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都同意你的要求，總行了吧！不過等這次行動結束後，你自己該知道的，該調去哪裏就調去哪裏，別繼續呆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我們這裏的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我都被你晃悠的煩死了！”局長沒好氣的唠叨起來。
“遵命！”沈峥說時朝局長敬了個标準的軍禮，第一次咧嘴朝面前這個比他大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憨笑起來。
黎江晚留意到沈峥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後，難得沒有平時談崩後的不悅神色，估計局長是破天荒的滿足了他提的要求吧。
她想到這時，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這個男人，等這場即将到來的抓捕行動，已經等太多年了。
他的兩邊鬓發裏已經隐有銀絲夾雜其間。
人生能有幾個七年，他還能再等上幾個七年。
所以這場戰役，他注定是要親自奔赴将罪犯逮捕歸案的。
沈峥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後，直接把大隊的全部人員都召集在一起。
“**特種部隊裏會調5個精兵過來，他們畢竟沒有我們熟悉前情，我還需要隊裏的一個人和我一起前去執行任務，自願原則，其餘人留在這裏和緝毒大隊一起，同時行動清繳目前查清的兩個制毒窩點。”沈峥說完後示意大家表态。
未料到隊裏全部成員都積極表态要一起奔赴雲南那邊。
沈峥略一思索後就做出決定了，“大白和我一起過去，其餘人留在這裏，老吳和緝毒隊老于一起前往本市下面的制毒窩點，洪新和小張奔赴隔壁縣下面的制毒窩點，等到後天早上到他們的交易時間，高昌達會帶走幾個下面的心腹人員運輸毒品過去，這個時間點正好是制毒窩點防備力量最薄弱的時候。大家到時候見機行事，務必要注意自身安全，最大化避免人員傷亡情況。黎江晚留守辦公室，以備不時之需的其餘事情。”沈峥言簡意赅的交代任務後就宣布散會了。
因為大白畢竟是體校出身，加之年紀最輕，體能素質和反應力在他們這個隊裏算是除他之外最好的了。而且大白目前也還沒有家室，這方面，人性本能，有所牽挂關鍵時刻容易猶豫，從而動搖以身赴死的決心。
黎江晚一直等到大家夥都散去了，見着沈峥拿起資料往外面走去，她立馬跟了上去。剛才大家夥都在，她不想讓他難堪，所以才沒有發作。
“辦公室裏這幾天都沒其它警情，我要和你們一起去雲南！”她不容置喙的要求起來，語氣堅決。
沈峥沒有應答，其實就已經是變相的拒絕了她的要求。
“多個人手多個照應，再不濟我就呆在警車上或者當地最近的派出所裏都行，我保證不會妨礙到你們的！”她只想離他足夠近，離他要去的戰場足夠近，明知道即便是在現場以她的身手估計都幫不上忙，她就是想離他更近點，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他的情況，所以甚至都退而求其次的改口只要呆在當地的派出所都可以。
“江晚，這次任務不比平時，別鬧了。”他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是毫不松口改變他的決定，說完後就繼續去緝毒大隊辦公室那邊讨論方案去了，留下黎江晚一個人站在原地。
沈峥做好的決定，輕易不會改變。
即便是她，以他的戀人身份，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定。
黎江晚當晚回去，前面的悶氣都還沒生完，為着他今天的部署行動的人員分配她又愈發堵心起來。
一晚上都沒和他說幾句話。
第二天早上起來後，黎江晚洗漱好後就急匆匆的打算出門去單位，沈峥倒是突然在她身後喊住了她，“晚晚，上午陪我出去一趟。單位裏事情不多，回去補假就行了。”
黎江晚心裏還在生着他的悶氣，不過她心裏還是沒有放棄更改他主意的可能性。
她略一思索，也就默認了他的要求。
沈峥直接驅車開去了隔壁的省會城市。
