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矛盾
不同于江怡的轟炸,打給她的只有一個。
段青許皺了皺眉,若有所思,不想江怡慌亂擔憂,不動聲色将手機擱一邊,把還在疑慮的江怡攬進懷裏抱着,低聲道:“在想什麽?”
身下有些不舒服,江怡動了動,在被子裏摸索到她的手握住,如實說:“我媽最近怪怪的,在想她是不是知道了點什麽。”
長期住在一個屋檐下,鄭雲的反常自然能體會到,若是以前她還不會怎麽在意,可這個星期實在不對勁,抛去剛剛那通電話不談,就拿在家裏來說,鄭雲似乎格外地注意她的行為,只要她稍有要出門的意向,鄭雲就會刨根問底的,以前就不會這樣。
一通電話,驚起了兩個人的警覺心。
江怡認為鄭雲應當還不清楚,興許只是有點懷疑,亦或者是別的原因,因為按她對自家媽的了解,真确定了,肯定會找她聊。
段青許掌住她的腰輕拍兩下以作安撫,說:“不會。”
只是在寬慰,不是真話。
江怡單手勾住這人的肩頭,揚起腦袋對視,認真地問:“假如知道了,怎麽辦?”
她都不敢想鄭雲會是什麽反應,這麽大的事兒,情緒一上來怕是能氣出毛病。
從未面對過這些,想一想,難免忐忑彷徨,甚至是有些害怕,真到了那時候,要是鄭雲做出極端的事……誰都說不準,老一輩的思想再如何開明,在對待這個上面還是保守的。
活了大半輩子,身邊的認識的人,包括自己,無一不是男婚女嫁,突然有一天發現自己的女兒是同性戀,怎麽一時半會兒接受得了。
觀念和認知向來最難改變。
段青許把她撈起抱在身上趴着,薄唇在這妮子下巴上親了口,說:“真知道了,我就去見嬸嬸,跟她談一談。”
江怡撐着這人的肩,拱動了下薄被,問:“談什麽?”
“談哪個時候接你走。”
語氣肯定,一點玩笑的成分都沒有。
江怡愣了愣,随即想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不争氣地立馬紅了臉,小聲念道:“誰答應你了……”
相處越久,某人說話就越不穩重,一點不像剛開始那個樣子,這種話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口,搞得她無端端有些臊。
不過緊張和憂慮确實少了。簡單一句話,比定心丸還管用,段青許話少,但每一句都是真心實意,她幫江怡理了理頭發,然後把人按下來親吻。
江怡順着她的動作伏低,紅唇覆上去,沒多久,把被子推開逐漸往下走。
房間的燈光一瞬間變得暗淡,不一會兒又恢複,幾分鐘後,床頭櫃上放着的粉紅小物什被一只細白的手取走。
……
“段青許——”
“嗯。”
江怡低下去吻這人。
不确定性讓她有些迷茫,需要在對方這裏尋求安撫,将那些空落都給填滿補上,才能安心。
白亮的燈一夜不熄,一直到天亮。
兩人抱在一塊兒沉沉睡去,誰都沒有伸手把燈關掉。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與之對應的亦是一個好的開端,因為在此之後鄭雲沒再有一點反常,那一晚好像只是江怡多想了一般。
不過兩人都沒放松警惕,平時愈發注意,連周末都不會單獨見面,江怡二十年來頭一回這麽耐得住性子,偶爾偷偷去公寓,但只要放假,都乖乖呆在家裏看書,為考研做準備,甚至還提前找到了考研老師。放眼整個英語系,恐怕找不出第二個比她還勤奮的學生。
後半學期過得飛快,時間跟水似的,嘩嘩嘩就流過了。
六月份,高考。
一家三口去一中陪考,給江寧加油鼓勁兒。
江寧不負衆望,将高中三年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七月份輕輕松松被a大建築系錄取,接下來開啓了騎行西藏的畢業旅行。
在這一學期裏,江怡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進步,一躍沖進班上前三,年級前十,加之上學期的班裏第四的好成績,獎學金肯定穩了。
她自個兒還挺開心的,樂颠颠跟鄭雲說了。
半年的時間下來,鄭雲的身體已經恢複完全,早前兩個月就回了公司上班,要不是陳于秋攔着,還會再提前一兩個月。對于江怡的巨大進步,她沒有多的表示,只說:“不要急躁,離考研還有一年半,考試成績代表不了什麽,需要補的還有一大堆。”
江怡癟癟嘴,“媽,你好嚴肅啊。”
鄭雲沒說話,兀自忙自己的事情,等上飯桌吃晚飯,忽然說道:“江怡,下學期搬到學校外面住吧,到時候我過來照顧你。”
話音一落,最吃驚的不是江怡,而是陳于秋,因為這事鄭雲壓根沒跟他提前商量過。現今他在總公司,離金銘府都近,而鄭雲在分公司,本來白天夫妻倆都見不到面,再除去姐弟倆在的時間,也就晚上能有那麽幾個小時的溫情,眼下鄭雲說要搬去照顧江怡,他既無法理解,又多少有點不舒服。
夫妻兩個,做決定之前都不商量下,換作哪一方都是這個感受。
但他還是比較尊重鄭雲,猶豫片刻放下筷子,問道:“在學校住得好好的,搬出去做什麽?”
