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重逢
如鐵想想喝醉酒一派天真的承淵弟弟, 一陣心疼, 安慰他道:“是她有眼無珠, 錯過了殿下, 不是殿下的錯。”
對比顧卿儀落魄的丈夫孫少祖, 如鐵也覺得她極度沒有眼光, 似乎當年那男子還用下作手段騙了她,後來又百般嫌棄她。如鐵曾對她心生憐憫, 如今卻不再這樣想, 有時柴米油鹽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心, 這或許就是她心心念念抛棄榮華富貴、抛棄家族,得來的與心上人在一起的機會,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看起來也更像她傷害身邊的人, 任性妄為得來的報應。
其實貧賤夫妻也有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但顯然不是顧卿儀與他争吵不休的丈夫。追求真愛本身并沒有錯,錯就錯在, 她從沒真正了解過抛棄榮華富貴、抛棄家族之後的“幸福生活”, 也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 更沒有看清她的良人是不是真的值得她舍棄一切托付終身。
一頭熱血就紮進去不管不顧, 不是勇敢, 而是魯莽,不是純真, 而是愚蠢, 還要求所有人都原諒她, 接受她,祝福她,沒的叫人惡心,還是少打着真愛的幌子,自私自利了。
穆承淵道:“皇祖母千方百計保下了顧小姐,也要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再提顧卿儀失節之事,以保全顧家的顏面。我應了,皇祖母對我心有愧疚,後來又與父皇為我張羅了幾次指婚,可是我一見那些小姐,就會想起曾經受過的屈辱。”
那些女子,對他會是真心的麽?會不會又背叛他,一個與他青梅竹馬的顧卿儀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又會如何?
穆承淵心平氣和道:“所以,我再不信什麽情比金堅。聽說她後來過得也不太好,只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因他信守對太後的承諾,并不能肆意吐露,直到如鐵找到了真相,穆承淵深覺,這段過去終于成了他可以平靜談起的往事,如鐵真是功不可沒。
“殿下……”如鐵握住他的手,心疼得無以複加,輕聲呢喃道:“我不會背叛你,也不會離開你,你可不可以喜歡我?”
穆承淵微微一笑,注視着他澄澈的雙眼,反問:“你會嗎?”
“我會。”如鐵慎重地舉起一只手,并起三根手指:“若殿下不信,我可以發誓的。”
一瞬間,穆承淵眼眶有些發熱。
顧卿儀對他來說已成了過去,眼前的這個人可信嗎,會不會又欺騙他,背叛他,留下他一個?
這些他都不得而知,可是這一刻,他卻想試圖信一次這個會為他淚流滿面的少年,反正他也實在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殿下,公子,打擾了,屬下有要事禀告!”
玄亮急切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打斷了他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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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承淵起身将門打開,玄亮大步流星走進來,行了個禮道:“殿下,公子,小吃店有人鬧事。”
如鐵聞言吓了一跳,急道:“怎麽回事,何人吵鬧?”
大楚民風還是挺不錯的,如鐵并沒有額外請什麽保镖護院。
玄亮道:“小吃店的人遞了消息,一對夫妻在店裏發生口角打起來了,具體原因尚不清楚。”
怎麽最近總是接二連三出這種事?如鐵生怕打起來把小吃店搞砸了,急得不行,穆承淵看在眼裏,道:“既如此,你便随玄亮過去看看吧。”
如鐵應了一聲,随玄亮出了屋,過了一會兒又特意跑回來,一雙眼睛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魂不守舍地走了。
他前腳剛離開,穆承淵的臉便沉了下來,冷聲道:“玄明,你也與本王走一趟。”
如鐵的店已開了個把月,皇城誰人不知這店與睿王府有關,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睿王府的店裏生事。
如鐵到時,小吃店外已聚了一堆看客,店裏的桌椅板凳倒了一大片,打架的男女已被強行分開。店裏雖沒請保镖,但是每日都有輪流值守的夥計防個盜什麽的,大事這些人做不了主,也是頭一遭遇見這種情況,見如鐵終于到了,心中一塊石頭也就放下了。
打架的兩個人,暫時都安靜了下來,男子臉上被撓的滿是一道一道的指甲印,女子嘴角眼角都有淤青,發髻也被扯亂了。
如鐵還奇怪怎麽會有夫妻吵架吵到小吃店來的,一看可不就是顧卿儀與孫少祖這對奇葩。
顧卿儀見了他仿佛見到了救星,奔過來哭着道:“小顏,快幫幫我,我丈夫他要打我!”
孫少祖道:“賤人!你以為有人來了就能護得了你嗎?我說你為何要來這家店吃馄饨,還在這裏找活幹,鬧半天這店竟是你以前的情夫開的,真是臭不要臉!”
