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碰瓷
如鐵坐上馬車,疲憊地揉了揉額頭,他本沒那麽良善,但是回顏家一趟把錢都給出去了,這種平時想想就很傻缺的行為,他卻毫不猶豫地做了,還做得相當開心,也許真是把顏家當成親人了……
如鐵走神地想,也不知王氏這一胎是男是女,若是男孩,按着顏老爹的起名風格,難不成又要多出一個如錫?
他正腹诽着便宜老爹的品味,馬車驀地一震,停了下來。
“玄亮,怎麽了?”
如鐵想探出腦袋來看個究竟。
玄亮的聲音道:“公子,遇見了一點意外,別着急,屬下來處理。”
有地方坐怎會急呢?如鐵掀起了馬車簾子,放眼望去,車前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個幹瘦漢子,正抱着腿哎哎叫喚呢。
如鐵道:“壞了壞了,怎麽把人給撞了!”
玄亮繃着臉道:“沒有的事,咱們的車也不快,這人突然就沖了出來,還沒挨到他就躺下了。”
如鐵囧了,這年頭,還真有碰瓷的啊?
漢子見沒人理他,一使勁叫得更大聲了:“我的腿,腿斷了!”
如鐵在現代只聽說過,還沒真的見到碰瓷的,沒想到碰瓷古代就有,趕緊滾下車去瞅了兩眼,見這漢子三十出頭,手腳幹淨,衣服也穿得光鮮,一雙眼珠子不停亂轉,被捂住的地方也未見血跡,看樣子還真是來訛錢的。
以前他就想過,萬一遇見了碰瓷的要怎麽辦,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眼下遇見了,當然選擇反碰瓷回去啊。
如鐵忽然誇張地大叫一聲,抱着肚子在漢子旁邊躺下了。
本來要取令牌把人逐走的玄亮:“……”
漢子警覺地道:“你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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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鐵也學他的樣子叫喚:“肚子,我的肚子被你撞得好痛!!”
玄亮:“…………”
漢子道:“少睜眼說瞎話,你自己走過來的,我何時碰着你了?”
因這漢子一直躺在地上撒潑,也惹來了不少路人圍觀。
如鐵可不懼被人看,故意大聲道:“我家的馬車都沒挨到你呢,你就被撞了,那我沒挨到你,也可以被你撞啊。”
只可惜古代沒有行車儀,要不然查一查錄像斷是非忒容易!
這漢子就是個游手好閑的無賴,經常瞅準了有馬車路過就躺下來裝被撞,訛些錢財。一般坐馬車的地位如何,從馬車裝飾上能看出些門道,比如用紗簾珠簾的必是達官貴人,他不敢攔,也就欺負欺負一些用布簾的人家。這些人坐馬車都有急事在身,不會專門停下來與他理論,甩下些錢,罵一聲晦氣就走了,漢子屢試不爽,倒是頭一回碰了釘子。
如鐵已過十六了,可是十六之前經常餓肚子,身形矮小,瞧着倒像是十二三歲,漢子也沒放在眼裏,張口便罵:“你這小孩,分明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如鐵道:“我沒有,肚子真的好痛,大叔你可不能跑,各位走過路過的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幫忙把我們送去官府吧,我與這位大叔都受了傷,聽說官府會破案,會驗傷,幫我倆驗一驗吧!”
漢子一聽要驗傷,汗毛都豎起來了,惱羞成怒道:“我才不去!誰不知你們這些有錢人與官府穿一條褲子,你想耍賴就直說!”
說罷仰天大哭:“天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腿傷成這樣,往後可讓我怎麽活啊!”
他哭得大聲,如鐵這個戲精一點都不肯認輸,比他嚎得還傷心:“我一個人坐車路過,也不知怎麽了,無緣無故他就被撞了,還要我賠錢,我、我爹娘知道我闖禍了,一定會打斷我的腿,我往後可怎麽活啊!”
