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現在是淩晨三點半,蔣櫻櫻已經整整哭了四十分鐘。
階段一:嚎啕大哭。
“她憑什麽看不起我?五十塊錢兩件的短袖怎麽了?再便宜也是我自己掙錢買的!她有錢就能看不起人嗎?”
廢話,有錢當然是可以看不起人的。看在我和蔣櫻櫻這麽多年感情的份上,我沒有把這碗毒雞湯喂給她。
階段二:抽抽搭搭。
“他從來沒有告訴我過我他家是幹什麽的,他一直瞞着我,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和我走到最後。”
他瞞着你是他不對,可是親愛的櫻子,你有告訴過他,你家裏的事情嗎?
沒有,你也在瞞着他。
你看,你們都沒有向對方坦誠。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階段三:無聲流淚。
蔣櫻櫻哭累了,她開始發不出任何聲音,嗓子裏像被塞入了一大團棉花,嗚嗚咽咽的細碎聲響全被棉花吸收了。
最後,哭的筋疲力盡的蔣櫻櫻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淚水凝結在她的眼睫毛上,她微微顫抖一下眼皮,淚水就噗噗簌簌的落進了空氣裏。
不過也有可能是被莫羨打暈過去的,剛才我看見她手作刀狀在蔣櫻櫻的後脖頸處比劃了好幾下。
蔣櫻櫻從小就是個自卑敏感的人,上有一個脾氣不好的姐姐,下有一個不懂事的弟弟,她作為老二夾在中間,從小到大受了不少的委屈。
而她父母的重心一直都放在最大的姐姐和最小的弟弟身上,年齡夾在中間的蔣櫻櫻,永遠是被忽略掉的那一個。
這樣的成長環境,使蔣櫻櫻對待任何人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使別人生氣。就連在感情裏,她都小心地不能再小心,一直保持着低姿态。
看着她這樣,我心裏很不好受。
當初方嘉禾和她表白,還是我支持她去勇敢嘗試的。
都怪白菖蒲,他把方嘉禾誇的跟朵花似的,卻只字不提方嘉禾的家庭環境。
不行,一想到白菖蒲,我就想殺人。
“青啊,我困了。”莫羨迷迷糊糊的叫着我的名字。
她把腦袋枕在蔣櫻櫻的肚子上,似睡非睡的小聲說道:“陳雲天,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剛才,莫羨接着酒勁問他,我要是離婚了,他會不會娶我。
陳雲天還沒來得及張開嘴巴,甚至還沒來得及想怎麽回答,就被蔣櫻櫻突然爆發出的哭聲吓得大腦一片空白。
現在蔣櫻櫻睡着了,莫羨再一次提出了這個問題。
“等我睡着了再回答,三秒鐘就可以……”莫羨嘟嘟囔囔的說道,“三,二……”那個“一”還沒有出來,她就進入了夢鄉,她累壞了,竟不自覺的在睡夢中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我踹了她兩腳,她哼唧兩聲,睡得死沉。
這一夜,真的真的好漫長。
“哎你……”我本想問陳雲天的是,你困嗎,可我一看向他,發現他正在看我,我倆的視線直直的撞在一起,把我給撞懵了。
想要說的話卡在了嗓子裏,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視線的交彙處毫無火花。
陳雲天的臉瘦極了,他的顴骨突了出來,眼窩凹陷了一塊。但和白菖蒲天生的深眼窩不一樣,陳雲天的眼窩顯得他特別疲倦。
他和以前一樣,卻又好像不一樣了。
“你會離婚嗎?”他問我。
“你會娶我嗎?”我反問他。
“不會。”我倆同時說道,然後同時笑了起來。
我果然沒有喜歡錯人,眼光真好,怎麽可以這麽好。
“你知道嗎?我還以為你這次突然出現是來重新追我的呢,害我一直擔驚受怕的。”
“偶像劇看多了吧!再說了,追你的話明明是我吃虧,你害怕什麽?”
“害怕被曝光,害怕你的粉絲們來撕了我。對了,你為什麽要來找我?”
“想看看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看的結果呢?”
