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察覺
鄭雲病了,下腹無故疼痛。
送到醫院裏一檢查,惡性子宮肌瘤。
醫生的一番話令這個家陷入了兵荒馬亂之中,陳于秋手都不受控制地輕微哆嗦,過後一個大老爺們兒偷偷躲在角落裏抹眼淚,姐弟倆在一旁都懵了,一個比一個沉默。
鄭雲平時看起來身體非常健康,明明就好好的,突然發生這樣的事,無疑就一顆像炸彈碰地炸開,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不過幸運在有得治,可以做切除手術,而且以後不會再複發。
鄭雲心态很樂觀,反過來寬慰三個人,她現在已經有了姐弟倆,做切除手術除了要忍受疼痛外,其它的都無所謂,只是疼痛而已,換一條命很值得。
要小孩的事,陳于秋從來沒想過,真想要以前早就結婚了,何必等到四十好幾才頭婚,他是個品行端正的人,對鄭雲是真感情,否則也不會頂着家裏的壓力娶她,如今鄭雲這樣,他既心疼又自責,都發展成惡性了,自己卻一直沒有察覺,這要是真出事了可怎麽辦。
其實鄭雲早前就痛過,身體各方面也出現了相應的症狀,但由于工作忙,加之年紀大了,以為只是激素分泌這些有問題,就沒多在意過,她想着等過年這陣忙過了來醫院做個全身檢查,誰成想還沒來就倒下了。
經過各項檢查安排後,手術很快進行。
姥姥和姥爺帶着舅舅一家過來陪同手術,還有陳家的近親,一大家子守在手術室外,一個個或喪臉或抹淚。
即便只是個中等大小的手術,但醫生從頭到尾不敢百分百保證任何話,只讓他們等着。
手術做了多久,江怡就在外面站了多久,段青許過來陪着。即便是小病小痛,對于一個家庭而言都是一種打擊,她第一次遇到親人做手術,雖然知道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還是愁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好在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接下來便是漫長的恢複期。
請的護工還是之前照顧江怡的那個,她姓劉,大家叫她劉姐,小輩們則喊劉嬸。
過年那陣子江怡還在擔心她和段青許的事,可經過這麽一遭,全然沒了那個心思,大半精力都放在了照顧鄭雲上。
術後會經歷一段煎熬而難受的時期,鄭雲瘦了一大圈,天天進補都沒用,肉眼可見地都快瘦脫相了。
“別愁眉苦臉的,這不沒事了嗎。”鄭雲安慰道,幫她順順頭發。
自從手術過後,江怡話就變少了,此刻只聽着,什麽都不講。
這是太擔心。
私下裏,段青許都默默陪着這妮子,盡量讓她好受些,且有事沒事都會過來探望,每次都會帶各種補品,以及一些鄭雲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江怡考慮得不夠周全的,她都一一做了。
鄭雲對此又感慨又感動,一場突如其來的病痛,在短短一段時間內猛地拉近了兩家的關系,之前兩家親,是因為陳于秋和段東成關系匪淺,現在卻大有不同。
幾次真心實意的被關心後,鄭雲已經拿段青許當半個女兒對待。其他人不在的時候,她笑着跟劉姐說:“這孩子心真好,人優秀有能力,還有禮貌得很,可比我家那兩個心細。”
劉姐還記得之前在公寓裏看護江怡的事,她現在算是搞清楚了,江怡和段青許不是親戚,原來是自己想錯了。想着之前兩人那樣親密……她沒敢多嘴,識趣把看到的都爛在肚子裏,當做沒看見過。
“段小姐人好。”她只說,也笑了笑。
因着這場來勢洶洶的病,時間一晃而過,a大和一中早就開學,江寧進入了高三最後的沖刺期,江怡則回到學校繼續三點一線的學習生活。
大二下學期剛開始,她一改以前的懶散,實打實的認真學習。段青許在準備保研相關的事宜,她則為考研努力。
學期過半的時候,鄭雲已經恢複了許多,臉上終于長了肉,如今在家裏養着。江怡整個人的狀态亦漸漸轉變,放心下來後,精神和心情都變得跟以前一樣開朗。
不過她有些擔心劉姐,因為每次劉姐看到她和段青許的時候,眼神明顯不同,其他人感覺不到,但她能,那種探究的洞悉一切的打量,每次都讓她隐隐不安。可劉姐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本職工作以外的事從未發生過。
忐忑糾結了一段時間後,她懸着的心落地。
周六那天回家,劉姐在廚房煲湯,鄭雲讓下去幫忙。
廚房裏就她們兩個人。
劉姐只招呼了句:“江小姐。”
之後沒再說一個字。
江怡應了聲,無端端生出緊張感,覺得有些壓迫。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晚,陳于秋應該就要回來,劉姐一面顧着鍋裏,一面意味深長地說:“我以前看護過一個病人,只比你大兩三歲,也是青春靓麗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像會說話一樣。她得了癌症,晚期,醫生都說沒得治,能活一天算一天。”
江怡頓了下,疑惑偏頭看去,默了半晌,“然後呢?”