黎江晚起初都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因為這置氣的緣故，她也不想先出口和他說話，直到沈峥已經開到隔壁省會城市的鬧市，路過其中一處派出所前面的道路時，他突然開口說道，“這是我當年工作過的地方。”
那派出所現在看來也有些破舊了，黎江晚沒想到他會帶自己來他剛工作時的城市，心裏倒是莫名觸動，微點了下腦袋。
沈峥并未停車，之後兜轉了下就往這座城市的郊區開去。黎江晚中途又閉目養神了一會，等她端坐回去時，忽然發現最前方就是這座城市的烈士陵園了。
她這才開始明白沈峥要帶她過來的用意。
他帶她來探望他之前的戰友故人。
沈峥他們到的時候快近中午，這邊高溫炙烤的跟火爐似的，剛下車就有股熱浪迎面襲來。也正因為是酷暑天的緣故，整座烈士陵園人跡罕至的無比安靜。
守園的門衛顯然是和沈峥相識的，看到沈峥過來還打了聲招呼，順便朝黎江晚打量了幾眼，畢竟在以前沈峥向來都是孤身一人過來的。
黎江晚跟在沈峥身後，繞過多處墓碑，這裏大都是老的墓碑，很多石碑都已經被風雨侵蝕的頗為殘舊了。沈峥走到其中一處合葬的陵墓前面才止步，豐碑上只是書寫着某某支隊和立碑的時間，卻是沒有烈士的具體名字。相比前面周邊那些時間久遠但是磅礴大氣的墓碑，此處的墓碑就顯得頗為渺小不起眼。
陵墓前面還有好多束早已幹枯的花束，被曬的只剩枝幹，安靜的躺在那裏。估計其中的一束是沈峥放的，還有其餘的估計是那些犧牲戰友的家人放的。
沈峥蹲下去，把墓碑前面吹拂到的落葉什麽的打掃了一番。
黎江晚看得心情頗為沉重，趁着他在整理打掃，她從陵園裏走出來，到外面的街道上買了束潔白的鮮花，拿回來放在陵墓前面。
她回來的時候，沈峥已經打掃完畢。
黎江晚默默的把鮮花放在墓碑前面，眸光留意到他的手上還有點泥屑沾在上面。
她這會早已明白每年的四月十五號他會消失一天的緣故。
都是到這裏看故人來了。
她都不敢想象，在她沒有認識他的那些歲月裏，每年的這一天他一個人都是怎麽度過的。
“他們都是死于一槍爆頭，之後被毒販分屍，後來斂屍時很難分清各自的屍首部位就合葬在此了。”沈峥開口說道。
“恩。”黎江晚聲音發沉，無力的評價起來，“這幫毒販太猖狂了——”她之前就得知他當年的隊員全都壯烈犧牲的事實，但是沒有想到會慘烈到這樣的地步，甚至于連屍身都無法保存，眼下她光聽到就覺得頭皮發麻起來，更遑論要親眼見着戰友屍身異處的慘狀。
“嚴輝榮販毒很有一套，他就是因為手段殘暴反倒在他們那個圈子裏很吃得開，他的手下忌憚他的殘暴行徑害怕家人被報複，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下面的人很少敢于洩露他的行蹤，警方都很難摸查到他的真實底細——”
“所以他那時對你那些死去的戰友屠屍，其實是變相的殺雞儆猴，順便不經意的警告他自己的手下如果和他作對，也難逃這樣的下場。而且對于警方也是公然的挑釁警告。”黎江晚略一思索後接道。
“你隊員的家人他們——沒有看到那些原始的場景吧？”
“恩，為了避免刺激他們家人，他們看到的是被入殓師整理過的場景。嚴輝榮就靠這一套路子制毒銷毒，其間瘋狂獲利，因為他這條渠道，不知道有多少個家庭因此家破人亡——怪不得這麽多年都沒追蹤到他，我之前都沒想到他換了個身份。”沈峥說到末了，似乎若有若無的嘆了口氣，然而說完話後，黎江晚留意到他眸光裏閃過熟悉的幽光。
“我執意要參與這次行動，不管成敗，都算是對他們有個交代。”他繼續緩緩開口，實則卻是向她解釋他這一切所作所為的全部緣由。
是為了還債。
還掉心上積壓多年的良心債。
“恩。”她點頭。
她當然理解。
以他這樣血氣方剛重情重義的性子，重新追查到嚴輝榮的蹤跡後沒有立刻前去抓捕，而是硬生生的按捺住看他逍遙法外，這已經是他的極限忍耐程度了。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親眼見着他走向未知的兇險戰場又是另外一回事。
兩人當天下午就回A市了，沈峥依舊忙的不見蹤影。
他們回來不久，沈峥之前要求的**連的特種兵也到位，沈峥叫上大白後直接去了會議室詳細部署方案。
等到他們這隊的方案敲定下來後，沈峥又分別和緝毒大隊以及他刑警大隊的人馬再次确認制毒窩點的行動方案，這兩處窩點他自己先前都親赴現場排查過，開會前他就已經畫好了窩點裏面的路線平面圖，對着上面的幾處關鍵位置詳細說明攻克時的注意事項，這對于接手隊員屆時行動是最見效最有用的動員會。
