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煤棚裏的腐臭
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劇組過來。
李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個死棒子怎麽還不出來呢？”
如果那個明星聽到自己的影迷是這麽稱呼自己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那一天的天氣真的很熱，在一片荒廢的舊廠房中，地面上蒸騰的熱氣肉眼可見，陽光毒辣得像是能把金屬都烤化一樣。他們沒有等來劇組，但在藏身的高處看到隔壁廠區來了幾輛黑色的商務車，車上下來的是一群穿着亂七八糟的衣服的人。不過大致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各自屬于不同的陣營，其中一邊是西方人，他們從車裏拖下了一只長長的木箱，木箱外面塗着土豆的英文單詞。另一方則是本地人，衣服雖然雜亂，但清一色的光頭，在後頸上還紋着一只猙獰的狼頭。
然後，雙方，似乎在交易。
“呃。”米諾小聲的問李傑：“不是拍科幻片嗎？怎麽看起來有點像警匪片啊？”
李傑沒有說話，但米諾看到，林野的神情十分的緊張。李傑用征詢的眼神問了句“我們運氣不會這麽好吧？”而林野神情凝重的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拿出了手機，撥通了警隊內部的特情電話。
就在林野和李傑示意大家保持靜默，不要暴露自己的時候，季憶的同伴中有一個男生突然大喊一聲：“槍！這不是拍電影吧？”
“靠！白癡！”
李傑和林野同時罵了一句，然後就招呼說：“大家快跑！”
“啪”的一下，不是特別分明的響聲，那個探出頭去想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的男生像一只破布袋一樣的滾落在他們藏身的高臺下面，一片熱乎乎的血漿濺落到他周圍的同學身上。幾秒鐘之後，一起來的另外一個女生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尖叫！
而那時，李傑和林野、米諾都已經跑下高臺了。那幾個學生中反應最快的是季憶，她還在同學沒有倒下之前就意識到不對，緊跟着李傑他們跳下高臺去了。
不知道劇組什麽時候會來，不過，他們是沒有機會偷拍點什麽了。
奪命而逃。用這個詞來形容李傑等人此時的狀态最為貼切，即便是身為警察的林野，也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們竟然誤打誤撞的遇到了一起軍火交易，更想不到他們一下就被發現了。這不是拍電影，這是血淋淋的事實。
這時候說什麽都是多餘，從那些犯罪分子手裏逃脫才是最重要的。
在逃命的時候，李傑他們是拼命的往熱鬧的地方跑，而那幾個大學生，除了季憶和緊緊跟着季憶的那個眼睛男選擇了跟着李傑他們跑，而另外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則跑向了他們自以為安全的廠區深處。也許他們的選擇也有一定的道理，畢竟，從荒廢的舊工廠跑到鬧市區還需要一定的距離，而跑向一整片荒廢的舊廠區，則有很多地方可以隐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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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似乎證明了李傑他們的選擇可能是錯誤的，從他們藏身的地方要跑回紅星廠外停着的車，要經過一片很開闊的空地，而老遠的，李傑就看到有人從隔壁廠區繞道紅星廠的大門那裏了。于是他們又只能跑回廠區去，跑的時候季憶把她的鴨舌帽和工作服扔到了路上，李傑也心領神會的招呼大家往另外一條路跑去。
最後，他們跑進了紅星廠的生活區。
那是一片原本住着幾千近萬的職工生活的區域，有集體宿舍、食堂、澡堂和商店、小學、醫院等一系列的設施。不知道過去這裏是怎樣的熱鬧，但現在這裏人跡寥寥。因為很多地方都是鎖着門的，李傑他們最終躲進了一溜煤棚裏。
一語成箴，當他們躲進煤棚的時候，季憶很想對李傑說，我們現在出去就真成了賣煤的了。不過這時候每個人都沒有心情讨論這個問題，誰都不敢說話，死一樣的寂靜中大家都可以聽到周圍的呼吸聲甚至心跳聲，因為過度的靜，這些聲音都像是被無限的放大一樣，讓他們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的嘴捂起來，而他們的腿都有些發軟，只能互相支撐着才不至于癱倒在地。
過了很久之後，林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做出一個判斷說：“沒有追來。但是我建議現在先別出去，不能保證他們沒有在外面游蕩和守候，最好的方案是呆在這裏一直等到天黑。”
林野是警察，雖然李傑和米諾，還有林野自己很多時候都會忽略這一點，但總的來說，他做出的判斷是最靠譜的。
“太可怕了。”那個眼鏡度數很深的男生聲音發抖，而且帶着哭腔。
“別怕。”季憶很無奈的安慰他說：“其實那些壞人現在比我們還怕，相信警察也很快就會到來的。”
李傑看了看季憶，不過在光線幽暗的煤棚中，他也看不出季憶是什麽表情，但是，為什麽他沒有因為季憶符合邏輯的分析就覺得安心，反而覺得有種更加強烈的未知的危險的感覺呢？說不清是因為什麽，但他覺得越來越不安。