顧卿儀受不了這種污蔑,跳起來道:“是他又如何?他比你好一千倍,是我對不住他!”
說罷,竟捂着臉嗚嗚嗚地哭了。
如鐵腦子裏嗡地一聲,什麽以前的情夫,孫少祖這個混蛋竟敢颠倒黑白攀扯睿王,顧卿儀也是個拎不清的,這事與睿王有何關系,說了半天不還是沒說清嗎!
但凡沾到一點桃色,人們都意淫地起勁。他已聽見有人在好奇地打聽,這家店的店主到底是誰。
如鐵不可能讓人說出穆承淵的名號,壓低聲音對玄亮道:“能不能想法子讓那男子閉嘴?”
玄亮早看那人不順眼了,藏在衣袖下邊的手掌一翻,隔空打出一道勁風,孫少祖只覺胸口好像被誰重重拍了一掌,接下去嘴巴開開合合,可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如鐵站出來,朝四下大方地拱了拱手,一臉正色對孫少祖道:“這店是我與幾個朋友一起開的,我就是店主,但我根本不認識你。若你再胡說八道,壞我清名,我一定去府衙告你诽謗之罪!”
身後的夥計見公子都發話了,紛紛跟着大罵孫少祖:“這是在外頭,又不是你家,憑什麽動手打人還毀了店裏的東西,快賠錢!”
孫少祖傻眼了,這小吃店的後臺不是睿王府嗎,怎麽會是一個小孩子當家?
他本以為能把睿王鬧出來,以當年之事要挾,說不定能得一大筆封口銀,沒想到竟搞錯了,還要反過來叫他往外賠錢?
孫少祖早年以做生意為名,把顧卿儀偷偷從家中帶出來的那一點嫁妝都揮霍得差不多了,還欠了一屁股債,見勢不妙拔腿就跑,也沒管一旁的妻子。顧卿儀望着丈夫的背影默默流淚,她到底嫁了一個怎樣的人啊,三天兩頭與她吵架不說,還在大庭廣衆下對她大打出手,以前的溫柔體貼全都沒了。
孫少祖心虛地一逃,看的人沒有熱鬧可看,也陸續散去。
如鐵讓人把顧卿儀帶進店裏,顧卿儀跪下來道:“小顏……顏公子,你是睿王府的人吧,求求你幫幫我,讓我見睿王一面!”
如鐵屏退了左右,包括玄亮,這才對她道:“對不起,殿下他不會見你,你求我也沒用。”
“不,他會的。”顧卿儀擦了擦眼睛執拗地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他對我很好,甚至為了我一直不娶——他一定是在等我。”
如鐵見過不少不要臉的,還從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對這位顧小姐的同情丁點都沒了,冷聲道,“不管以前如何,你與殿下已是陌路。你而今有婆婆有丈夫,請牢記你的身份,別再妄圖打擾殿下。”
“不!!”顧卿儀絕望地道,“這是你說的,不是他,不是他!!他與我青梅竹馬,不會這般絕情!”
“為何不會!”如鐵一聲冷笑,“你真自私,當初棄他而去,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你絕不絕情——你有沒有想過他才是你的未婚夫,是你的青梅竹馬?”
顧卿儀道:“對不起,我當時也是受了蒙蔽,我已知錯,後悔了,所以我才會來尋他,求他原諒我……”
如鐵毫不客氣道:“算了吧,若道歉有用,還要捕快做什麽?你讓他原諒你,然後呢,你再與他在一起嗎?”
顧卿儀道:“只要他心中有我,有何不可?”
怎麽過了這些年,這個人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如鐵厭惡地道:“哦,到時你再離開你現在的丈夫,和殿下在一起?別做夢了!多謝你當年不嫁之恩,殿下如今很好,太後娘娘和顧家早就對外宣布顧小姐已死,你竟敢冒充顧小姐,小心被太後娘娘得知,要了你的命!”
顧卿儀肉眼可見地打了個哆嗦,她沒料到如鐵會當着她的面說出這番狠話來。太後當年的确曾告誡過她,不許她再出現在自己面前,否則殺無赦,顧卿儀不敢去招惹太後,也不敢返回顧家,否則她後悔了,第一個就該找顧家求助才對。思來想去,眼下只有睿王仍念着她,她又怎能不費盡心機接近睿王,求他把自己帶回到以前無憂的生活,哪怕要她嫁給睿王,她也毫無怨言。
抱着這唯一的希望,她曾去過睿王府,可府門前的侍衛就像石頭做的,沒人理她,她也進不去。後來聽說睿王府在皇城有家小吃店,她先摸到了小吃店的位置,也混入小吃店找了份活幹,眼看離睿王越來越近了,可是這個顏如鐵卻推三阻四,不肯助她!