等他把這一切事情都處理好後，就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沈峥及時回到位置上，和黎江晚一起下班。
“你想吃什麽菜，晚上我們去逛下超市吧。”等黎江晚坐進車內後，他忽然開口說道。
“不用了，我們早點回去吧，晚上你早點休息。”她不想讓他分心，只想讓他好好休息以最好的狀态奔赴遠方。
“逛超市就和休息一樣的。”他看出她的擔憂，說完後就顧自往超市的方向開去。
印象裏兩人一起逛超市的時候還是年初春節的時候，那時的她和他都剛陷入熱戀，恨不得每天都耳鬓厮磨在一起，甚至于連逛超市這種浪費時間的事情都不怎麽喜歡，為了節約時間一次出來就采購好幾個星期的東西，然而不管去買什麽，她都在他邊上，臉上都是笑意盎然的。
眼下兩人一起走到賣果蔬肉類的區域，都有點恍如隔世的錯覺。
沈峥買了很多的菜還有其餘的生活用品，黎江晚一晚上都想着心事，直到走到收銀臺那邊了，才驚覺沈峥手上的推車裏高疊如山。
“買這麽多？”她不解的嘀咕了一句。
“難得來一趟。”他解釋起來。
等到家裏後，黎江晚忙着去洗衣服整理家務，沈峥則是下廚去了。兩人各忙各的活，倒是也挺妥當的。
沈峥這頓飯倒是比之前做的要慢一些。
等到開飯時，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菜很豐盛，都是她平時最喜歡吃的菜。
“沈峥，我和你們一起去好不好，我保證不會拖累你們，我只要呆在後援警力那邊就可以了。”黎江晚食不知味的扒拉了幾口後再次開口。
明天一早他就要出發了，她還不死心。
“不行。”他還是就這一句。
飯桌上再度回複沉默。
黎江晚沒有再提此事。
因為被這前所未有的憂慮占據着神智，她一點胃口都沒有，只是顧慮到他花心思做的一桌飯菜，每道菜都勉強吃了幾口。
等到沈峥收拾好廚房後，他忽然又開口提議起來，“我們下去走走吧。”
兩人平時都太忙了，住在這裏甚至都沒有在小區裏閑适的晃蕩逛過。
她跟在他身後，走到樓下的廣場上。
到了這個點白日的暑氣漸退，小區正中央的廣場上有不少的小朋友在嬉戲逐鬧着，時不時的傳來開心的嬉鬧聲。
不遠處則是有好幾撥精神抖擻的大媽在跳廣場舞，邊上還有一些左鄰右舍在閑适的聊着家常，角落裏的老人家則是自帶音響在唱戲曲練嗓，偌大的廣場熱鬧的一塌糊塗。
其實都是最最尋常不過的場景，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安居樂業太平盛世的字眼，她卻無端端看得戳心。
為什麽他就要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面。
沈峥扣住她的左手，也不說話，就和她随處瞎逛。若是外人看來，兩人看上去也頗有點老夫老妻的意味。
他們從廣場上繞了一圈，走到小區門口處，他到裏面的便利店裏買了兩支雪糕出來，幫她剝掉包裝紙後再遞過來。
若是論男朋友或者是老公的标準，他是足夠稱職的。
雪糕應該是甜的，她卻吃不出什麽味道。
惟願時光再慢些，慢的就此定格。
這樣就不用去面對明日的生死牽挂。
兩人漫無目的的晃蕩了一大圈後就回去了，大約是很少和黎江晚這樣閑适的出來逛逛，沈峥看起來倒像是興致挺不錯的。
其實她還在生他的悶氣。
只是不好發作而已，也不知道要怎麽發作。
唯有在心裏擰巴着而已。
如果說之前為着那點不明所以的不好預感，心頭還只是惴惴然的憂心而已。從今天下午開會時看到的行動方案後，那點惴惴然的擔憂立馬就變成了莫可名狀的如臨大敵，心頭繃得緊緊的，她不知道那根弦幾時會驟然繃斷。
今晚過後，他就要奔赴遠方了。
其實兩人都沒有睡意。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即便這樣相擁而卧，右手還是手指交纏的握着她的左手。
黎江晚安安靜靜的躺在他身側，她不敢睡，也舍不得睡。
一直到淩晨時分，還是她先主動吻他的。
“沈峥？”她喊了他一聲。
“恩。”
他也沒有睡着。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更确切的說，他其實也是前所未有的緊張，畢竟很多年前交手時的慘烈過往在那裏。
