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要緊
這晚江怡早早上了床,躺着百無聊賴地刷劇,段青許在打電話,一打就打了十幾分鐘。
城南的夜晚似乎更冷些,寒意順着夜風吹,從被子裏稍微露出點腳背都冷得瘆人,等這人從陽臺接完電話進來,江怡趕快把空調打開,一個人躺被窩裏真冷得可以。
“跟段叔叔打電話?”她問,有點哆嗦地放下空調遙控器,趕緊把自個兒捂進被子裏。
被子裏并不暖和,受罪得很。
段青許點點頭,“有點事情。”
“要緊嗎?”
“不是很重要。”
不重要還說了那麽久,江怡自然是不信的,果然沒兩分鐘這人就又出去打了個電話,這回足足打了半個多小時,她聽到了段青許叫了聲“師兄”,一聽就是給周啓深打的。
想到上次稀釋股權的事,料到多半跟這個有關。
段青許再進來時,郁結的眉頭已經舒展開,應該是解決了。江怡翻了個身趴着,眼睛還盯在手機屏幕上,問道:“我聽陳叔叔說,你幫了周啓深一個小忙。”
因着開了空調,狹小的房間裏變得有些熱,段青許把長外衣脫了挂一邊,嗯聲,倒不隐瞞,說:“他想要城東西郊那片。”
“你幫得了?”江怡疑惑,想着到底還是學生,哪能有這麽大的本事。
段青許拿了瓶水過來,坐下,看了眼她的手機屏幕說:“幫不了。”
“那還幫。”江怡不大明白,知曉她和周啓深沒關系,現在也不會亂吃飛醋了,只是仍舊忍不住說道,“小心得罪人。”
聽說周老爺子不好惹,是個硬茬,一把年紀了都不消停,整天盡找些事給小輩們做。段青許搞了這麽一件事,明晃晃地插手周家的争鬥,就怕周老爺子能忍周啓深而不能忍她,這老頭兒年紀大了,可依然不是個好東西。
将水擰開遞給她,段青許回道:“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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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怡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更懶得管,支起身子坐起來,接過水喝了口,水冰涼,沒有再喝第二口。将水瓶順手當枕頭旁邊,她挪了挪位置,挨着對方,想說點什麽但沒有可說的,反倒是段青許在她挨上來的時候一把将人摟住了。
她沒防備,眨了眨眼,興許是到現在都還不适應這人的主動,任由對方摟了會兒,當看到那個紙袋時,出神怔了半晌,湊到段青許頸間偏上的地方靠着,輕聲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段青許不解,今早上都還在躲呢,現在竟又靠上來了。
“什麽事?”
江怡抿抿唇,不假思索地說:“你沒跟我告白過。”
上次不算,那時都是她問的,段青許只是回答而已,這樣總顯得有點強迫的成分在。
段青許愣了愣,掌着她的腰後,“你想聽什麽?”
真不會說話。
江怡推開她,直直看着,此時白色的燈光并不明亮,反而有些暗沉,段青許臉上雖然還是沒有什麽表情,但卻增添了兩分柔和感。
這人向來少說多做,典型的務實派,真要逼着說,好像有點強人所難似的。江怡抓着被角扯了扯,段青許的心意她明白,但這樣悶着,情緒藏得如此深,心裏不免有點點在意。
看到她面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很快又恢複如常,段青許神情一動,遲疑了下,終究還是把這妮子抱着,按在懷裏,破天荒的,無比柔情地親了親她的鬓發,有些無奈道:“你覺得除了你還能有誰?”
江怡掙了掙,擡擡頭:“什麽誰誰誰的?”
段青許擡手幫她理了理耳發,薄唇倏爾一揚,竟難得一見地笑了。
江怡還是頭一回見她這麽笑,不是面對長輩時那種客套疏離,帶着假意那種,而是真心實意的。段青許五官立體,生得好看,這麽一笑,更是猶如春風過境般,整個人顯得更溫柔了些,她用指腹在江怡臉側摩挲了下,鄭重地說:“除了你,還能喜歡誰。”
說得毫不猶豫,全然不像江怡想的那樣困難,好似就是句再平常不過的話,沒有任何遲疑或者糾結就說了。
江怡有種産生了幻聽的錯覺,抓着這人的手,呆呆愣了許久,動了動嘴皮子,但搜腸刮肚沒有話來應。眼前的段青許真不像她剛開始認識的那個,冷漠孤傲,還有點惹人厭,這才多久,變化着實大,看起來還是老樣子,一聲不吭的,可做的事卻大不相同。
她伏在了段青許頸間,撐在這人肩上,悶了好一會兒,突然話題一轉,沉沉地說:“我媽不知道這些。”
将手搭在對方肩頭,默了半晌,又繼續說:“我沒跟她講過,不僅是她,還有阿寧、陳叔叔,包括其他所有人,沒一個知道……”
出櫃需要勇氣,不是誰都能幹幹脆脆就能說出來,不顧及任何後果,什麽都不怕,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從一出生就注定了會與其他人有些千絲萬縷的或遠或近的關系,不可能絕對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無所束縛地做任何事情。
因為有顧忌,所以每走一步都會比較艱難。
江怡可以不畏艱難,但不想這條路一個人走,兩人之間還缺少交流,有關這一切,她們都未曾開誠布公地聊過。
比山海更難跨越的,其實是流言蜚語,江怡曾經想過很多次,她自己這兒頂多就是鄭雲,段青許除了段東成和段家,還有整個圈裏的人,段家站得高,所經受的寒勢必更冷,将來要面對更多,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段青許輕拍了下她的後背,思忖片刻,說:“別在意太多,沒必要。”
江怡用臉挨着她白細的脖頸,悶聲道:“你說得倒輕松,如果我媽知道了,怎麽辦?”
