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在唐一修懊悔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兇手的時候,他聽見白rap輕輕叫了他一聲。
“唐一修。”
唐一修急忙扭頭看過去,見白rap坐在床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擡頭看看唐一修,小聲地說道:“我的手,不能動了……”
唐一修心中一震,他無法得知那瓶點滴裏被加了什麽藥進去,也無法确定有多少流進了白rap的體內,他只能急忙沖過去一把握住了白rap的手,柔軟冰冷,無力地被他抓在掌心,一動不動。
“還有哪裏不舒服麽?”唐一修下意識緊緊把白rap的手握住,擡頭看着白rap的眼睛,黑亮的眼珠裏有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見。
“我……”白rap緩慢地眨了眨眼,像電影裏的慢動作,滿眼的茫然似乎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唐一修心中大急,想沖出去找醫生,又不敢把白rap獨自留下,只能伸手拼命按呼叫鈴,同時扭頭向門口大叫:“醫生!”
話音未落,他突然感到手臂一沉,回頭一看,白rap已經無聲無息地倒在了自己的懷裏,一動不動,安靜得仿佛睡熟了的孩子。
唐一修愣在了當場,他見過太多同事受傷甚至犧牲的場景,卻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如墜冰窟的絕望,他甚至不敢去探一下那人的鼻息……
他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可能只有幾分鐘,也可能足足有半個世紀,直到醫生沖進來,把白rap從他懷裏拖出去,他甚至下意識想拔槍,但在看見臂彎中毫無知覺的白rap後瞬間清醒過來。
“醫生……”他的懷裏沒有了白rap的溫度,像失去了依賴的孩子,死死抓住了醫生的手臂,“救他。”
“放心,我們會盡力的。”
醫生這麽說着,便急匆匆把唐一修推到了病房門外。
在病房外等待的時候,小鄭小王相繼歸來,均向他搖搖頭。
醫院人流量多,抓捕不到是意料中的事,唐一修交待他們去調一下醫院監控,便自己獨自一人站在病房外等待。
搶救時間其實并不長,前後加起來不過一個小時,醫生出來時拍了拍他的肩:“是一種神經毒劑,幸虧發現得早,注入他體內的份量很少,只引起了短時間的神經麻痹,別擔心。”
唐一修瞬間松懈下來,倒退了兩步,頹然坐到了椅子上。
“還好……”
他還活着。
南奧市跟大部分城市一樣,在半夜陷入光怪陸離的幻象之中,流動的霓虹和或清醒或沉迷的人群彙成了一片迷惑人心的洪流。
刑偵隊裏依然燈光通明,這是常态,張隊走進去的時候四下看了一下,卻只看到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埋頭工作。
“一修?”張隊叫了一聲。
唐一修猛然擡起頭,看見張隊立刻起身打招呼:“張隊你怎麽這個時候來?”
張隊壓壓手示意他坐下:“我明天在省裏有個會議,這幾天太忙沒有時間整理材料和發言稿,臨時過來抱個佛腳。你呢?這都幾點了?你明天不用上班?”
唐一修坐下,一邊整理桌上亂七八糟的地圖:“白rap在十天後有個專輯預售會,他堅持要參加,我看一下會場的平面圖,看看有沒有盲點,這種活動人多,現場安保基本是沒什麽用處的,我看看哪裏能安排我們的人進去……”
張隊越聽越不對,開口打斷了他:“你的意思是?”
唐一修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下來,擡頭正色對張隊說:“張隊,下午是我不對,我願意參加誘捕行動。”
張隊愣了一下,下午明明還那麽抗拒,為什麽短短幾個小時就徹底改變了主意。
“張隊。”唐一修并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急切地把幾張平面圖送到張隊面前:“我把大致幾個點的位置标出來了,你看看還有啥要補漏的?”
張隊把心中的疑慮按下,低頭細細看着平面圖:“這個點安排兩個人就夠了,二樓這裏,你漏了……”
兩人不知不覺就讨論了整整一晚,天亮後,張隊疲憊地伸了一個懶腰,再一看時間:“我要去趕高鐵了,不然來不及參加那個會議了。”
說着便匆匆忙忙出了門。
坐到高鐵上後,張隊恍恍惚惚想着:我昨晚去隊裏原本是打算幹嘛的?算了,有點困,先睡一覺再說。
唐一修踏着吃飯的點到了醫院,白rap醒着,體內的餘毒清完後,他便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坐在病床上抱着筆記本電腦一點一點确認着十天後的流程。
唐一修進來時動靜很輕,白rap太過專注并沒有發現,倒是坐在一邊的經紀人看見了他,起身向他點了點頭,向門口輕擡了一下下巴。
唐一修會意,輕輕放下手中的外賣便跟着經紀人走了出去。
“你好,唐警官,我是姚梅,小白的經紀人。”經紀人向他伸出手,“謝謝這段時間你對小白的保護。”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唐一修禮貌地笑了笑。
“十天後的預售會,我本來是堅決反對舉辦的,但是小白堅持……”姚姐嘆了口氣,“也難怪,他為這張專輯準備了三年多。”
唐一修心中一顫,三年的期盼,卻被他們處心積慮用作抓捕兇手的一場戲,但是他別無選擇。
姚姐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苦笑了一下:“小白是個好孩子,雖然總有關于他的各種流言不斷,但他真的是個很善良也很努力的孩子,我們也不想在這種事上掃了他的興。”
“但是……”
“對我個人而言,他的安全遠比他的前途來得重要。”
“所以,唐警官,請一定要确保小白的安全。”
唐一修再次走進病房時,白rap剛放下筆電,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病號服的下面幾顆扣子沒扣好,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細腰,側身彎出漂亮的曲線。
“唐一修!”白rap一轉頭看見了他,興奮地向他招招手,又拍了拍病床上空出的位置,“來聽我的專輯!”
唐一修在他身邊坐下,看着他翻出一副耳機,修長的手指細心地把耳機線順好,然後拈着一個耳機塞進自己的左耳,再拈着一個塞進了唐一修的右耳。
唐一修原本以為自己會聽到一些激烈的音樂,卻沒想到入耳就是一段輕聲的吟唱。
……
未盡的那些,是你在我腦中描繪出的未來的形狀
即使觸摸不到,也能确認前進的方向
……
唐一修第一次聽見白rap用低沉的聲音唱出溫柔的情歌,他側頭看過去,正好對上白rap的目光,微微帶着點笑意,含着一些唐一修看不懂的情愫。
“喜歡麽?”
白rap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輕聲問他。
即便面對罪犯冰冷的槍口都未曾退縮過一步的唐一修,生平第一次向後退了一小步。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聲回答:“我不是很懂這些……”帶着怯懦。
耳機的歌還在唱着。
……
路終究有盡頭
夢也總歸要醒來
我都忘記了
你也不必記得
……
白rap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半晌才垂下眼簾,低頭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
TBC
再給他多一點時間。
他一定能從這種莫名其妙的依賴和眷戀中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