沈峥話音剛落她就俯身上來，直接就摸索着朝他唇上吻了下來。她第一次動情的主動吻他，想要把他烙在自己的心裏。
無關欲。望情愛，她只是想把他留下來。
明知道是在做無用功，可是她只是想讓他知道，她早已愛他入骨，這一生都脫身不了。他回應着她的深吻，沒多久那熱吻就被幻化成了一觸即發的旖旎。
也許是要為了緩解這心照不宣的緊張感，也許是因為別的，不知道是誰先撩起的先機，沒多久他就直接翻身壓了上來。
兩人在漆黑的午夜裏瘋狂的做。愛，恨不得想把彼此嵌入對方體內，不再分離。
天際快要亮堂起來，他才擁着她入睡。
兩人都只睡了個短覺。
第二天到單位後不久，全部人員就已經到位。
局裏舉行了簡單的誓師大會，之後就有專用警車開過來在邊上等着，按計劃是直接将他們送到直升機的地方。
黎江晚看了下那一排抽調過來的精兵，光看他們的站姿風貌，果然和普通的士兵果然是天壤之別的。
黎江晚以前總覺得沈峥的綜合能力明顯卓越于她們隊裏的其餘人，及至看到眼前的那一排特種兵後，她才驟然明白過來。
他以前集訓時呆過的應該就是眼前的**連。
緝毒大隊和他們自己的刑警大隊的全部隊員都過來送行。
畢竟前途兇險，大家的臉色都頗為凝重。
彈藥槍支什麽的都火速扛到車上去，這些沉甸甸的軍用物資，若是平時幾乎是沒什麽使用到的機會的。
“大白，你幫我看好沈峥。”黎江晚走到全副武裝的大白身邊說道。她承認自己是有私心，同樣是并肩作戰的戰友，還要親自和大白叮囑這麽一句。
她自然是希望全部隊友都能順利平安歸隊，只不過為着沈峥的前塵舊事，她只是怕他關鍵時刻會拼命的不注意安危。
“放心吧，我會守住沈隊平安歸來見你的，回來後是不是就好喝你們的喜酒了？”大白見黎江晚臉上緊繃的，本來想要開玩笑活躍下氣氛的。
然而出口後，黎江晚還是沒有輕松多少，其實大白自己也一樣。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參與如此受重視的大案行動。
“是的，到時候等你回來當伴郎。”黎江晚點點頭，這才朝大白擠了個無比勉強的笑臉。
“一言為定，那就這麽說好了。”大白點點頭，之後忽然頗有感觸的捏了把黎江晚的臉頰說道，“平時多笑笑，別整的那麽嚴肅。以後你要是和沈隊結婚了，我可就不敢離你太近了。江晚，我這條命是你把我從火海裏扛出來救回來的，所以你放一百個心吧！”
“大白，無論何時你自己也注意安全。”黎江晚突然伸開雙手輕輕抱了下大白，之後才走到沈峥面前和他作別。
明明心裏有千言萬語的，可是又不知道要先說哪句。
或者說，所有的千言萬語，不過是要他平安歸來。
她杵在那裏，心亂如麻，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反倒沈峥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條項鏈，是很久前他送給她的禮物，第一次吵架時被她一把扯斷扔在了地板上，那上面的鑽石直接就滾到了壁角最裏面的地方。
他找了好久才找回來，途中又拿去店裏送修過。
“我幫你戴回去。”他說時要把那條項鏈挪開來幫她戴上。
“我不要！我等你回來再親手幫我戴上。”黎江晚一口回絕了，直接就把那條項鏈塞回到他的手上。
沈峥沒料到她會拒絕，略一思索後又放回到褲兜裏去了。
“我要走了，你照顧好自己。”他又開口說道。
她點點頭，拼命忍住那瘋狂而來的暗湧，“沈峥，你向我保證，你會回來見我，活着回來！”旁邊還有全隊的隊員在，她卻完全視若無睹，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踮起腳尖直接主動吻了上去。
“我保證，會活着回來見你。”等到她松開，他開口說道。
她拼命的點頭，仿佛他此刻的誓言就是天大的保證了。
他又近前一步在她耳邊說道，“晚晚，我愛你！”
他說完後終于不再看她，和大白一起坐上警車離開了。
她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直接疾步往辦公室那邊走回去。
他向她保證過的。
他會平安歸來的，他會活着回來見她。
她理所應當的要相信他說的話。
所以此刻的短暫分別也就算不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