“然後動了好多次手術,搶救了無數回。”
江怡不明所以。
鍋裏的湯燒開了,劉姐趕緊揭開鍋蓋,用勺子攪了攪,回道:“她治病的時候,一直是一個女的陪着,那個女的是大公司的經理,不過後來就不來了,再也沒見過。”
外面的風有些大,天空黑壓壓,夜幕逐漸落下。
“醫院裏的人都說她們是那種關系,在一起兩三年了。”劉姐又說,将鍋蓋蓋上繼續炖湯,沒看江怡一眼,“江小姐知道吧?”
江怡沒說話,懂了這話裏的意思。劉姐知道她和段青許什麽關系了。
她緊了緊手心,擰開水龍頭,半晌回道:“知道。”
氣氛凝滞,仿佛連空氣都靜止下來。
伸手到水龍頭下沖了沖,江怡轉身,沒忍住問:“她家人呢?”
劉姐一愣,默然一會兒,說:“一開始不願意來,但後面要做手術還是來了,到最後都在。”
她關上水,輕聲說:“那挺好的。”
她表情驀地暗淡不少,劉姐不太忍心繼續說下去,可憋了一會兒,還是多嘴開口:“我做這行做了大半輩子,什麽人什麽事沒見過,在生離死別面前,人性和保障就是最不可靠的。人呢,做什麽決定都行,但得給自己一條退路,別等到那麽一天後悔無用,你說是不是?”
确實是這個理,誰都不能保證将來一定會怎樣,人心都是會變的,當初的說的做的無不出自真心,以後亦然,這并不矛盾。
江怡擦了擦手,定定心神,問道:“劉嬸,你會跟我媽說嗎?”
劉姐搖頭,說:“我就是個護工,只做照顧病人的事。”
江怡嗫嚅,嘴皮子動動:“謝謝。”
劉姐拍了下她的肩,到底沒再講什麽。
說了這麽多,其實就是在勸江怡要慎重,這個社會的法律不承認同性戀,只靠誓言和真心沒有任何作用,時間會流逝,人心自然會變,一條路走到底跌得最慘。她活得久見得多,看事情比小年輕更加透徹全面。
這番話讓江怡上了心,但不是對感情失望或迷茫,而是愈發認真地思考她和段青許之間的出路和未來,以及該如何處理和家人的關系這些。
陪伴是最能促進感情的一種方式,在鄭雲生病的這段日子裏,她對這段感情的浮躁亦漸漸消散,變得更加內斂濃烈。
……
陳于秋到家時正正八點,還有兩道菜沒做好,他便帶着鄭雲到花園裏走兩圈散散步。
夫妻倆如今感情更甚,黏乎得很。
“老段又出差去了,待會兒咱把青許和齊叔叫過來吃飯。”陳于秋說。
鄭雲點點頭,她現在可喜歡段青許,有事沒事都愛把人叫過來吃飯,但有時候顧忌着段東成在家,不能隔三差五就這樣,現在段東成不在,不用陳于秋說肯定都要叫的。
“給她打個電話吧,免得過去一趟。”她說道,摸了摸兜裏,記起手機放樓上房間了。
陳于秋的手機在公文包裏,而且快沒電了。
鄭雲想着走兩步進客廳用座機打,一進門,正巧江怡端着菜出來,于是說道:“手機給我用用。”
江怡問:“幹什麽?”
“叫青許和齊叔過來吃飯。”
擱以往,她都直接讓江怡打的,現今得自己來,可見有多喜歡段青許了。
江怡放下菜碗,倒沒在意那麽多,直接将手機摸出來解鎖遞過去,“還有一個菜和湯,你先打着,等他們過來差不多就可以了。”
鄭雲拿過手機,找到段青許的號碼,邊撥通號碼邊走到沙發那兒坐下,江怡随意看了眼就進廚房了。
電話響兩聲就被接通,手機裏的聲音溫柔而低沉,是其他人從未聽到過的語氣。
“怎麽了?”
聽到這話的一瞬,鄭雲剎那間怔愣,須臾,回道:“青許啊,是我,嬸嬸。”
手機裏默了片刻,接着才是往常所熟悉的那個正常樣子。
鄭雲不多廢話,兩三句話就講明來意,讓他們快些過來。
隔壁已經做好飯了,但段青許還是應下。
陳于秋在飯桌旁擺碗筷,江怡還在廚房裏。因着剛剛開頭那句話,鄭雲心裏沒來由覺着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感到奇怪。
鬼使神差的,她點開了電話號碼旁的小箭頭,接着點進通話記錄。
當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堆呼出呼入記錄,她的手登時一抖,險些把手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