“還不錯。”
我和陳雲天躺在沙發上斷斷續續的聊着天,把聲音壓的很小很小,像高中我倆做同桌上課說話時一樣,既怕被別人聽到,又怕對方聽不到。
上有老師虎視眈眈,前有莫羨那個八婆,旁邊後面有吃瓜群衆,這導致我和陳雲天不得不從嗓子眼裏發聲,以能聽見為标準,絕不放大一絲一毫。
下課之後,莫羨問過很多次,我倆在叽叽咕咕的說些什麽。而我則會沖她勾勾手指,等她一臉期待的把臉伸過來,我湊在她耳邊,神神秘秘的告訴她,關你屁事。
“你倆天天在一起,哪來那麽多的悄悄話。直接結婚吧,啊,結婚吧。”莫羨翻着白眼說道。
懶得理她。
其實我和陳雲天并沒有說什麽秘密的話,無非就是老師講課好無聊,肚子好餓,好想睡覺,昨晚看小說到半夜……之類無聊的事情。可我就是喜歡小聲地說,不喜歡被別人聽到,就好像這是專屬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只有對方可以知道。
那個年紀的小心思和小暧昧,現在看起來特別幼稚。
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那麽少女的時候。
“常小青,你睡着了嗎?”
陳小天,我沒有睡着,只是閉上了眼睛。
“說真的,你恨我嗎?”
嗯,我恨你。從小到大你一直在我身邊,可是你卻突然離開了我,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分手後的這幾年,我一直都在想你,我對不起你。可更讓我覺得抱歉的是,我對你的想念,好像無關愛情。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想,我失去了你,就和失去了親人一樣。”陳雲天慢慢的說道,他看着天花板,一顆淚珠悄無聲息的從眼角滑落下來,聲音哽咽而嘶啞。
他終于,講出了心裏話。
時隔這麽多年,他才認清楚自己,認清楚這份感情。
你懂這種感情嗎?
你有喜歡過這樣一個人嗎?
你們是很近的鄰居,家長之間關系很好,你們一直在一個班,每天一起上下學,一起寫作業看電視,一起吃飯玩游戲,一起挨罵,一起被罰站牆角……你不在乎被他看見自己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樣子,他不在乎你嘲笑他被媽媽拿雞毛撣子抽的雞飛狗跳的狼狽相,你們太熟了,熟到就像是住在上下樓的親生兄妹或姐弟,對方的每一根頭發絲你都了如指掌。
到了青春期,荷爾蒙開始躁動。你漸漸開始覺得,應該談戀愛了,身邊的這個人就很不錯,因為你們一起長大,你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就是你的。恰好他也這樣想,于是你們就在一起了,青梅竹馬的感情羨煞旁人,你們也樂在其中。
然後有一天,你們分開了,再也沒有聯系。
你很想他,他也很想你,你們都在擔心對方過的不好,都在後悔沒有趁在一起的時候說一句我愛你。
後來,他的事業越來越好,你也遇到了一個合适的人,你結婚了,沒有再想起他。
再後來,他出現在你面前,除了驚訝和震動,你心裏更多的卻是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像見到了工作忙碌久不回家的哥哥,像見到了國外留學多年未見的弟弟。在不知不覺間,你們的感情早已變得比你以為的還要深。你清楚的意識到,他對你而言,不僅是你的前任,更是好久不見的親人。
而他,也是這樣想的。
陳雲天,即使多年不見,你我還是同樣的默契,就連對這段感情的看法都是一模一樣。
你是否和我一樣,為生命中出現過的對方而感到慶幸呢?
在我和陳雲天“互訴衷腸”的時候,這個城市的另一邊裏,有三個男人已經急得炸開了鍋。
我一時沖動從家裏跑出來之後,才想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地方可去。莫羨的父母來了,蔣櫻櫻去了方嘉禾家裏,哪裏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而我出來的太匆忙,沒有帶身份證,連酒店都住不了。
在我想着要去工作室湊合一晚上的時候,我接到了莫羨的電話。
“我跟我爸媽吵架了,你收留我一晚上呗。”莫羨氣勢洶洶的說。
我還沒開口,蔣櫻櫻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我只得先挂了莫羨的電話,接通了蔣櫻櫻的。“青啊!我沒有地方去了,能不能在你那裏住一晚上?”蔣櫻櫻哭的稀裏嘩啦。
所謂無巧不成書,我又接到了一個電話。
看着這個陌生號碼,我敢用我的一只手臂打賭,絕對是他。
“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他說。
半個小時之後,陳雲天看見我和莫羨蔣櫻櫻三個人勾肩搭背的出現在他家門口時,他恍惚以為回到了高中時代。
那個時候,這三個女的,也經常這樣出現在自己家的門口,然後把家裏折騰的天翻地覆。
”這就是你非要來我家的原因?”陳雲天後背發涼,突然生出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我們三個默契的點點頭:“是不是很感動?”
