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峥立馬開車門想要下車,可是一想到她昨天抓狂的場景,他只怕自己眼下現身又會激怒她,還不如讓她回去好好休息下再說。
他想到這時,還是忍住了下車的沖動。
沈峥一直等到快上班時才直接開車回了住處把黎江晚的手機和包拿過來放在她的辦公位置上。
黎江晚則是晚半個小時過來。
今天沒有接到什麽新的案子,沈峥其實也是無心工作,只不過在開例會時宣布了下剛收到的文件,上面要求隊裏外派一位人員去結對扶助的西部貧困縣的下屬單位呆一個月,名為指導工作。
“我申請過去。”黎江晚剛聽完就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
“江晚,那裏可是出了名的貧困縣,下屬單位我估計會是鎮上派出所之類的,那邊條件肯定挺艱苦的,你确定要去?”大白小聲提醒起來。
“無所謂。”黎江晚說完後就起來往她自己位置走去,甚至都沒正眼看沈峥。
她今天過來就是為了拿回自己的手機和包,畢竟沒有手機和包裏的證件,在現在的社會簡直是寸步難行。
眼下正好聽到這個外派機會,她沒有思考就主動申請外派了,黎江晚甚至都沒有等到沈峥的批複,她就開始收拾桌面離開了。
沈峥見她往外面走去,他也跟出來。
等到黎江晚快走到單位外面的公交站那邊,他直接伸手拉住她。
“江晚,我們談談。”他開口說道。
“松開!”黎江晚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臉色冷若冰霜。
“是關于林書遙的事情,她的确是我前女友,但是她在九年前執行任務時犧牲了——”
“哦,所以就成了你心裏永遠的白月光是吧,我懂了,現在你可以松手了——”她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波瀾起伏,反倒是眉梢間浮起清淺的笑意,神色平靜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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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出人意料的平靜,他卻沒有緣由看的驚心動魄起來,“江晚,不是你想的這樣——”他聽到自己的嗓音在風中蕭瑟發抖,越是想要和她說明白其中的來龍去脈,卻越是覺得口拙讷言。
“那還能怎樣?你一邊留着前女友的心結,一邊卻又和我交往。你和我上。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哦,對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犯賤上趕着來招惹你,是我的問題,所以我沒打算追究你的過往,我也沒興趣知道你的任何過往。現在,你可以放手了。”黎江晚面無表情的應道。
大概是見着沈峥依舊沒有松手的意思,她又繼續緩緩開口,“沈峥,你真讓我覺着龌龊惡心。”她說這話時語速并不快,緩慢的斷字成句,說完後神色涼薄的看了一眼他抓在她胳膊上的手,眸光毫不隐瞞的現出滿滿的厭惡之意,恍如他此刻的任何碰觸都能惡心到她的骨子裏似的。
果然,他被她憎惡的眸光刺的不由自主的松了手勁。
她嫌他髒。
他之前想好的所有解釋都瞬間噎在喉間,不管心裏有千言萬語不管怎樣努力,可是全都堵在嗓眼裏,一個字都發不了聲,更遑論和她清清楚楚的把事情原委說給她聽。
正好有出租車經過,黎江晚直接疾步坐上出租車離開了,只留下沈峥一個人依舊杵在原地。
