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Alex！來杯咖啡吧！”何凱遞過去熱乎乎的一杯。
在帝都這種寒風已經開始呼嘯的天氣裏，看着就特別暖心。
但是廖遠拉了拉高領毛衣的領子，把他線條好看的長脖子圍得緊緊實實的，非常客氣但是有點疏離的婉拒道：“謝謝，我不太喜歡喝咖啡。”
“哦……”何凱有點失望的縮回手，旋即又笑道：“那下次還給你買紅茶吧。”
廖遠：“……”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道：“不用了，我不喜歡麻煩別人。”似乎覺得語氣有點生硬，又輕輕補充了一句：“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的。”
說完，他就走開了。
何凱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微微的失落。
“卡！”導演大喊一聲，“Alex！你過來！”
廖遠小跑着跑到導演跟前：“孫導！”
孫導皺眉道：“你怎麽回事？前幾天狀态一直挺好的，今天怎麽這麽不入戲？”
因為之前他不知道，等他知道之後，拍的場次都是肖清還沒喜歡上楊光。可今天的戲份，是肖清已經情不自禁的喜歡上楊光了。當然改成言情之後，感情流露沒那麽誇張露骨，但也是很明确的肖清對楊光有了強烈的好感。
可他真沒法對何凱有好感！
那天，郭智一句話差點嗆死他！
“你……你別瞎說！你怎麽知道？”他咳得要死。
“我怎麽會知道？呵……”郭智高深莫測的一笑。伸出兩根食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看到這雙眼睛沒有？腐女之眼！”
“他端着紅茶過來給你的時候，我全身的基情雷達都被激活了！”
“他看你的眼神兒，他跟你說話的語氣，他看着咱倆牽手時的神色！”郭智一條一條歷數，“正常人看見一男一女手牽手，就說女的稍微年紀大點吧……正常邏輯思維也會覺得，啊，這是女朋友吧？誰會覺得，這是姐姐吧？”
“他就是因為內心抗拒我是你女朋友這件事，才會從潛意識裏就歪曲了自己的邏輯。”
廖遠目瞪狗呆！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從認識了何凱之後……就覺得這人還不錯的。除了不喜歡郭智老打聽他長得好看不好看之外，他真的對何凱還挺有好感的。
見人就笑，說話特別和氣。雖然吧……有時候一想到他比自己還大兩歲，還老在那裝萌裝可愛，也怪膈應的，但畢竟是幹這行，吃這口飯的。他外型就這樣，自然是要走這種路線了。
之前并沒覺得有什麽，但現在被郭智捅破，他再去回想細節，赫然發現，何凱對他真的與對別人不同。
似乎……特別的親昵。仿佛跟他很自來熟，但又有種小心翼翼。
他之前沒在乎，因為他倆是整部戲的主角。雖然打着言情的幌子，但實際拍的是耽美故事。整部劇都是他倆的對手戲。
私底下，他倆還一起排練過深情凝望、勾肩搭背之類的戲份呢！當時還覺得何凱這人特入戲，真的演出了楊光對肖清的那種喜歡的感覺。
現在再一想……廖遠整個人都呆滞了。
他心底湧上了濃濃的不舒服的感覺。
郭智馬上就察覺到了，她收了玩笑的心情，眨眨眼：“嘿！嘿！”
“嗯？”
“怎麽了你？”
“沒事兒……”
“……”郭智想了想，猜測道，“你該不是……歧視同性戀吧？”
“……沒有。”
廖遠是真沒有歧視這個群體。他就是一個标準的直男，能跟女人歡愛，但排斥跟男人。
說實話，在模特這行，同性戀出現的概率更高于其他行業。廖遠多多少少都能接觸到一些。他對這些人，既沒有喜歡，也沒有厭惡。
直到一年多前，他差點在酒後被一個男攝影師給強了！
當時的感覺他現在一點也不願意回想。心理上說不留下陰影，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那個時候，他還遠不如現在成熟。
但這個事情太過羞恥，他不想告訴郭智。
郭智還跟他念叨了一會兒：“性取向這個事，沒辦法的。這也不是病，這只是一種天生的選擇，就跟大多數人是右撇子，偏有人是左撇子一樣。”
“他們是少數群體。但他只要不作奸犯科，不敗壞道德，就沒人有資格去批判和歧視。”
“就算有人幹了壞事，那其實也只是這個人個人的品德敗壞，跟整個群體無關。”
廖遠知道郭智說的，客觀上講是對的。但感情上，他心裏已經有了抗拒之意。
郭智似乎有所察覺，正如她自己說的，她全身都是腐女雷達。
“反正不管你怎麽看待這個事吧，你對待別人的态度得注意。還有就是，這種個人價值觀和情緒，不要帶進工作裏面去。”她特特的囑咐他。
廖遠就悶頭吃飯，“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廖遠雖然年紀小點，但在人際交往上素來還是讓郭智比較放心的。她也就沒太往心裏去。
