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黎江晚的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臉上本來因為極度不适的心理沖擊已經頗為慘白,此刻被沈峥這麽激将了下,又緩緩的漲紅起來,看上去反倒有了一點血色回來。
沈峥說完後她身後就響起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以及還有周遭接連響起的拍照聲響,估計是大白在拍現場照留證。
她再次深呼吸了下,終于還是忍住了脫下這雙滿是血污手套的沖動,一聲不吭的走回到之前的那段鐵軌前面。
沈峥這會還蹲在屍體前面,他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眼死者,突然間把右手的手套拿下來,直接用手指去碰觸死者肩頂上相對還算完整的一小塊區域,他先是伸了兩指探了探面料表面,之後又伸手指探到死者肩上的面料下層進去,這樣他的手指就在死者的肌膚和面料之間了。
在旁邊觀看的大白都已經看得頭皮發麻起來,畢竟死者還□□在外的肌膚上都已經出現屍斑了,這還要親手去接觸死者的肌膚,的确是挺驚悚的。
“昨晚11點到淩晨1點左右下過一場陣雨,此段鐵軌上方雖然沒有遮擋屏障,但是周邊排水設備完善,積水都會及時排走。而死者身上的衣物只是表面潮濕,內側相對幹燥,可以推測死者是在陣雨過後并且鐵軌上的雨水也相對幹燥了一點後才被挪至此處,時間大概在淩晨兩點到三點之間,此處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只是犯罪主謀用來掩蓋某個秘密僞造的現場而已。”
沈峥說時已經抽手回來,大白這倒是頗有眼力見的從上面水泥地那邊拿了瓶礦泉水過來,沈峥接過去擰開蓋口随便淋了下他自己和死者接觸過的那只手就算了事了。
等到沈峥起身後,黎江晚便走回到他之前蹲下去的位置那邊,開始把屍體上面粘連的衣物面料分離開來。
沈峥剛才提到的那塊皮膚組織完整的區域太小,所以只能看到表面上幾毫米左右的類似刀口的痕跡,其實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重點檢查下屍體上的髒器是否全都齊全,我懷疑死者生前是被倒賣器官的犯罪團夥所謀殺的。”沈峥見着黎江晚已經有條不紊的動手去檢查屍體的完整性了,在邊上提醒起來。
黎江晚沒有應答,然而她手上的解剖刀卻已開始飛快的游走起來。她的刀工當年在本科畢業時去醫院裏見習就深得帶教老師的欣賞,讀研後雖然方向有所變化,刀工的基本功還是在那裏,快準狠的從屍體的兩耳後開始到喉嚨口再繼續直線一刀到底,裏面碾爛互相交纏粘連的器官立馬就完全暴露了出來。
十幾分鐘後,黎江晚将她剛才親手挪移分離過的髒器一一歸位,又把附近鐵軌上的所有殘骸也都收集回來仔細檢查了下,“器官齊全。”因為好幾個髒器都已經被碾壓崩裂的完全變形,她這會也只是勉強把那堆類似肉漿的東西大致梳理了下在死者的腹腔裏勉強歸位。
也不存在死者器官失蹤的情況。
依舊毫無頭緒。
“帶回到技術科那邊分析下死者的血液,檢查下死者生前有沒有被注射過什麽藥物。”沈峥自己再三檢查過現場都沒發現什麽明顯的線索,因為這個案子的突發性,已經臨時封鎖了A市火車站的站口,直接導致了後面要經過A市的所有列車班次的延遲。
沈峥說完後現場的大夥都開始收拾,而局裏那邊專門負責運輸屍體的師傅之前也被喊過來在旁邊候着,黎江晚收手後,那幾個師傅就訓練有素的把殘缺破碎的屍體放進車裏運到所裏去了。
Advertisement
黎江晚他們回到辦公室後,天色已經大亮了。這都忙了一天一夜了,一共就這麽幾個人手,第二天還得上班,小張大白他們回到辦公室直接就趴在桌上争分奪秒的補覺起來。
黎江晚回到局裏後第一件事就是沖到宿舍裏洗澡去了。
有些心理障礙,她就是沒辦法輕易跨越過去。
宿舍裏的熱水器都還沒開熱水,她直接就把花灑上的水龍頭灑到最大,倒了一堆的沐浴露在身上和手上拼命的搓洗起來。
黎江晚洗好澡後出來時,才覺得之前紊亂的神智稍微清醒了點,她想着大白他們這會還有可能在辦公室那邊加班,她一個人溜到寝室裏上趕着洗澡的确有點過了,想到這時黎江晚潦草吹了下頭發換了衣服就急沖沖的往辦公室那邊趕去。
等她氣喘籲籲的跑回到二樓那邊,拐彎時倒是毫無預兆的和沈峥遇到了。
一個是身上還帶着剛沖洗過後的沐浴乳的清香味,另一個則是明顯的汗水味,身上的衣物也是髒兮兮的。
擦肩而過的時候,黎江晚輕聲喊了一句沈隊後就疾步往辦公室那邊走去,臉上立馬跟着隐隐漲紅起來。
也許是敏感的自尊心還是其餘的什麽在她心裏作祟着,然而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她覺着,此時的自己都有點讨人嫌。
“距離上班還有兩個小時多,大白他們在辦公室裏補覺,你回宿舍休息。”都已經走過去幾步的沈峥突然開口說道。
“哦。”黎江晚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說這事,不過大白他們在辦公室補覺和自己也沒什麽關系,她應了一聲後愣了幾秒還是繼續往辦公室那邊走去。