黎江晚第二天就去了結對扶助的西部貧困縣那邊,被大白說中,的确是在那個貧困縣下面的下轄鎮的派出所裏,
黎江晚這一去就杳無音信。
她到那邊後就立馬換了手機號碼,大白再也沒有聯系上她。
沈峥也不例外。
大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自從黎江晚外派後,整個辦公室裏都是死氣沉沉的毫無活力。
大家夥都像是不約而同的被某種氛圍感染到似的,工作環境都沒有緣由的壓抑起來。
沒有黎江晚在隔壁位置,他甚至連個嘴碎的對象都沒有。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星期,等到周五上午,大白出去超市裏買了一堆黎江晚喜歡吃的零食,他大手筆的采購一番後回來,正好看到沈峥在位置上,大白神色尋常的過去說道,“沈隊,我今天翹班出去下,明天正好是周末,我今天坐火車去那邊看下江晚明天回來。我猜她一個人呆在那裏肯定會挺抓狂的。這不我特意去買了很多零食帶過去,代表咱大隊去看下她在那裏适應的怎麽樣,我猜她肯定會感動的喜極而泣的。”
大白自顧自的說道,他印象裏其實沈峥也挺器重黎江晚的,去案發現場什麽的第一個必帶助手就是黎江晚,他有陣子甚至都有點被冷落的危機感上來。
這種去偏遠西部山區援助的活,黎江晚會有這個覺悟主動跑到鳥不拉屎的地方過去,他直覺沈峥應該會愈發對黎江晚看重的,眼下頗有底氣的和沈峥提及翹班去探望的打算。
“她是去工作不是去游山玩水!”沈峥說時忽然把手上的資料重重的甩在桌上,那力道大的旁邊杯子裏的開水都有點晃濺出來,臉上瞬間寒意滲人。
朱白堂以前偶爾執行任務出錯都沒有看到過沈峥動怒的時候,眼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然而隐怒未發的沈峥的确是讓他看得心裏發毛起來。
好吧,他認慫……
“那個——沈隊,我想起來了,我手上還有點事情沒做完,我想想還是不去那邊了。”朱白堂見狀立馬讪讪的改口,之後一臉晦氣的走回到位置上。
聯想到沈峥最近似乎都不怎麽在狀态,大都時候神情晦暗,昨天出警時還差點開到路邊的排水溝裏去,相比前陣子精神抖擻的他,簡直是天差地別。
難不成是受什麽刺激了?
自己還在這個時候不識好歹的擅自翹班,怪不得會被批一頓……
朱白堂晦氣的想着,一想到沈峥剛才寒意凜冽的神情,他就默默的打消了去外地看望黎江晚的計劃。
還是等她外派回來後再請她吃頓大餐聊表心意吧。
大白想道。
好不容易無趣的快要熬到黎江晚回來的期限。
就是後天了。
大白想到這時,本來耷拉好幾個星期了的精神風貌都重新抖擻回來了,他甚至還在昨晚下班後特意去理了個發。
黎江晚在荒涼的地方呆這麽久,一回來肯定會覺得自己賊帥!大白心情大好的想道。
正好這天大早上的就在局裏碰到那個貧困縣刑警隊的楊姓指導員有事過來開會學習,A市因為結對扶助那個貧困縣,所以在一些工作上也經常會有往來指導示範。
大白抽空就問了起來,“楊指導,我們大隊裏有個女同事過去你們那邊結對扶助指導工作的,你有看到過她嗎?”
“就見過一面,專業素質挺過硬的,她呆的檀溪鎮下面的鄉裏前幾天剛出了個赤腳中醫配藥喝死村民的案子,赤腳中醫堅稱自己配方裏的甘遂過量引發的意外,死者身上也的确是甘遂過量的症狀,縣裏的刑警也沒發現什麽異樣。村民家屬本來都收了賠償款打算息事寧人了,結果她堅持去把那戶人家倒在牆頭的藥渣都扒拉出來重新檢驗,居然還真被她查出來是赤腳中醫故意在甘遂裏混了□□才致命的,有了這個鐵證那赤腳中醫才不得不承認殺人動機,他還記恨着和死者十幾年前的舊賬這才故意殺人的,這能耐,啧啧——”