這事要是被幾個長輩知道,免不了一場鬧,至于會發生什麽,誰都不清楚,未知性總讓人心焦憂慮,走一步看一步,但總會到走到死角的時候。
段青許沒說話,只是抱緊了她。
江怡一動不動,伏在她頸間良久,才擡起頭。
段青許趁機低了下來,由她嘴角裏探了進去。
……
房間裏的空調是很久之前安裝的,由于時間太長,殼身都泛出陳舊的黃色,不過它的制熱效果還是不錯的,運轉的聲音嗚嗚作響,熱風一陣一陣地朝床上吹。
江怡曲起兩條細白的腿,手撫在段青許肩上,仰頭看着白亮的燈。
燈光有些刺眼,晃得厲害,她連焦都聚不了,視線模糊不清,大概是空調溫度開得太高,她出了一身薄汗,有兩縷頭發被汗水濡濕,繞在微揚的天鵝頸上黏貼着。
窗簾是拉上了的,可窗戶沒關,六樓在這一片還算比較高的樓層,不時風一吹,倏地将窗簾吹動。
時間還早,連淩晨都沒到,樓下燈火依舊,食客一茬接一茬,來了去,去了來。
偶爾,樓下的喊聲稍微大一點,就能清楚地傳到房間裏,江怡沒敢發出太大的聲音,低低克制着,直至控制不住地咬了身上的人一下。
燈火如繁星,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天上,遠處,地與天相接,但因為夜色過于濃郁,只能看到天與地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時間過得十分緩慢,牆上的挂鐘一分一秒地走着,秒針在一圈一圈地轉動,重複往返。
臨近淩晨時,樓下的食客早已悉數散去,各家店鋪也在做收攤準備,青石板道兩旁的路燈亮着,但店鋪的燈一盞一盞地熄滅,燈火逐漸暗淡,街道漸而趨于寧靜,房間裏亦平歇了下來。
江怡有些累,抱着段青許不放手,将腦袋靠在她身上。
長期沒人住,房間裏沒有放垃圾桶,粉色包裝袋連帶着裏面用過的東西就這麽扔在地上。
不多時,房間裏的燈也熄了。
江怡心裏被滿足填實,她小聲叫了下段青許,倦懶得跟貓兒一樣,湊到這人下巴處,居高臨下看着。
“嗯?”段青許掌着她的後背,應道。
“就叫你一聲。”她說,笑了笑。
笑完,又再趴下,渾身都沒什麽力氣。
樓下店鋪幾乎快關完時,已近淩晨一點半,房間的燈忽地亮起,不多時,浴室的燈亦亮了起來。
浴室狹窄得很,人站在裏面,雙手擡平就能觸到牆壁,顯得有些壓抑沉悶。江怡站在花灑下偏左一點的地方,熱水正正落到她肩膀和光潔如玉的背部,水有點燙,冬天洗着恰好合适。
水開得太大,直直打在肩上濺起到臉側和下巴,她不得不緩了下神,把水關小一點。
舒适的水溫令人享受,她雙手緊緊抓着膠質的熱水管道,任飛速流動的熱水打在背上,而流動的熱水最終落到地面上,些許濺起打在小腿,複又再落下,然後彙聚流向排水口那裏。
此時此刻,她滿腔的喜歡都是屬于段青許的,比花灑裏噴出的熱水還要灼燙。
被水這般淋着,教她分不清真實與虛幻,蒙蒙的白汽彌漫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裏,她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又再半睜着,興許是萦繞不散的水汽熏染了視線,興許是水進了眼睛,她看見了一層又一層的虛影。
等到那些虛影消失不見時,這才看清。
有水沿經她的手臂流動,從圓滑粉嫩的指尖緩緩滴落。
乏力地往後靠了些,身後的人低聲說:“到時候我會跟你一起面對,別擔心那麽多——”
是對先前那個問題的回答。
很多事情并不是那麽的要緊,懷裏的人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