分隐晦,深居簡出,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莫說攤在陽光下做人,就算能替西家傳承香火,但要将一個孩子培養成能接替家業擔子的成人,沒有十幾年光景,談何容易?

姨娘進門後,爹的兒子們陸續誕生,終於,她到了十五、六歲,身上男子特徵一樣也無,雖說天俦王朝風氣開放,未出嫁的姑娘可以随意出門看戲、串門子、吃茶、賞花出游,可女子從商,仍是聞所未聞。

後悔不疊的爹、騎虎難下的她,灰心喪志拒絕再接受治療的弟弟……爹至此不得不将她是女子的真相說給姨娘聽,姨娘怪爹耽誤了她的終生,要她減少出門,生意上的事她只要負責決策,外面一切交給可以信任的老人便可,非得要她出面的應酬,也是能推就推了。

姨娘說的話句句在理,她只能順從。

過了些年,爹的身子逐漸不好,在她仍在的最後那幾年已經無法下床,卻讓她看清楚姨娘越發輕狂的嘴臉。

而她爹,據她打探消息的鄰居說……爹在她「失蹤」後沒多久的一個月後也歸西了,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嗎?

她的心很痛,痛到沒了表情。

西府足有七畝地,占了半個胡同,前後四進院子,三十幾間屋子,各兩進便有個花園,到底,還有個後花園,這個家她從小住到大,沒有人比她還要熟悉地形路徑。

她避開後宅兩進屋舍,也不走青石大道,挑着人少的偏僻小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走進,可就這麽點小事,這錦娘的身子居然就不好使喚了,着實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往後有機會不多加鍛鏈可不行。

一路上偶爾撞見經過的丫鬟婆子,稀奇的是居然沒一個她臉熟的,她不禁要想,她不在的這兩年,當家的換了人,宅子裏的人又或許已然經過撤換,老人們都被打發了。

萬分辛苦的進了南邊一個小院,小院裏安靜寂然,和外頭的人來人往全然是兩個世界。

敞廳的格子花窗是開着的,一個穿着素衣的青年臨窗坐着,外頭春光如何爛漫,花樹滿眼,都與他無關。

「誰?誰在外面?」

隔着彎曲小徑,那青年出聲。

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又見他一身為爹爹守孝的素服,西太瀞紅了眼,忍了半天的哀恸終於潰堤,淚一滴一滴往下墜。

她掩着嘴,咬着唇,無聲的哭,兩條蜿蜒的淚滾燙滾燙。

她是個不孝女兒,不僅不知道爹的死訊,也沒能守過一天的孝。

爹,您老是說老天爺給的考驗都是人可以承受的,可是對我的卻不是這樣,落在我肩膀上的負擔,女兒承受不了,那麽沉重,那麽殘忍,爹,這時候的我該怎麽辦?

隔着窗,看着彷佛又清瘦了許多的親弟弟西太尹—— 沒錯,她在外行商走動,用的是弟弟的名字,這家業,她只是替弟弟扛着,只盼之後能交到他手裏,他能享福就好。

可是她的家如今已碎成這樣,看看現在的自己,她要怎麽才能告訴弟弟自己是他姊姊?她連光明正大的回來看他都做不到,遑論其他。

她本想偷偷看一眼就走的,卻因為看着看着,情不自禁越靠越近,忘了弟弟因為看不見,他的聽力比一般人要靈敏。

「是誰?有人在那裏,是劉冬兒嗎?」西太尹起身,面向外面。劉冬兒是他的貼身小厮,替他跑腿辦事去了。

西太瀞直愣愣看着弟弟彷佛更瘦了的面孔,心中萬分舍不得,可是,她是怎麽進來的她沒忘,這裏随時都會有人經過,於是她珍惜的看了弟弟最後一眼,咬着牙,毅然走出院子。

她放心不下太尹,可是她能怎麽辦?

她自欺欺人的想,兩年了,太尹看起來還可以,那些躲在不明處的惡徒不會趕盡殺絕吧?或許他們想對付的人只有她,對吧?對吧?

所以,他能平平安安的等她來接他吧?

她思前想後,頭痛欲裂,卻是一籌莫展,冷不防前頭迎來幾個說笑的丫鬟。

要糟!她想得太認真,忘了要遮掩自己,冷汗直流的同時她胡亂的抹臉,确定如常後硬着頭皮迎上去,笑咪咪的朝幾個丫鬟拱手。

「各位漂亮的姊姊們好,姊姊們辛苦了。」

好話人人愛聽,那幾個丫鬟也是笑嘻嘻的。「小哥是新來的嗎?」

「是啊,往後要請幾位姊姊多多照顧指教了。」她半垂着頭,不讓她們看清自己的臉。

「我們也進來沒多久,大家互相照應。」一個年紀稍大的客氣欠身行禮。

「姊姊們敢情都是出挑的,要不哪能進府裏來?」

「小哥好甜的嘴。」

「主子交代下來的差事有點急,我得趕着去辦,姊姊們慢走!」她彎腰後退兩步,自然的轉身,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她本來還想去拿一樣東西的,這下,是沒法子了。