還是趴在辦公室那邊休息一會好了,黎江晚心想道。
到辦公室那邊,黎江晚才看到為了休息方便和前面的窗簾都拉下來,整個辦公室暗沉沉的,而趴在桌上休息的大白小張還有賈洪新他們都已經睡熟了,每個人的鼾聲都此起彼伏着,倒像是一首雜亂無章的鳴奏曲似的。
黎江晚本來還想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休息一會,尤其是大白的鼾聲實在太誇張,她沒聽幾分鐘就不得不起身往外面走去了。
看來,這幾位都患有嚴重的阻塞性睡眠呼吸暫停低通氣綜合症,改天抽空她得好好和大白科普下打鼾的弊端勸他早點去檢查治療下。
黎江晚想到這時才無奈的往宿舍那邊走去,過去的路上,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沈峥的提醒,難道他讓自己回宿舍休息的原因其實就是因為這個……
等到第二天上班後,辦公室裏又立馬回複到無比忙碌的場面。大家夥都還是集中忙妞妞的被害案情,只可惜都忙了一天,還是沒有明顯進展。
臨近下班時,技術科那邊的血液分析倒是出來了,屍體的血液裏測出有麻醉藥的成分,但是因為屍體被碾壓破壞嚴重,指紋什麽的都提取不到。局裏的戴法醫還沒回來,屍體就被擱在冷藏櫃裏沒有進一步送檢。
“麻醉藥?難道妞妞是被麻醉昏迷後才遇害的?”大白指着分析報告問道。
“不一定,也許是還有其它的原因。一般這種成分的麻醉藥是全身麻醉用的,妞妞應該是還有其它我們沒想到的遭遇。”黎江晚開口說道,大白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很快就到下班時間了,因為大家夥都已經不眠不休了兩天一夜了,沈峥要求大家都準時下班回去休息了。
大約是因為昨天他說那番話時的冷酷無感,黎江晚又莫名其妙的和他無聲置氣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方式,就是工作的時候能遠離他就盡量遠離他。
反正,就不想看到他。
黎江晚今天晚上也睡在宿舍裏,半夜裏她醒過來後居然就失眠的睡不着了。
黎江晚翻來覆去了大半個小時後就穿衣起來,往藏屍間那邊走去,開了裏面的大燈,對着冰庫裏的櫃子發呆。
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且矛盾,如果死屍生前是陌不相識毫無交集的,那麽下手解剖什麽的似乎都放得開一點,可是一旦死屍生前是和自己接觸過的,她每碰觸到死者身上的肌膚,仿佛都能看到死者生前重現的光景。
就好像這一下下的動刀下去,都能隐隐間看到妞妞的另一面魂魄就在自己的對面,天真無邪的目光盯着自己一刀刀的在她身上游離着。
所以那會在現場時她的情緒才會如此抵觸,甚至又挨了沈峥的一頓批評。
也是,在他眼裏,估計最不待見的就是自己這種臨陣脫逃的工作狀态吧。
黎江晚拍打了下自己的腦袋,再次深呼吸後把那個屍體從冷藏櫃裏推出來,大半夜的拿出來,屍身上還泛着發白的冷氣。
房間裏燈光慘淡,黎江晚深呼吸後把袋子拉鏈打開,之後重新在燈下把屍體模糊的髒器整理了一遍。
可是之前檢查了下髒器都是齊全的。
黎江晚重新把那些難以辨認的髒器再從腹腔裏整理出來,因為冷凍過外加時間久遠屍僵症狀也有所表現的緣故,先前在現場軟癱的根本拿不起來的髒器也都硬實了一點,白天在現場她雖然已經逼着自己去動手整理模糊難辨的髒器,但是主觀意識上還是頗為抵觸的。
這會夜深人靜,她努力讓自己摒棄雜念盡量專注手上的東西。黎江晚無比專心的重新歸位起來,甚至把裏面碾破亂繞的腸子也都重新理順起來,她理了近個把小時,原本還隐有牽連的各個器官才是徹底分離回去,說也奇怪,黎江晚本來以為好不容易把碾壓變形的小腎髒也歸位回去,只不過她才挪動了下,那小腎髒居然就明顯的挪動了下。
黎江晚不可思議的回憶着剛才看到的場景,之後繼續大幅度的挪動了下腎髒,沒想到這麽一挪,那腎髒居然滾動了下。
怎麽可能?腎髒雖然被碾壓變形,但是和身上其餘髒器應該還是有血管之類的牽連在一起的。
黎江晚心頭的疑團越來越大,她心裏發毛歸發毛,繼續把另一邊的腎髒也同樣挪動了下,毫無意外,那個腎髒此時冷凍變硬後居然也很容易挪動起來。
黎江晚幹脆把這兩顆腎髒直接拿出來放在上面仔細觀察起來,下一秒,黎江晚就想到了其間的秘密所在。
她剛想到其間的緣由,也被設計者瞞天過海的方案所震驚。
黎江晚還盯着那腎髒在發呆,門口外面的走廊那邊突然傳來突兀的腳步聲,黎江晚這會腦海裏在迅速回想着案發時的現場複原情景,冷不防丁的聽到門口處傳來的腳步聲,她以為是自己半夜想案子想得走火入魔的幻覺,特意發重的連着咳嗽外加大聲的清嗓子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回來。
只不過她剛誇張的咳嗽完,門口處已然響起沈峥的聲音,“是我。”
他把黎江晚的咳嗽聲當成了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