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喜歡應當很純潔
走出曲南閣,顧傾城仰起脖子,盯着廣闊的天空看着,看到脖子發酸,眼淚變幹。
“桃兮你以後多關注一些三皇子的動向,若有什麽事及時告知我。”
桃兮恭謹點頭:“是。”
桃兮是顧老太太從顧家的護衛裏千挑萬選出來的死侍,與碧兮不同的是她十分沉默,幾乎沒什麽言語。相處數月一來,顧傾城甚至沒與她說過十句以上的話,她從來不會過問自己的任何事,事事順從她,顧傾城覺得這樣很好。
“桃兮,你覺得人活在世上的意義是什麽?”
桃兮沉默片刻:“奴婢覺得是為了片刻的歡愉。”
顧傾城點點頭,沒再說話。
“小主,”桃兮說“明日是清明祭祖,沒有小主的名額。還有,”桃兮直直的看着她,平淡的眼睛裏像古譚一樣“眼淚流出來了。”
“啊……”顧傾城抹抹眼角“不好意思。”
雲淡風輕,溫暖的春意吹的人心醉。
清明節是祭祖的日子,一片楊柳依依中,顧傾城目送着一群人馬浩浩蕩蕩的敲鑼打鼓的離開。遠遠地方,一抹明黃懷裏依偎着一名女子,背影剪出恩愛的樣子。
扶着樹幹的指關節微微發白,顧傾城從來不知道原來感情會這樣微薄。青梅竹馬十七年的感情原來可以很容易被忘卻,她以為自己很重要,因為岳乾朗會因為她的離開而痛不欲生,她千裏迢迢,甚至于忘恩負義到不顧一切的來到他的身邊,原來,原來,她以為的不過是她以為麽……
不對,他只是以為她死了,所以才會找個和她一模一樣的替代品,他說過他的皇後只會是她顧傾城的,只能是她顧傾城的。
微風拂過,如情人在耳邊低語。
女子的聲音像是驚雷:“姐姐?”
顧傾城一驚,轉身一見,是洛白。
“姐姐也想去?”洛白說“你很喜歡那個皇上?”
對于洛白這個存在,顧傾城簡直有點沒法理解。上次回來後她非但沒有因自己頂替了她而生氣反而歡歡喜喜的過來道賀,表示很高興自己能替她去侍寝,沒有與她疏遠,反而來她這兒來的更勤快了。
在別人求之不得的與皇上親近的事情,在她心裏仿佛是什麽可怕的事情,好像恨不得離那得昆宮遠遠的。
在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後宮,顧傾城不能理解,她覺得洛貴人可能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或者是有病的,但就顧傾城的經驗來看,後者的可能居大。後來轉念一想,自己是以她人的身子存活,別人知道了,八成會覺得她自己不但有病還會覺得自己是妖魔鬼怪。這樣一想,想着自己應該也站着別人的位置上想問題,如此一想,顧傾城覺得自己勉強可以接受洛白的存在了。
“我覺得那個皇上除了長的好看點也沒什麽可取之處啊。”洛白一臉嫌棄。除了男主角的臉,其餘的特征簡直渣男好不好,一同長大的皇後一死就開始廣攬美人,簡直是渣的不像話。
顧傾城站直了身子,斜睨她:“皇上治國安邦,知人善用,是天之驕子。下回再亂說,當心你的舌頭。”
洛白吐吐舌頭,讨好道:“我說這些不是因為姐姐你麽。”
“以後喚我貴人就好,”顧傾城繞過她走開“……我聽着就惡心。”
洛白蹭過來,奇怪道:“我還以為你們會喜歡我這樣叫呢,張婉怡就很是受用。”
顧傾城目視遠方,道:“她是她,我是我。”
顧傾城說話頗有些尖酸刻薄的意味,洛白無所謂顧傾城的說話的方式:“噢……姐,沈貴人,我一直覺得你好奇怪啊。”洛白與她并肩走着,頭上朱釵晃動,走路大搖大擺。
顧傾城瞥她一眼:“古人雲,笑不露齒,行不搖曳。你真的是世家小姐?”
洛白臉上的表情一僵:“當然是了。”反應了會補充道“我自然是,你怎麽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顧傾城轉過頭:“你是為什麽會覺得我奇怪?”
“嗯……”洛白想了會“因為你表現的很奇怪,很多時候你就像個矛盾體,感覺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你身上游走,打鬥,很明顯。”
顧傾城眉頭蹙起,珉唇不語。
洛白将腦袋伸到她面前來:“你怎麽了?”
顧傾城說:“你怎麽會覺得我像個矛盾體,很明顯?”
“也許是因為我看見你的時間比較多吧,才覺得明顯。”洛白說“因為有時候你表現出來的情緒是這樣的,嗯……具體怎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明明很想去做什麽,卻拼命克制,克制的幾近崩潰,然後卻沒有崩潰。這個……這個,”她大概在很努力的措辭“可能就是我的直覺吧。”
“克制……”顧傾城愣愣出神“也許吧。”她回頭看她“謝謝你。”
洛白一愣,忽然非常激動的抓住顧傾城袖子:“你你你你,你終于拿正眼看我了……”
顧傾城:“……你松開。”
清明祭祖,宮裏似乎出去了許多人,冷清了不少,連張環都去了,想是有一女在膝下。顧傾城與叽叽喳喳的洛白打道回府,到露雲居時碧兮居然沒出門迎接,這實屬罕見,不說顧傾城此次是一人出門,便是一群人尾随沒帶碧兮,她也會早早的候在露雲居外,此時卻不見人影。
顧傾城踏門進去,卻見屋裏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人,走進裏屋,碧兮和桃兮亦趴在桌子上。顧傾城心中一跳,此時屋梁上忽然落下來一人,她後退兩步,卻見一翩翩紫衣落在她面前,姿态很優美,是岳乾陵。
顧傾城看着他,猜測着他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岳乾陵果然是來搞幺蛾子的,他一落地什麽翩翩公子的姿态立馬消失,抓耳撓腮的蹭過來:“本王等了快半個時辰了,你去做什麽了?”