廖遠再見到何凱，卻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坦然了。一上心，再去觀察，就真的看出點端倪出來了。
何凱對他，真的比對組裏其他人更親熱。
廖遠內心不由自主的就對他産生抗拒感，直接代入到了工作中，自然是不能進入狀态。
“對不起……”他低頭跟導演認錯。
這年輕人自打進組就相當認真聽話，導演還是對他很有好感的，說了他兩句，就放了大家先休息。
他們這是在一個物業小區裏拍戲，充當肖清和楊光後來合租房子的背景。
廖遠就找了個臺階随便一坐，悶悶的抽煙。
“Alex……”何凱過來，在他旁邊坐下，“怎麽了你？”
“沒事……”廖遠抽着煙，看遠處。
何凱沉默了一下，試探着問道：“是不是……是不是我說錯什麽了，感覺這兩天你……跟我有點別扭？”
廖遠彈彈煙，不承認：“沒有。”
何凱就沒什麽話好說。沉默了一會兒，胡亂找話題：“你姐什麽時候還來探班啊？”
廖遠夾着煙的手指就緊了緊。
“她不是我姐，你別信她。”他轉頭，看着何凱說，“她這人就老愛不正經，特喜歡開玩笑。”
“啊？”何凱愣了，“那她是……？”
“她是我女朋友。”廖遠淡淡的說。
何凱的眼神有了微微的變化。
人和人之間，有些感覺，有些念頭，都心知肚明的時候，其實是無須非要用語言才傳達的。
廖遠和何凱之間的氣氛，就有些微妙。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的眼神，也各自微妙。
恰好這時，那邊在喊“開工啦”。
兩個人都別過頭去。
開拍前，廖遠最後掃了一遍對白，又看了一眼何凱。
他不是何凱，他是楊光，他對自己說。而他，是肖清。
肖清喜歡楊光。為什麽？因為楊光非常陽光。他什麽時候都樂觀，什麽時候都勇敢，哪怕是被肖清嘲笑為“不自量力”，但他依然勇往直前。
他這樣的人，總是照亮別人，溫暖別人。會吸引肖清這樣一直生活在陰暗冰冷的影子中的人，合理之極。
因為郭智，就是這樣吸引他的。
廖遠，是真的能深刻理解肖清對楊光的喜歡。他對郭智說，他算是本色演出，說的是實話。
他看着何凱，心裏卻想着郭智，嘴角不由自主的就有了笑意。
那邊何凱擡頭看見，就怔住了……
“好！非常好！”導演心情很好，“你們兩個，都很在狀态！明天要繼續保持，今天辛苦了，散了吧，大家！”
開發區在東南五環之外，離市區有點遠，要回市區還需要走一小段高速。每天這個時間，是大量在開發區工作的人員向城裏回流的時間，很難打到出租車。廖遠一般是搭劇組的車回城區，直接搭到地鐵一號線，再去坐地鐵或者打車回家。
正要上車，何凱把他叫住：“……跟你說兩句話。”
廖遠遲疑一下，何凱說：“待會搭我車吧。”他是自己開車來的。
廖遠只好跟司機打了個招呼，讓師傅開車先走了。
“怎麽了？”他問。
“廖遠……”何凱這次直接叫了他的本名，“你是不是知道了？”
廖遠看了看別處，想裝傻：“什麽啊？”
何凱卻直截了當：“就是我是gay的事兒。”
他說的這麽明白，廖遠也沒法裝傻，只好承認：“嗯，知道了。”
何凱努努嘴，看起來有點可愛。這是他一個習慣動作。他是童星出身，囿于外型所限，成年後也是走軟萌陽光這種路線，有些小動作和說話習慣，是刻意設計的。但做的次數多了，就已經成了習慣。
就像面具戴在臉上太久沒摘，就成了真的面孔一樣。
“這個吧……也不是什麽秘密，組裏有人知道。孫導他就知道。”他說，“我也不是存心瞞你，但你沒問過，我也不可能吃飽了撐的到處跟人說我性取向去……”
“我明白，我明白。”廖遠趕緊攔住他話頭，“這個是……你個人的選擇，這個跟我也……沒什麽關系。”
這種對話，其實挺讓人尴尬的。廖遠很想趕緊說完趕緊走。
但是何凱卻盯了他一會兒，說：“但是你排斥我。”
廖遠想否認，卻否認不了。不由得更感尴尬。“不，我只是……我是直男……”他試圖解釋。
“我知道你是直男，早看出來了。”何凱這時候說話的語氣和感覺，都讓廖遠覺得有些陌生。
與他這些天在劇組裏表現得一派陽光可愛的形象有些偏離。
那天的對話不尴不尬的。最後廖遠還是堅持否認自己對同性戀有偏見，但也坦誠了自己肯定是排斥男男的。
何凱最後也沒說什麽，他讓廖遠搭他車回城區。
“你住哪？”他說，“我送你回去。”
廖遠的住處就是郭智的住處。雖然郭智老是覺得廖遠年輕又單純，但那更多是廖遠在郭智面前放松狀态下的真我。廖遠在帝都混的這兩年，着實是見識過一些陰暗混沌，烏煙瘴氣。
郭智一個獨身女人的住處，他決不願不相幹的人知道。
“沒事，你把我放前面地鐵站就行了。”他堅持。
最後何凱還是把他放在地鐵站了。
看着他消失，何凱沒有立刻就離開。他車停在路邊，坐在車裏抽了顆煙。
這時候天色已經昏暗，在車裏坐着抽煙的何凱，神色有些冷。
跟他平時的滿臉陽光，很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