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撒嬌三十點
月色朦胧,除了夜風掠過樹葉發出細細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一些不知名的蟲鳴之聲,陸家小院幽靜深長。
李怡潼覺得很冷。
鋪天蓋地的陰冷幾乎将她沒頂,整個人都在微顫。
可是當陸時欽單手捧起她的臉,輕點在已經咬破了的嘴唇上時,一股暖流透過皮膚和神經,蔓延到全身。
她擡眸,眼圈漸漸紅了。
“你可以哭,我假裝不知道。”
陸時欽安撫地在她肩上拍了拍。
李怡潼的眼裏已經蓄滿厚厚的淚水,眨眨眼,眼淚就成串地往下淌,砸在地上,很快就洇濕了一大片。明明哭得人都顫抖了,卻還是死命咬緊牙關,無聲無息。
陸時欽覺得自己左胸處鈍鈍地痛了一下。
他将人拉進懷裏,一手摟着她,一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李怡潼乖乖軟軟地伏在他懷裏,連抓着他的力氣都沒有,小小的悶悶地叫了一聲:“時欽哥哥。”
陸時欽抱着她,手臂收得更緊了。
“嗯,我在呢。”
李怡潼手指輕輕扯着陸時欽的衣服,帶起一圈褶皺。
仿佛一直漂泊着的小船,終于停靠在安全可靠的港灣。積攢了很多天的無處宣洩的悲傷和無助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直硬生生壓在眼眶內的淚水,如決了堤的河壩,流也流不完。
陸時欽比她高很多,他垂眸看着小姑娘小小一只窩在自己懷裏,纖瘦的肩膀劇烈顫抖,他薄薄的T恤前襟,早已濡濕了一大片,可他依然完全聽不到她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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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疼之餘,還夾雜着強烈的無力感。
陸時欽控制着力道,不太熟練地一下一下拍着她。
顫抖的肩膀一頓,懷裏的小姑娘仰起臉,她眼睛紅鼻頭紅,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水,“時欽哥哥,我覺得這世界上就剩下我自己了。”
“不會。”陸時欽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還有很多愛你的家人和朋友。”
李怡潼終于哭出聲來。
“媽媽為什麽要自殺呢?難道我不值得她一點點的留戀嗎?”
陸時欽無法回答。
李怡潼終于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側着身子,睡得很不安穩,眉心蹙着,眼睛紅腫,呼吸安安靜靜。右手手指松松蜷着捏着枕頭邊,左手卻緊緊握着陸時欽的手不放,雙腿屈起,蝦米一樣蜷縮着——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盛夏的帝都,晝夜溫差很小。因為李怡潼一直在發抖,陸時欽調高了空調溫度,此刻兩人手心裏有點汗濕。
他緩緩抽出手,只是抽出一半,李怡潼就無意識地哼哼兩聲,細白小手拽着他的手,死命壓住,不讓他動。
他不敢動了,李怡潼蹭了蹭他的手,呢喃出聲:“媽媽……”
天空由灰黑色變成了灰藍色,由灰藍色變成魚白色,李怡潼才睡沉了。陸時欽起身将空調被給她掖好,輕手輕腳拉開門,出去,反身關上。
幾乎同時,正房門軸輕響,陸時語穿着睡衣,困倦地打着呵欠,走了出來。
“啊……唔……”模模糊糊看到一條黑影,陸時語驚叫了一半,就被捂住了嘴。
陸時欽壓着她退回自己房間。
天光熹微,窗簾緊緊拉着,房間裏光線昏暗,可陸時語臉上是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她“啪”地一聲拍掉陸時欽的手,杏眼圓睜,殺氣騰騰地看着他,壓低聲音道:“陸時欽,你一大清早鬼鬼祟祟進潼潼房間幹嘛?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別?知不知道潼潼現在情緒不穩?你到底做了什麽?你說你說你說!”
陸時欽懶懶地靠在門上:“沒幹嘛,知道,什麽也沒做。”
“那你……”陸時語正要說話,卻被打斷。
“她昨晚一直在哭,我只是安慰了一下。你不要把別人都想的和你一樣猥.瑣。”陸時欽大了個大大的哈欠,“你問完了吧,問完了我去睡會兒。”
說着,他長腿一邁,幾步走到床邊,躺下翻了個身就睡了。
陸時語有點不可置信。
把什麽都放在心裏對誰也不說的潼潼昨晚對着陸時欽哭了?!