“那可不,她可是咱隊裏的高材生和門面擔當,很聰明的!”大白頗為傲嬌的應道。
沒想到黎江晚去了別處也是在為隊裏争光,大白想到這時,舒心的自言自語起來,“看來她在那裏還挺适應的,小日子應該也過得挺滋潤自在的吧。”
“就是有一點——”楊姓指導員忽然嘴快的脫口而出。
“有一點什麽?”大白聽出他的話外之音,立馬追問起來。
“算了,不說了,畢竟我沒有親眼所見。”那人尴尬的撓撓頭,為着自己的一時嘴快頗為自責。
“你這人怎麽這樣,不是成心勾起別人的好奇心嘛?你這人太不厚道了啊,難道你不知道說話說一半,最難受的就是聽的人!和你這樣吊胃口的聊天,賊沒意思!”大白性格本來就直爽,眼下奚落起來也是毫不客氣的。
那人被大白這麽一嗆,立馬急赤白臉起來,畢竟他自己嘴快說了半句,眼下只得頗為尴尬的解釋起來,“我也只是聽人閑聊時耳聞幾句而已,并沒有親眼所見她平時的上班情況,所以我以下說的這些傳聞也不作數的,你聽過就忘了吧——”
“我知道的,你快點說吧。”大白着急的催促起來,他生怕會聽到有關黎江晚安危什麽的事情。
“聽說你那位同事酗酒,而且上班也沒上班的樣,沒有組織紀律觀念,可能是在大城市裏呆慣了的緣故,在窮鄉僻壤的不怎麽習慣,所以別人才會覺得她私生活不檢點,她精神狀況好像也聽說不太好——”
“放屁!什麽烏煙瘴氣的謠言!我這同事人品杠杠的不會發生你說的事情!真是搞笑了,她要是精神有問題能幫你們破案嗎!”大白沒聽完就氣呼呼的甩手離開了,也顧不得那人是不是面色窘迫的被晾在走廊上。
大白和黃姓指導員在走廊拐彎處聊天的時候,沈峥正好從樓梯那邊走過來。
他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來。
其實,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想知道黎江晚的近況如何。
只是,無從得知而已。
他無數次的把黎江晚外派過去的檀溪鎮派出所的電話翻出來,然而每次沒等撥通就先挂了電話。
剛才聽到那人說的最後一句時,他的反應并不比大白好到哪裏去,也是無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然而他更擔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他怕,他擔心的事情本來就是事實。
而非謠傳。
那個楊姓指導員其實并沒有傳錯太多。
黎江晚按着郵件上的接收單位地址,先是火車坐到那邊的隔壁城市,然後坐大巴去那個縣,再輾轉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到下面的鎮上。
去鎮上的盤山公路周邊,随處可見大片大片的田野山坳。
這裏甚至鮮少地方覆蓋無線網絡,只有少數地方能上網。村民的生活水平都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狀态,還有很多的村民居然還是靠着傳統的土地種植作物維持生計,她甚至懷疑着這裏的老百姓是和外面世界的飛速發展脫離的。
她的确沒有循規蹈矩的準時上下班。
整個所裏統共就幾個民警,開口閉口都是當地的方言,絲毫不會考慮剛來的她會不會聽得懂。
黎江晚除了剛來的頭幾天時不時的被村民喊去檢查家裏牲畜意外橫死的現場,接下來近一個星期裏她都空閑的沒事可幹。她在派出所裏小小的辦公室裏呆的無聊起來,幹脆擅自離崗,随意晃蕩到外面的田間土坡上,晃蕩的無聊了就随處找個樹蔭底下靠坐着發呆起來。
偶有路過的行人稚童,會特意停下來好奇的盯着她看。
哦,瘋子!