反正漢子打滾他也打滾,漢子哭天喊地他也哭天喊地,圍觀的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指着漢子鼻子罵:“趙大,你連人家小孩子都訛,還要不要臉了?”
也有人道:“該!成日作妖,就只許你訛別人,不許別人訛你?我可瞧見了,你根本沒被馬車撞,反而是你撞了這孩子!”
人們骨子裏對弱小者都有一種天生的憐憫,以前趙大訛人,路人一般不會主動說什麽,他們覺得坐得起馬車的人至少是殷實人家,不缺這點錢也不會在意,帶了些許幸災樂禍的心理,權當看熱鬧了。只是當趙大欺負到小孩子頭上,路人更同情小孩子,一個個正義感爆棚,就覺得趙大所為令人不齒,這會兒反而幫着如鐵訓斥起趙大來。
玄亮一聲暴喝:“少啰嗦,賠錢可以,先随我去見官驗傷!”
他本來是要亮出睿王府令牌,吓退這個不長眼的漢子,眼下形勢大好,索性也想讓趙大吃點苦頭。
趙大迫于壓力,爬起來啐了一口道:“你們全都是一夥的,欺負我一個,都給我等着!”
一扭身,他自己卻溜了。
玄亮把如鐵扶起來,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着道:“公子真聰明。”
如鐵摸了摸後腦勺,自己也笑了:“哎,失禮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這大叔有手有腳,竟平白訛人錢財,一點都不知羞。”
玄亮道:“若知廉恥,怎會去做無賴?”
還以為趙大這事兒就算完了,誰知如鐵還沒來及回到車上,圍觀的人群忽然讓了個道出來,趙大引着一個錦衣公子又回來了。
趙大理直氣壯一指如鐵:“主子,就是這個人,他……”
被稱作主子的眯眼一瞧,原來是個弱雞少年,便把趙大往旁邊用力一推,大罵道:“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廢物!”
趙大悻悻地退到他身後,扯着嗓子對如鐵示|威:“哼,小孩,你知道這是誰嗎?”
“誰呀?”
如鐵呆了呆,總不至于是傳說中的李剛吧。
趙大得意地道:“這位可是誠王府七公子,當今皇上的親侄子!”
哦哦哦!如鐵嚴肅地點點頭,誠王府不就是葫蘆娃家?可他……仿佛只記得六公子。
如鐵老實地道:“不認識。”
皇上親兒子他加起來都見過倆,親侄子真算不得什麽。
趙大被不識擡舉的小孩氣得半死,還欲再說,穆公子已不耐地擡了擡手,令他閉嘴。
穆公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就是你撞了本公子的小厮?”
如鐵向他拱了拱手道:“這位公子,您弄錯了,周圍路過的叔叔伯伯可都瞧見了,我的馬車根本沒碰到他。”
明明這位穆公子瞧着也不比他大多少,卻喊趙大做小厮,可真有排場。
穆公子道:“若你沒撞,他身上怎會有車轍印?”
“……什麽?!”
如鐵吃驚不小,詫異地去看趙大,才一會兒的工夫,趙大衣服上竟憑空多出兩道灰印子,如鐵明白過來,心想這人真是卑鄙無恥,為了訛錢,連僞證都做了!
他想了想,又仔細看了一遍自己坐的馬車,揚起唇道:“穆公子,車轍與車轍可不一樣。我這車輪子上頭刻了一圈蝠紋,可他身上的印子卻是筆直沒有紋路的。哎,還有呢,我剛從城郊過來,那兒的泥土又濕又黑,瞧這車輪上還沾着不少泥點子,可趙大身上……恕我眼拙,只是蹭了點灰吧?”
如鐵再一次感慨古代的不方便,也不能驗一驗痕跡。
他很有幾分急智,反應也快,馬上就有路人贊道:“這孩子說得在理,方才大家不都瞧見了嗎,趙大身上幹淨得很,定是不知跑去何處沾了灰再回來訛人的,一看就沒安好心!”