她走着走着有些遠了,隐約才聽見尖叫:「……後院哪來的新小厮?他是怎麽進二門的?」

西太瀞總算回到偏僻的北側,她毫不猶豫的爬出狗洞,飛快的用全部的磚塊把狗洞填滿,恢複它原來的樣子,然後頹然跪倒,重重地朝着西府方向磕了三個頭。

她把頭抵在地上,絕望的痛哭,淚全部傾倒在黃泥地上。「爹,請您不要記挂女兒,請好好的走……」宛如泥塑的身子定住不動,好半晌,她才起身。

她頂着一雙腫得像核桃似的眸子,心如火在燒,全身被痛苦撕裂,吞蝕着她的意志,那傷心過度、死不瞑目的爹,孤立無援、未來成謎的弟弟,被一劍穿心的自己、落入旁人手裏的家業,這些,都叫她痛極又恨極。

她完全沒想到路口處兩個坐在馬背上的男人正低聲交談着。

「大當家的,這人死了,這事,要俺說,就讓它過去吧。」說話的男人聲音宏亮如鐘,一張方形臉、粗眉毛、闊嘴,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豪爽不拘小節的人,但這時候也壓低着聲音,沒敢放肆半點。

那位被稱做大當家的男子看起來非常高大,坐在馬背上,彷佛能頂天似的,他眺望着遠方,臉上冰冷如雪原,長長的沉默着。

勸解人實在不是他張渤的專長,但他真是受不了這種氛圍,他娘的,這時候要是昆叔在就好了,他那張嘴,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他乾巴巴的想着措詞,「咱們得信的時候已經是遲了,船上又耽誤了快兩個月,掐頭去尾,就耗了小半年,也沒有人知道一個好端端的人會說沒就沒了。那位當家跟咱們生意上也沒什麽來往,大當家能來這一趟,已經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仁至義盡了。」這沒親沒故的,他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兄弟認識這麽一號人物,怎麽就惦記上了?

自從知道那位失蹤,又秘密查出是死訊之後,大當家的臉色就像吃了十斤砒霜,大家全部縮着頭當龜孫子過日子,這會兒日夜兼程趕來了,站在人家府邸門口,得知那位少當家死得千真萬确,別提上香,連門也不進去了。

粗犷漢子說了一堆話,那位大當家也只是握緊了手裏的馬鞭,臉色一如踏上這塊土地時的鐵青,眸色陰狠淩厲。

是啊,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一直刻意不去打探留意那人的消息,看似也平平靜靜的過去那麽些年,不料,竟然會聽見「他」的死訊。

「真的是被殺,一刀斃命?」湛天動的聲音像冰片劃過,讓人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疙瘩。

「是。」

「他」真的死了?

清秀如菊的那張臉,要細想,他似乎忘了那人的長相,十幾年不見,可「他」的一舉一動、曾經說過的話,他卻深深記得,那是一種古怪的感覺,極不真實,卻發自心底深處,無人能理解。

久久沒有動靜,張渤不安的觑着湛天動,對這認識多年的拜把兄弟,他發現,這一陣子他已經和別人沒什麽不一樣,很難看懂自家老大在想什麽。

「讓京裏分點的人去查,連掉在地上的一塊渣都不許漏!」他說得冷酷無比。

「大當家,你也知道直隸這一塊是潘冷的地盤。」江蘇與直隸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要先去打個招呼嗎?」

「多事!」

「是,我讓人查去。」

這情況下,湛天動忽然把頭轉回來,他聽覺敏銳,眼光掃到從胡同裏出來的西太瀞身上。

西太瀞沒想到路口會有人,只覺一道犀利的眼光從臉上掃過,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她的心已經痛到盡頭,現在就算有人一刀把她砍了,她都不覺得痛。

「抱歉,借道。」她向前兩步,斜斜的日光刺痛了她發腫的兩眼,她卻眯也不眯一下,眼裏漾着火焰。

湛天動沒有表情的臉因着她那雙眼有些變了,雖說眼中精光也未露,但那種左右他人的氣勢還是一點都不簡單,眼角眉梢都是深刻的凜冽滄桑,如刀斧砍鑿的懾人身姿充滿冷銳。

他定定的看她一眼,勒馬缰,馬兒很聽話的退了兩步。

她抱拳道謝,轉頭就走,一點也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啧,那眼睛是怎麽回事?臉比貓還花,」張渤不滿。「還有,大當家你做啥要聽那臭小子的,叫咱們讓咱們就要讓?那小子算什麽東西!」

「是我們擋了別人的道。」

「這小子好膽子,居然敢叫大當家讓道,有種 有種!」

張渤兀自呱叫,湛天動卻已輕一揮馬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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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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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
  20.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母親,是孩兒不孝,直到現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卻只能對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好……
    重生後,她才發現上輩子氣血攻心抑郁而終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雖然還是納了妾,可那是他參加義軍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為将軍,賞給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還無奈;
    前世她以為他偏寵小妾,所以對她冷淡疏離,錯!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對自己佃農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擾她,只遠遠的守護着她;
    前世她以為他和醫女義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那是他身上太多舊傷,怕她會心疼難過,才要義妹偷偷替他醫治,
    她還發現十歲的兒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爾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提點她、給她意見,
    這樣的改變雖讓她有些意外,終歸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許是和丈夫兒子的日子過得太過幸福滋潤讓她松了戒心,
    居然給了小妾機會誣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連帶的讓婆婆更加相信兒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種,
    沒關系,只要他信她,總有一天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會是這樣的反應,居然要和她和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