顧傾城再退後: “安慶王爺等我做什麽?”
岳乾陵珉唇一笑,向她伸出手:“今天是溜出宮的好日子。”
他說的對,清明祭祀調走了将宮裏宮外的大半侍衛,衆人的注意力也被轉移。清明節又是踏春節,宮外自然春色是宮內怎麽都模仿不來的,卻然是溜出宮的好時機。
顧傾城将手斂在身後:“王爺是要邀妾春游?王爺莫不是糊塗了?”
岳乾陵上前一步,一把撈起顧傾城的腰,兩人的姿勢由對峙一下子變成了暧昧的樣子。
他低頭看她,幾乎是鼻頭碰着鼻頭:“本王很清醒,本王覺得喜歡便是喜歡,喜歡應當是很純潔。”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唇間,是清新的皂角香味,這樣親密的觸碰讓臉禁不住發熱,有些惱,她想推開岳乾陵的約制,推不開,冷下臉:“松開!”
岳乾陵不動,看着他,眼中盛滿了情緒,顧傾城看不懂,只覺得有些哀傷。
“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麽讓王爺念念不忘。”她平靜下來,斂下眼“但還請王爺莫要再于我存有餘念,還請王爺放開我。”
“那你告訴本王,”岳乾陵與她拉開了些距離,顧傾城能感到他直直的目光“皇兄做了什麽能讓你對他念念不忘?”
為什麽對乾朗念念不忘?
顧傾城愣了愣,有些恍神。
“皇上是我夫君。”她定定道。
岳乾陵神色暗了暗,緩緩松開她,顧傾城連退幾步。
“你可以不選擇他。”
顧傾城立馬道:“我已經選了。”
岳乾陵噎了噎,語氣弱了弱說:“可以後悔。”
“我不後悔。”
岳乾陵默了會: “……我帶你出去看看吧。”顧傾城剛要拒絕,他有道“清明是祭奠先人的日子,我想讓你陪我去見見故人。”
顧傾城心下一動,出去看故人,他在宮外有什麽已逝的故人麽?若有的話……
鬼使神差的: “好。”若是不去,怕是以後都看不到了吧,她這個不孝女。
三月的春日還有些寒氣,縱使是正午的太陽也懶懶的沒什麽溫度,楊柳依依随風浮動,春風倒比陽光來的舒服些。
顧傾城穿着岳乾陵為她準備的便服,裙角不長寬大的燈籠褲很方便行走,她跟在岳乾陵身後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們在登山,岳乾陵說他所看望的故人就安眠于這深山中,他說這故人姓顧。
顧傾城低垂在眼睫認真的看着地面,微風吹過她的額頭,揚起額上輕小的額飾,她悄悄喘着氣。
沈玉錦身體不好,走了近半個時辰,顧傾城已經覺得疲憊不堪了,又堅持了會兒,她覺着呼吸都困難起來,不得已,她扶着樹停了片刻。
真是太弱了。顧傾城氣餒的想着,好在祭祖她沒去,不然那徒步登是一千八百層階梯,她非累死不可。
岳乾陵靠過來,眉頭蹙起:“累了?”
顧傾城輕輕喘着氣,覺得嗓子幹啞說不出話,點了點頭。
“給。”一個水袋遞到她面前,顧傾城愣了下,伸手接着。
岳乾陵在她面前背對着她蹲下來:“過來,我背你。”
顧傾城想說自己或許可以堅持一會,擡起腳,覺得酸的猶如千斤重,她珉唇:“休息一會就好了。”
岳乾陵站起來,眼裏有些笑意:“難道要我抱你。”
顧傾城張口想說話,身體忽然騰空而起,她驚呼一聲:“放我下來,這不合規矩。”
“沒有什麽合不合規矩的,”岳乾陵“能陪你一分我就高興一分,規矩是什麽?能讓我高興麽?”
顧傾城啞口無言。她想勸他,可怎麽勸呢?
不愧是征戰沙場之人,看來兩日不眠與敵軍近身搏鬥的傳聞不假,岳乾陵一路将她抱上山腰的另一頭,氣都不帶喘的,只着放她下來的時候甩了甩手臂到:“你怎如此輕?一件兵器都要比你重了。”
顧傾城張口就要問,忽想起玄鐵一類的确然重,便道:“你的故人呢?”
樹葉一片青嫩,陽光透過樹葉印的顏色鮮亮又好看,斑駁的陽光打下來,想是破碎的光亮落在地上。
岳乾陵看了眼一叢濃密的草叢:“跟着我。”
他很快撥出一條小道,顯現出裏面黝黑的洞口。
顧下以謀反的罪名被滅門,屍體只能被抛,是不能有墓地的。顧傾城鼻頭有些發酸,顧家如此風光,不想落得這樣的下場,連一個死後的安身之地也是這樣偷偷摸摸,不見天日,怕是裏面寸草不生,連陽光都照不進去吧。
“走吧。”岳乾陵朝她招招手。顧傾城遲疑了下,跟了過去。
出乎顧傾城意料,裏面居然有光亮,洞頂處有個四丈見方的洞,陽光從上面落下來,正好照印在洞中央的一處墳墓上,顧傾城踉跄走過去,那大理石的墓碑上空空如也,什麽纂名也無。
岳乾陵斟幾壺酒,又一一灑在地上。
“這是誰的墓?”
☆、為你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