顧卿儀眼裏飛快地閃過一絲怨恨,争辯道:“你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想見他一面。”
如鐵道:“我家殿下日理萬機,沒空見你。我這裏地方小,也住不下你這尊大佛,請回吧,往後都別來了,另外把你丈夫弄壞的那些桌椅板凳都結一結。”
按他的心性,本不想把事情做絕,可是顧卿儀就像一條不要臉的蛇,你對她好,她就要千方百計地纏上來,唯有對她掄一掄鋤頭,叫她死了這條心。
哎,這樣的人當初怎就成了睿王殿下的未婚妻了,貴妃娘娘和皇帝的眼光還真是不咋滴。
顧卿儀被請了出去,還依依不舍回了好幾次頭,店裏夥計對她都冷若冰霜,沒人在意她,顧卿儀含淚出了店門,迎面卻見到了一個人。
這幾年,她在民間吃盡了苦頭,絕美容顏早已不在,可這個人仍是臨風玉樹,一如當初。
承淵……
顧卿儀潸然淚下,以前怎麽就被豬油蒙了心,竟會舍棄堂堂郡王不要,選了一個只會甜言蜜語的下人?
看一看孫少祖究竟帶給了她什麽,每天天還沒亮她便要起床幹活,伺候丈夫和家裏老太太,忙裏忙外沒個停歇,她原本白皙無暇的手早就布滿了繭子,玫瑰紅的臉蛋也只剩下枯黃。起初濃情蜜意仍在,孫少祖也常哄着她,縱使受點委屈也算甘願,可等她從顧家帶出來的貼補用完,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孫少祖的本性便暴露出來,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吵鬧不休是常事,在她嫁給他兩年都無所出後,他更是變本加厲對她動了手,甚至……甚至要她去做暗娼,說這樣錢來得快,她怎麽肯,又怎麽甘心?
她寧可抛頭露面,去給人做工掙錢。
這些年,她曾在一些富戶打雜,親眼見過這些人家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與她以前相比,這些算得了什麽呢,她以前是惠安侯府的嫡小姐,誰不知太後娘娘就出自惠安侯府,連皇帝的妃嫔見了她,也要親親熱熱叫她一聲顧小姐的!
身份地位到底意味着什麽,當她失去了本該屬于她的一切,她才知道被她肆意抛棄的過去究竟有多好,幸好天可憐見,讓她與睿王重逢,她一定還有機會回去的!
顧卿儀慌忙整理了一下衣物,她雖容顏不在了,到底也不想在穆承淵面前太過難堪。
“承淵!”她試圖用最甜美動聽的聲音呼喚眼前的青年,“對不起,這些年我吃了不少苦,才知你對我最好……”
穆承淵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表情看着她,待她抽抽噎噎把滿腹的委屈都哭完,才冷冷說了一個字:“滾。”
顧卿儀一下子跌坐在地,她想起來了,那表情,其實叫做深惡痛絕。
如鐵想起顧卿儀的話就來氣,一個人在後院悶頭坐着,不一會兒來了個人,也默默在他身邊坐下了。
“殿下?!”
如鐵張了張嘴,睿王怎麽來了,這會兒過來,會不會中途遇見顧小姐啊,他倒不是怕睿王對顧小姐有餘情,只是怕睿王會難過罷了。
“你方才有沒有見到——”
穆承淵淡淡一笑:“什麽?”
“……沒、沒什麽。”
以後還是盡量別提顧小姐,這對于睿王來說是道疤。他已說得很清楚了,顧小姐也不會再上門了吧。
以前如鐵也會好奇顧小姐究竟長什麽樣,待見到了真人,他再也無法直視追求真愛這四個字了,也難怪穆承淵會讨厭出格的人。
其實算起來,睿王府最出格的不就是他了?
自己不覺得,成天追在穆承淵後頭表白,也許對方最反感的就是他這樣的。
“唉。”如鐵發愁地嘆了口氣,“我是不是經常讓殿下很難辦?”
穆承淵道:“…………還好。”
如鐵道:“殿下,我會努力做一個規規矩矩的人,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穆承淵笑,方才在玄明的安排下,他把如鐵與顧卿儀之間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說不感動是假的,畢竟如鐵替他說出了心聲,這麽多年來礙于太後的顏面,沒人會主動替他抱不平,唯有這個傻不愣登的少年會在意他,心疼他。
穆承淵忽然就想俯身親一親這個少年。
若如鐵這時擡頭,一定會覺得睿王殿下中邪了,目光額外溫洵,可他正忙着無精打采,覺得自己追求睿王仍是漫漫長路,錯過了睿王殿下難得外露的一點柔情。
想規規矩矩做人?沒問題!
睿王殿下想,再給一點時間就再給吧,本王且再等等,看你還有何幺蛾子,到時候一并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