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爸爸
楚念坐在車內平複了好久的心情才驅車回到別墅。
回到家傭人忙進忙出, 連姜蘭都戴起了帽子，手裏搬着一個收納箱，看見楚念回來解釋道：“今天天氣不錯, 把東西搬出來收拾收拾，曬曬太陽，正好我也有空，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要曬。”
楚念正要搖頭，姜蘭又說：“二樓那個雜物間好多你讀書時候的東西, 你看看還有沒有用, 沒用就都讓人撿出來扔了，堆着也是發黴。”
“好。”楚念答應下來。
先回屋換了身家居服，進了二樓雜物間, 入眼就是堆的整整齊齊的課本, 是她從幼兒園開始的書本, 一直到大學, 姜蘭都留着。
看見這些東西, 楚念心裏酸酸澀澀的，原來一眨眼, 她都已經從幼兒園的小朋友變成了幼兒園小朋友的媽媽。
時間過的真快啊。
回想以前，楚念的童年或者說楚念在遇到霍執之前，人生是非常幸福和美滿的，因為在家裏太多人疼愛呵護她，兩個哥哥也很照顧她，無論想要什麽都可以得到, 人人豔羨。
可遇到霍執之後, 才知道有些東西她也是得不到的。
随手翻開一本書, 最後一頁, 是她打的數學草稿，還有和同桌上課時的悄悄話，雖然她已經和這個同桌多年沒有聯系了，現在看見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關于過去，回憶那麽美好。
楚念大致看了眼，這些東西早就沒用了，如果有用，就不會被放在雜物間。
略過這些書本，楚念從角落的大收納箱裏翻出喬時錦送給她的聖誕賀卡，那個時候流行互相送賀卡，而且還是自己做的那種。
楚念翻開賀卡，看見喬時錦歪歪扭扭的字跡忍不住笑出聲，拍了個照片發給喬時錦。
喬時錦很快回複：【啊啊啊，哪裏翻出來的黑歷史，快扔掉，醜死我了！】
喬時錦本來還以為是小橙子畫的，正想誇小橙子幾句，結果仔細一看，是自己的黑歷史，頓時想毀滅地球。
楚念樂不可支，給她發了語音：“哈哈哈，我在整理以前的東西，不止這個，還有以前你送我的頭繩，跳皮筋，還有用卡紙做的怪獸。”
喬時錦的語氣十分痛苦：“都是黑歷史，別看了！”
“就看，就看，哈哈哈，”楚念大笑，“等我翻出來威脅你給我買蛋糕。”
看着這些東西，想起這麽多年，她和喬時錦都沒有走散，楚念心裏頭暖的像是有太陽在照射。
這麽多年，好像也只有喬時錦和她的關系越來越好，很多讀書時候玩的很好的朋友，到了現在，早就沒有了聯系。
人生有一二知己，也是幸事了。
楚念把手機放在一邊，繼續翻着收納箱，居然翻起了樂趣，一邊翻一邊和喬時錦聊天，看着這些物件，她們也想起了過去的事，傷心的，難過的，美好的，到了現在，都成為了珍貴的回憶。
直到——楚念翻到了一個黑色的小禮盒，她頓住了。
伸手拿過，打開，剛才的笑容逐漸淡去，嘴角抹平，禮盒裏是一對金曜石的袖扣。
哪怕過去五年，金曜石仍舊散發着光芒，黑中帶金，像是貓眼一樣神秘又透亮。
金曜石不算名貴，但有招財辟邪的意義，楚念在網上看見了，就找人定制了一對袖扣，袖扣這東西貼身帶着又不顯眼，霍執向來比較低調，應該會喜歡，楚念就想在他生日那一天送給他。
那天晚上楚念第一次下廚做了幾個菜，做了一個小蛋糕，為了給他驚喜，并沒有說要給他過生日，只是問他會不會回來，霍執說會。
可是等到深夜，霍執也沒有回來，過了零點，楚念把那些東西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離開了公寓，這份生日禮物也沒能送出去。