江怡一聲不吭,怪不得今下午鄭雲那個樣,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她不傻,知道這是鄭雲的懷疑從未打消過,只是一直沒明說而已,讓這時候搬出學校,一方面是試探,另一方面也是保障,不管确不确定,先把她跟段青許分開再說。
要是不同意,鄭雲的疑心會更重。
飯桌上尤其沉默,鄭雲沉吟半晌,說道:“不是要考研嗎,在學校不方便,搬出去環境更安靜,而且青許這也臨近畢業了,天天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又不是一個專業,打擾到人家多不好。”
一段話沒一句說得通,陳于秋半點不認同,“各做各的事,哪裏會打擾,大三正是課多的時候,搬出去住太麻煩了,等大四再搬也不遲。”
雖然學校內學校外差不了多遠,但每天跑來跑去的,确實很麻煩,況且住的是二人寝,又不是四人寝六人寝,環境哪裏不安靜了,挺适合學習的。
陳于秋搞不懂她的想法,看看江怡,似乎也不願意。
鄭雲不多解釋,直接問江怡:“你覺得怎麽樣?”
江怡後背一僵,不過面上波瀾不驚,反問:“陳叔叔也要過去?”
哪可能的事。
鄭雲不講理,陳于秋腦子還是清醒的,搬到a大去陪讀意味着以後會有諸多不便,浪費時間精力不說,江怡畢竟是個成年人了,哪有陪大學生讀書的道理。
“我晚一點跟你媽媽再談,先不急。”他說,把這件事暫且攬下。
江怡都沒敢多說什麽,悶不吭聲的,吃完飯還主動包攬下洗碗的工作。
江寧出去旅游了,家裏就他們三個,因為有事要商量,夫妻倆在她洗碗的時候就上樓了。回房間之前,江怡在過道裏站了會兒,聽到陳于秋正在細聲細語地說話,好像是在安慰鄭雲,但具體說了什麽聽不清。
她杵在原地,腦子裏很亂,胸口鼓脹脹的,憋着一口氣不順暢。
鄭雲沒跟陳于秋講實話,說不出口,這事在她心裏憋了這麽久,都快成心結了。
在這段日子裏,她冷靜地想了很多,也嘗試着在網上去了解這個陌生的群體,嘗試着交流,甚至去找心理醫生做了輔導,但還是無法坦然接受。
其實不用查證,她早都可以肯定了,什麽确不确定都是用來蒙蔽自己的,江怡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如何不了解,這妮子在家裏随便擡擡手她都知道要做什麽。
仔細想一想,江怡這些年除了江寧,從來沒有跟哪個男孩子稍微親近一點過,別人家的女孩子青春期情窦初開,對男生或腼腆或主動,多多少少都會有點不一樣,可江怡沒有。初中的時候,有一陣這妮子鬧着要到外面一個人住,不想擠宿舍,問為什麽又遮遮掩掩答不出來。江怡曾經迂回地講過,學校裏哪個女生特別帥氣,跟班上某個女孩子關系十分要好,問她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事,她未曾上心,現今一深想,那些江怡奇奇怪怪的舉動和話語,其實都有其原因。
鄭雲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半是愧疚半是埋怨,愧疚自己沒早早發現,埋怨自己沒把江怡教好。她同萬千傳統家長一樣,始終無法平等正确地對待這個,當發現子女有這方面的傾向時,首要的念頭不是接受,而是希望能夠把孩子扳正,先把兩個人分開再說。
理智上這麽做不對,但觀念上必須這樣。
陳于秋嘆了口氣,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要哭,無可奈何抽了張紙給她擦眼淚,緩和着态度勸道:“好了好了,哭什麽啊,有事不能直接說麽,你這麽憋着也是難受,你跟我說說,我們一起想辦法,行嗎?”
鄭雲眼睛都微微腫起來了,忍了這麽久,終于能關着門哭一回,眼淚止都止不住。
陳于秋頗無措,都不知道該怎麽勸。
她擡手抹了抹淚,說:“沒事兒……”
夫妻倆就這麽幹對着,陳于秋唉了聲,圈住她拍了拍,給她冷靜的時間。
不出幾分鐘,江怡敲門,鄭雲沒動,還是他去開的。
江怡站在門口,一眼都沒看裏面,将牛奶交給陳于秋,說:“剛剛給你們熱的。”
陳于秋接過,往屋裏看了眼。
床邊坐着的人沒了,鄭雲去了浴室,故意躲着江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