陳雲天:“不敢動,不敢動。”
到了陳雲天家,我們三個人徹底放飛自我,好好的發洩了一通,把煩心事全都抛到了腦後。
當時我沖出門之後,白菖蒲并沒有着急,他想我肯定會去找莫羨和蔣櫻櫻,不會出什麽事的。
可沒過多久,方嘉禾就找上門來,他以為蔣櫻櫻來投奔我了。
白菖蒲還是不着急,“不是還有一個?”他說。
“莫羨的父母來了,今晚就住家裏,你覺得櫻櫻和常青會去她家嗎?”方嘉禾急得跳腳,“而且我給莫羨打過電話了,她不接。”
“常青的那個徒弟,去找他。”白菖蒲突然說道,他拿上手機和鑰匙,邊說邊往外走。
方嘉禾大喜:“老白,還是你聰明。哎,你知道程盛家住在哪嗎?”
白菖蒲的腳步停住兩秒,然後“嗯”了一聲。
第一次見到程盛,也就是一起吃飯的那個晚上,程盛一直很激動的和白菖蒲搭話,而白菖蒲就很禮貌的點頭或者搖頭,話不多不少,客氣把兩個人的距離拉的很遠。
等上菜的時候,我去了趟衛生間。趁着我不在,程盛竄到了我的位置上,跟白菖蒲要他的聯系方式。
“為什麽?”白菖蒲問他。
“等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告訴你。”程盛神秘的眨眨眼睛。
白菖蒲長長的眼睫毛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神。他只考慮了一秒鐘,就答應了程盛:“好,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有二十歲嗎?”
“我二十二啦!”程盛撇了撇嘴,誰讓他長了一張娃娃臉,誰看都覺得他還小。“這就是你說的條件啊?”
“我的條件是,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白菖蒲看着他。
“為什麽?”程盛誇張的問道,哪有一上來管人家要家庭地址的。
白菖蒲學着他剛才的語氣說道:“等我去你家找你的時候我就告訴你。”
成交之後,程盛不忘感嘆,他的師娘,真是太酷了。
大晚上正在刷牙的程盛,一打開門被兩個帶着殺氣的男人吓的差點把牙刷咽下去。
連招呼都沒打,白菖蒲和方嘉禾一把撥開程盛便沖進了他的家裏,兩個人分頭行動,一個看卧室一個看陽臺,然後再看廚房和衛生間,就連客廳的沙發底下都不忘瞄上兩眼。
“不是,兩位大哥,你們這是尋寶還是捉奸啊?”程盛叽裏咕嚕的說道,一張嘴泡沫亂飛。
方嘉急吼吼的問他:“常青她們三個不在你這裏?”
“你覺得,我師父她們要是在這裏的話,我會穿成這樣嗎?”程盛張開雙臂,呈“大”字型晃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背心和短褲。
說的有道理,如果家裏有女人在,即使關系再好,也是不可能穿的這麽……涼快的。
方嘉禾疲累的癱坐在沙發上,他實在想不出,這三個人還能去哪裏。他把大致的情況和程盛說了一下,這期間白菖蒲一直都在沉默的看着牆壁上挂的畫。
聽完之後,程盛急得去衛生間胡亂抹了一把臉就想往外沖。方嘉禾和他一起,剛站起來,便被白菖蒲冷靜的叫住了。
“你們都不知道她們在哪裏,怎麽找?”白菖蒲皺着眉,語氣裏一點也聽出着急的意思。
見他這個樣子,程盛心裏氣不打一處來,自己的老婆離家出走了,不想着趕緊去找,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裏看畫。“你老婆不見了,你就一點都不着急嗎?”程盛激動的質問他。
“看得出來,你和我老婆的關系很好。”白菖蒲不緊不慢的說道:“就連牆上挂的畫都一樣。”
程盛看着他,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