穆公子的臉孔微微泛紅,道:“少廢話,本公子說你撞了你便撞了,難道堂堂誠王府還要訛你一個庶民不成?勸你盡快賠錢道歉,否則別怪本公子不客氣!”
穆公子耀武揚威慣了,高高一掌揚起,似要教訓如鐵,玄亮眼疾手快,一把格開他的手,冷着臉道:“穆公子手下留人!我家公子可不是穆公子能碰的。”
穆公子眼珠一瞪:“大膽,你又是誰!”
玄亮從懷裏掏出如鐵的令牌,丢給了穆公子,趙大在旁邊探頭探腦瞧見了,腿一抖竟不由自主跪了下來,心道難怪這小孩如此難纏,竟然是睿王府的人,可睿王府的馬車怎麽也用布簾啊?
穆公子吃了一驚,但是很快便鎮定下來:“我怎不知睿王兄府上還有這麽一號人物?”
該不會是故意騙他的吧?
玄亮道:“我家公子才入府沒多久。”
“你叫他公子……”
穆公子蹙眉,睿王府哪來的什麽公子?沉吟片刻後,他猛地記起了一件事:“聽說,太子殿下前些日子贈了睿王兄一個男寵……”
如鐵雖不滿他大驚小怪的語氣,仍大大方方道:“是我。”
圍觀之人裏傳來幾聲低呼,誰都沒料到,這伶牙俐齒的小孩竟是養在王府的男寵。本以為是庶民被公子哥為難,衆人還有幾分義憤填膺,得知這小孩背後有靠山,竟生出了不如看戲的念頭。
“哦,原來如此。”穆公子得知了如鐵的身份,眼神便帶上了些許不屑:“連本公子的人都瞧不起,我道你有多清高,不過是太子殿下玩膩了的一條狗,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大言不慚?”
他輕佻地道:“不如這樣吧,看在睿王兄面上,你乖乖給本公子磕個響頭,伺候得本公子滿意了,今日之事本公子就不計較了。”
穆公子一臉嘚瑟,如鐵怒極,他雖地位低下,卻也不是人人都能欺負的。他幾乎立刻就打定了主意,整了整衣襟,快步來到穆公子面前,笑了笑爽快地道:“要我磕頭,好啊。”
衆人皆憋了一口氣,不知這小孩要如何被欺負,如鐵低下頭,作勢下跪,卻是趁着穆公子得意之際,以袖為遮掩,抓住穆公子一條腿,施巧勁一拽。
穆公子“哎喲”一聲,猝不及防竟被拽倒在地。
如鐵迅速起身,沒事人般地撣了撣袖子,笑着道:“穆公子,何必行此大禮。”
“你!!”
四周爆出一陣哄笑,穆公子這一跌顏面盡失,趙大忙不疊扶起穆公子,為了給主子挽回一點面子,二話不說便要動手教訓。
“玄亮救我!”
如鐵大叫,他剛才氣昏頭了,最多冷不丁暗算一下穆公子,要和趙大這樣的成年男子硬碰硬,可是要吃大虧的。
說時遲那時快,玄亮擋在如鐵前頭,擡起一掌,往沖過來的趙大胸前輕輕一拍,一聲低喝:“退下!”
趙大便真的“退”了十來步。
玄亮礙于穆公子身份,不能對穆公子動手,但是整一整趙大完全沒問題,拍他就像拍只螞蟻似的。
“竟敢打本公子的人!”穆公子瞬間紅了眼:“我、我告我父王去!”
如鐵嘴角一抽,無所謂地道:“你告啊,最好鬧大了,讓皇上都知道,你這個皇侄縱容手下敲詐訛錢,還對小孩子出手——太子殿下穆公子總該認識吧,他犯了錯,皇上尚且都要罰他思過,何況是你——”
如鐵的腦袋忽然被人從後邊不輕不重地扇了一下,有人輕斥道:“快閉嘴。”
如鐵一回頭,就見穆承淵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
他的腿不由自主抖了抖,心想我該不會惹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