好像……也不必大驚小怪。
李怡潼小時候就特別喜歡粘着陸時欽,到現在仍然叫他“時欽哥哥”。
不管怎麽樣,潼潼哭出來就好,總那樣憋着,她真怕憋出抑郁症來。
李怡潼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下了半夜的雨。事實上,這一天,從早上起,天就陰沉沉的,到了晚間,風聲呼嘯,積澱已久的雨水終于瓢潑似地砸了下來,嘩嘩震耳。
黑暗中,小姐妹倆躺在一個被窩裏,肩并着肩,枕着一個枕頭。盡管知道李怡潼的姥姥和舅舅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可陸時語心裏還是十分難過。
她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是怎麽了,為什麽好好的一個家庭幾乎一夜之間毀于一旦。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別的,而是人。
甚至是關系極其親近的人。
李怡潼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胸口,她睜着眼,隐隐能看清宮廷風象牙白色的蕾絲蚊帳的輪廓。
陸時語翻個身,面對她,輕輕叫了一聲,“潼潼,你睡了嗎?”
“嗯,快要睡了。”李怡潼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輕快地說:“小語,別擔心,我很願意去姥姥家。平時我們可以視頻打電話。”
“嗯,反正只有一百來公裏,假期我去找你玩。”
“好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時語打了個哈欠,終于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聽着耳邊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李怡潼裹緊薄被,側身朝外,閉上了眼。
第二天一大早,陳昊就來了。
陸緘一家都來送她。
蘇亦像對自己女兒一樣親密地攬着李怡潼,陸時語則挽着她的手說着離別的絮語。
李齊安卻像個局外人,默默看着。
如果安妮還活着……該多好。
陳昊将三個裝得滿滿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叫了她一聲。
李怡潼會意,與大家一一道別,最後和陸時語緊緊擁抱了好一會兒。
她拉開副駕駛車門的瞬間,李齊安在她身後喊道:“潼潼。”
李怡潼背對着他靜靜站了一會兒,沒有回頭,徑直坐了進去,關上車門。
看着黑色SUV慢慢行駛出胡同口,李齊安的眼中晦暗不明,舉在臉側的手灌了鉛似的,慢慢垂落下來。
蘇亦在客廳打電話,見陸時欽背着書包出來,她掩着電話,走出客廳,站在廊檐下,問:“小欽,你這麽早去區教授家啊?”
陸時欽嗯了一聲,将卧室門帶上。暑假裏,他除了每天練琴、學習作曲,一個禮拜還要去區教授家裏上三節課。
蘇亦三言兩語挂了電話,“你等等,媽媽正好約了朋友去做美容,我送你去吧。”
陸時欽應了一聲,站在院子的石桌前等。
有噴氣式飛機在藍澄澄的天空飛過,從雲間劃出一道白色軌跡。他仰頭望着,覺得心裏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塊,空落落的。
日子一天天滑過,很快進入八月中。
魏郯快要回國了,所以他和陸時語的視頻學習也就終止了。
終于不再有人每天比鬧鐘還要準時地叫她起床了。
棒呆了!
陸時語又過了幾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每天不是看小說就是追劇的頹廢而幸福的日子。
這天早上剛七點,睡得呼啊呼的陸時語又被手機鈴聲吵醒了。她看也沒看,直接摁掉。
鈴聲又響。
她把被子蒙在了頭上。
鈴聲一直響個不停,“呼”地一下,她掀開被子坐起來,本想直接關機,但是看到來電顯示,她接了起來。
“早上好!”魏郯元氣滿滿的聲音經過上萬公裏的傳導,透過聽筒清晰地傳遞到了她的耳朵裏。他那邊背景有點嘈雜,陸時語隐約聽到請旅客登機的英文廣播提醒。
“早上好!”
“個屁!”
陸時語盤腿坐在床頭,從對面書桌上的LED臺式鏡子裏看着完全沒睡醒的自己,沒好氣地道。
魏郯完全不在意,反而笑出了聲:“我今晚到帝都,你來接我。”
“魏十三,你是皇帝嗎?回自個兒家還要人接?”陸時語吐槽他。
“行李有點多,而且沒人接很沒面子。”魏郯說。
明知道他看不見,陸時語還是翻了個白眼,“行李多,難道我是行李搬運工?你家那麽多個堂哥,就沒一個人來接你?魏十三,你該反省反省人緣到底有多差。”
魏郯耐心解釋:“我媽還要過幾天才能回,她買了很多東西,讓我先帶一部分回來。我爸出差了,堂兄他們都有事。”
說完,看了眼打開的登機口,他對着電話簡潔地說了兩個字:“等你。”
手機挂斷,魏郯輕輕摩挲着冰涼冷硬的手機屏幕。
【其實只有一個理由,就是想見你。】
陸時語聽到手機裏短促的嘟的一聲後,她扔掉手機,仰面朝天倒在床上。
“狗十三,接機就接機,不能發個短信嗎?非要一大清早打電話。”她抱着獨角獸抱枕在床上翻滾了一圈,自言自語道。
不過想到晚上就能見到魏郯,心裏隐隐有點期待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我們開始撒糖,好不好?別抛棄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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