之後霍執連着失蹤三天，期間只不痛不癢的說自己有事要忙，并沒有解釋只言片語，那時兩人算是熱戀期，莫名的冷淡，怎麽能不讓楚念膈應。
再加上生日這麽特殊的日子，有女朋友的男人誰不是和女朋友一起過的？
當時有個室友和男朋友是異地戀，可她男朋友生日那天，特意請假從外地趕回來了和室友一起過生日，就是不想室友奔波去外地給他過生日。
可霍執卻這樣忽視，有這樣的對比，楚念不由得想，霍執是不是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女朋友，才可以這樣輕視，連生日都不想和她一起過，還連着失蹤幾天，是和誰一起去玩了嗎？
楚念本來就是暗戀多年修成正果，一開始什麽都替霍執想好，哪怕霍執有時候比較冷淡，也為他找好借口，可是這一次，楚念真的沒辦法再給他找借口。
從那時起，她就想過提分手了。
“喂喂喂，念念，你幹嘛去了？怎麽不理我！”喬時錦加大嗓門，把出神的楚念拽了回來。
楚念擡起手背抹過眼尾，帶着細微水光，嘆了口氣，“沒，時錦，我好像誤會他了。”
深夜，霍執在公司處理堆積的文件，收到醫院的消息在ICU的霍城醒了，想要見他。
霍執急匆匆奔向醫院，他到的時候唐棠剛從病房出來，紅着眼眶，依偎進了葉成帷的懷中，看見霍執擡手擦了擦眼淚，“你進去吧。”
霍執點了點頭，跟着護士去換了無菌服進入病房。
病床上，霍城全身插滿了管子，身形消瘦的像是皮包骨，不見一點肉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霍城已經是在依靠外界而活，只要撤掉這些儀器，他怕是活不過一個小時，也就是霍家這樣的家底，才能無限制的使用這些高昂的儀器。
霍執只看了一眼，向來古井無波的黑眸就泛起了酸澀，“爸。”
“阿執，來。”霍城的聲音很小，呼吸微弱，全身上下只有偶爾眨動的眼睛證明他還活着。
霍執靠的很近，幾乎是湊到了他的唇畔，大手隔着手套握住了霍城的指尖。
“明、明天就是…你媽媽的忌日，你記得，要去祭拜她。”
“我很快、就要去找她了，阿執，我這輩子，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和念念還有、還有橙寶，好好照顧她們。”
霍城的喘息聲越來越重，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很久，像是癟掉的氣球要重新打氣。
霍城這一生，沒有什麽值得回味，也根本就沒有過過多少幸福的日子，恨父母，恨這個世道，可最恨的還是自己，恨自己能力不足，被父母所桎梏，失去了一生摯愛。
“我死了，要和你媽媽葬在一塊，就別讓你爺爺奶奶來了，你媽媽，不想看見他們。”
霍城出生在優渥的家庭裏，成長為一個出色的商人，可正是因為家庭，也讓他一輩子都困在痛苦的回憶裏。
養育他的父母害死了他的摯愛，可他卻連報仇都做不到。
他不是一個好男人，他早該向唐枝贖罪去了。
“好，我知道了。”霍執緊緊地咬住後槽牙，才能将那股酸澀忍住，不至于掉眼淚。
“別為我難過，你要珍惜你和念念的現在，別走我和你媽媽的老路。”
“我的後事也別讓橙寶知道，她還小，別吓到她，你就說我去了、去了很遠的地方，等她長大就回來了，”霍城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可笑卻比哭還難看，“橙寶是個好孩子。”
霍城說完這句停頓了很久，好像沒有力氣開口了。
其實這些話，霍城來來回回說了很多遍，早在好久之前就交代過了，無論是公司還是家庭，都安排的妥當，不會出任何岔子。