她知道行人的想法,百無聊賴的配合露出個瘋子一樣的笑,繼而直勾勾的觀察行人的反應。
大都時候,還是行人被她打敗,神色匆匆的離開。
有時候她也嫌過往的路人打擾,幹脆跑到山上去,随便找處石塊壁角的閑躺在那裏,看着暖陽從早上起來,一直呆到夕陽西下的傍晚,她能在沒人經過的山野裏呆上一天一夜。
晚上星輝落下,她一個人躺在山間,看着夜色一點點的變黑将整片大地都吞噬掉,然後清楚的感知着自己的體力被一點點的消耗掉。
夜間多涼風,時不時的會有各種不知名的鳥兒從林間飛過,發出一點叽叽咕咕的聲響。
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一個人呆在漆黑的山裏,她也沒覺得害怕。
要是就這樣死去,化為一抔黃土,連殓屍都免了。
也不用大張旗鼓的去通知他人。
清清靜靜的從這世上消失。
反正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是的,她這陣子動不動就會想到她死後的場景。
也許她母親會落淚的。
這世上估計也就是她母親一個人會落淚而已。
但是那眼淚若是在她父親的嚴令下,興許她母親會吝啬的把這點淚水都會咽回去不讓他人看到的。
黎江晚想到這時,臉上倒是現出和她這個年紀很不符合的滄桑笑意。
不過都不重要了。
那些早就不重要了。
她的一腔熱血赤忱還有全部的氣力神智都随着這場愛戀灰飛煙滅了。
她之前愛的有多癡狂有多麽掏心掏肺,此刻就跌的有多慘烈。
這世上再沒有她會在意的東西,包括死生。
死生都不怕,還有什麽能讓她在意的事情呢。
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有時候她也好奇老天爺會不會再使什麽招數,她就幹等着。
反正她從小到大就是賤命一條,怎麽過活也沒有輕易的死去。
索性就自暴自棄的和老天爺叫板,看老天爺還能怎麽樣,還能讓她遇上什麽倒黴的事。
黎江晚開始變得極其無聊。
有時候跑出來一個人坐到田埂間,就看着腳邊的一堆泥粒和幾根雜草,她都能看上一整天。
她是能過活下去,只不過心裏時不時的就會上來空虛的惴惴感,将她逼的喘不過氣來。
她開始學着酗酒酗煙。
廉價的劣質烈酒入喉,無比迅速的就能讓她的胃裏熱烈的灼燒翻湧起來。
那樣迅速暢快的痛覺,牽扯的五髒六腑都發疼,她才知道自己還活着。
挺好的。
沒多久喝酒都壓制不住心頭的不安感,她又開始去學抽煙。她自己手頭拮據,這裏也沒有女士煙,她都買最便宜的男士煙,兩元一包,她可以一天幾乎不間斷的抽上五六包,恨不得讓自己整個人都被那虛虛籠籠的煙霧給藏起來。
剛開始她被那劣質煙熏得鼻涕眼淚都嗆出來,狂咳後胸腔處會跟着傳來劇痛,她才知道自己還活着。
挺好的。
她每天都過的渾渾噩噩的。
唯有難得遇上案情,她這才會勉力收回自己的神智,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她太渴望有事可做來分散她近乎發瘋的胡思亂想。她恨不得每天都有案子可以讓她疲于奔命。
小小的派出所裏的幾位同事看她的眼光已經不再如她初來時的友善恭維,唯有在她查出□□去當地縣裏分局随同彙報時,所裏的同事才擺出客套的神色。
畢竟她是大城市來的,見過世面,他們這樣看她。
怪物,瘋子。
她知道他們的心裏都是這麽稱呼她的。
無所謂。
她都已經循規蹈矩的過活了這麽多年,老天爺也沒見得給她點甜頭嘗嘗。
她索性不管了。
以前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
黎江晚和沈峥分手後的第三個星期,她覺得,這句話是不對的。
沈峥安排好手上的工作快近中午。
他盯着那頁資料上結對幫助單位下轄鎮的具體地址猛地抽了一長口煙,之後無比迅速的吞吐出來,他自己的辦公位置上方立馬煙霧缭繞起來。
一會後,他忽然将手上燃到一半的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裏,之後就大步起身離開了。
他本來想等她冷靜下再和她解釋,所以才會批準同意她的外派申請,想着順便讓她換個環境散散心,也許不是件壞事。
看來,他錯的徹頭徹尾。
他是瘋了才會放任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作踐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再忍一章(⊙﹏⊙)b,下章過後就翻過這篇了→_→
ps:今天空空外出有事雙更不了,下章明天早上8點更吧,小夥伴們放心,女主吃過的苦後面都會發糖彌補回來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