林野拿出他的手機看了看，這裏信號很差，但他得到一條明确的信息——警方已經出動，并且，封城了，簡單的說，就是整個朝陽區都被封閉了。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封閉一個城區，說明警方早就有所準備，但是大概誰也想不到會有幾個不相幹的人莫名其妙的來橫插一腳吧？林野一想到自己的同事可能正在氣急敗壞的咒罵着破壞整體行動的人，就不禁冒出冷汗來。如果上邊還查到在這些添亂的人裏面甚至有一個警察的話……
林野對李傑透露了這個信息，不過，李傑對此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封就封呗，大不了就是在朝陽區找個酒店住一晚上，一想到身邊還有個容顏精致的小美女，李傑甚至異想天開的覺得，說定還能有豔遇呢。
他們在煤棚裏小聲的說着話，神經繃緊的注意着外面的風吹草動，等待着盛夏的陽光消失在外面的世界裏。這個時間很漫長，一分一秒都很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頗有幾分柔弱的，眼鏡度數很深的男生吸了一下鼻子，說：“你們聞到沒有，有股什麽臭味？”
“是腐肉的味道。”作為護士，米諾對氣味的辨別能力是比較強的，她實習的時候，曾經在噴塗了幾次消毒水的環境裏聞出過新鮮血液的氣味，不光是因為專業，她這個本領還有一些先天的因素。
“腐肉？”李傑也吸了吸鼻子，似乎也隐隐約約的聞到了一絲好像腐肉的臭味，這一溜煤棚裏有幾只死老鼠死貓死狗之類的動物屍體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但會不會是其他的呢？強烈的好奇心促使李傑決定出去看看。
煤棚外面很安靜，偌大的工廠生活區沒有其他的人，只有依舊毒辣的陽光穿過樓房的陰影鋪在地上，太陽雖然有些斜了，但烤炙了一天的地面依然蒸騰着看得見的熱氣。相比之下，煤棚裏和外面一樣熱，卻更悶一些，走出來以後，李傑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裏面呆了那麽久，還那麽多人擠在一起。
現在，身上的衣服站滿了黏糊糊的汗液、灰塵，貼在身上異常的難受。
在李傑證明了外面沒有什麽危險後，其他的人也漸漸的跟着走了出來，看得出，大家的感受和李傑都差不多，而最慘的是季憶的同學，身上還穿着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弄來的厚厚的工作服呢。
李傑看着那個眼鏡男生哈哈大笑起來，一點也沒有在小女生面前裝一裝深沉的意思。不過其他人也就裝了那麽一會就都忍不住了，因為他們臉上都蹭了一些煤灰，看起來都十分的狼狽。笑過之後，大家又都心有餘悸的看了看四周，雖然沒有發現什麽，笑聲卻像被地面蒸騰的熱氣吸收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一排沉默的煤棚，這時候，不是好像，而是所有人都可以肯定聞到了一股肉質腐爛的味道，而且氣味很濃，貌似死老鼠死貓死狗之類的小動物應該不會發出那麽濃烈的臭味才對，可是，這是工廠的生活區，難道這地方還會有死牛死馬？
“一、二、三……”米諾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她從左邊數過來，眼睛盯在了第三間煤棚半掩着的門上，那裏離他們還有十幾間煤棚，幾十米的距離。幾十米而已，這時候，卻像幾千米一樣遙遠。
“驚悚片或者恐怖片裏，第一個去開門的人，是不是都會挂？”
就在大家都有點口幹舌燥的僵在那裏的時候，李傑忍不住問了一句。
“通常都是。”季憶回答說：“也許咱們還是走到人多的地方再報警比較好。”
林野笑了笑，報警，我就是警察啊。這種時候，他大致能猜到煤棚裏會有什麽，所以，盡管萬分的不願意，但他還是說了句“現在就打電話報警。”然後，吸了一口氣，朝着那間煤棚走過去。我是警察，他對自己說，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不過他似乎忘了，他雖然是警察，但只是一個從來不帶槍的閑職警察。
李傑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不管開門後會看到什麽，這都是平常生活中絕難看到的，只要能看到平凡和平淡的生活中看不到的東西，對他而言就總有巨大的吸引力。而且，他和林野還是很默契的，雖然他們沒有專門的訓練過，但從他們保持的距離和角度，只要其中一個遇到什麽危險，另外一個人都能做出最快的反應。
當李傑和林野往前走的時候，米諾習慣性的就跟在了李傑的身後，就像平常抱着一堆超市裏買的東西跟着李傑走回他們的診所裏那樣。走了幾步之後她就發現自己真的就是種習慣，但是她心裏笑了笑，有些無奈，有些莫名的感慨，卻并沒有停下腳步。
而季憶看了看跟在自己身邊的眼鏡男生，很明顯，她發現跟着李傑他們走還要安全一點。眼鏡男生喉嚨裏蠕動了一下，大概想叫她別去，但是當季憶走了幾米之後，他環顧左右，趕緊又跟了上去。
離那間煤棚越近，那種腐屍的臭味就越濃烈，臭到他們每個人都不得不捏住了鼻子。最後，當李傑伸手輕輕的推開那間煤棚半掩着的破舊腐朽的木門的時候，他身後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尖叫。
不過，那一聲尖叫不是米諾發出來的，也不是季憶發出來的，而是那個眼鏡男生發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