霍執深吸口氣，硬生生将淚意壓了回去，艱澀開口，嗓音沙啞：“嗯，我一定會照顧好她們母女倆，您放心，公司我也會好好打理，您不用擔心。”
霍執看着父親渾濁的眼球，“糖糖和唐家我也會關照，不會讓別人欺負了妹妹。”
霍城姓霍，可因為年輕時父母棒打鴛鴦，讓有情人陰陽相隔，以致于霍城和霍家的人都不親近，除了霍月照顧過霍執還算個牽挂，霍城最放不下的，是唐家，霍家虧欠唐家太多了，這輩子還不清了。
霍城堅持了一會，又陷入了昏迷，霍執守了一會，才腳步沉重的走出病房。
換下無菌服，霍執雙手攥拳，指甲陷入肉裏，才能維持表面的平靜。
唐棠坐在椅子上，看見他起身走了過去，“哥，爸剛才說不讓幾個孩子知道他的事，怕吓到她們，可我知道爸肯定也想最後看看孩子們，我想明天給兩個孩子拍一段視頻，放給爸看，你看橙寶那邊要不要？”
霍執雙手插兜，輕應了聲，“明天我和念念說。”
楚念一夜都沒睡好，總是時不時醒來，每次醒來都看一眼手機，今天是五月十三號，是霍執的生日，她很怕一過零點霍城就撐不住。
可一直沒有消息。
吃早飯的時候，連楚家的餐桌上氛圍都有點怪怪的，姜蘭欲言又止，似乎是考慮了很久，“念念，霍家那邊，有沒有說讓你帶着橙寶去一趟？”
老人臨終前都是想見見小輩的，可姜蘭也怕吓到橙寶，和楚天業商量了很久，還是打算問楚念的意思。
楚念搖了搖頭，“沒有，霍執沒說。”
“那你覺得有必要嗎？”姜蘭看見楚念。
楚念偏頭看了眼吃過早飯在花園和兩只貓曬太陽的橙寶，她臉上是滿足的笑容，生死于她太過遙遠了。
“我想想吧。”楚念的胃口不佳，吃了幾口就放下了，走出客廳，站在臺階下遠遠的看着橙寶在玩貓咪的尾巴。
私心裏，楚念不太想讓橙寶去，走到霍城這個地步，哭鬧是少不了的，而且人走前大多數都很難維持之前的體面，尤其是像霍城這樣生了病的，她怕會吓到橙寶。
可霍城對橙寶很好，要是連最後一面都不給見，好像也不太說的過去。
就在楚念糾結的時候，霍執的電話打來了，楚念心裏一跳，遲疑了會才接起，“喂。”
“念念，”霍執的聲音很啞，像是咳嗽了很久的語調，“吃了早飯嗎？”
“吃過了，霍伯伯……怎麽樣了？”
“也就今天吧，他自己選的，醫生都說他是在硬撐，等今天。”要不然按照他的身體情況，早該走了。
楚念抿了抿唇，想了好一會，還是說了出來，“那要不要我帶橙寶去見見霍伯伯？”
霍執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以兩人現在的關系，楚念會有這個想法。
心裏酸酸脹脹的，他低聲苦笑，“念念，你怎麽這麽好呢。”
總是為他想那麽多，他都覺得自己不配。
楚念的耳朵微熱，她擡手抓了抓頭發，“要不要？”
“不用了，我爸說不讓孩子們來，怕吓着孩子們，糖糖的兩個女兒也不來，你有這個心意，我已經很滿足。”
霍執揉了揉眉心，和楚念說了拍個短小的視頻的事，“這樣既了了我爸見橙寶最後一面的心願，也不會吓到橙寶。”
楚念低着頭，腳尖戳了戳冒尖的草葉，“行，我一會發給你。”
這個辦法倒是挺好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挂斷電話前，楚念還是道了句：“你保重身體，別太難過了。”
說來說去，楚念和霍城關系不近，連唐棠和霍城關系也不近，因為唐棠從小長在唐家，和霍城沒什麽感情，這個世界上，只有霍執和霍城最親近，霍城去世，最難受的一定是霍執。
“好，我會的，不為自己，為了你和橙寶，我也不會做傻事。”霍城像是做下一個承諾。
要是從前，說不定霍執還真會做傻事，現在他和念念眼看着就能重修舊好，還有了閨女，心裏有了盼頭，當然一切都好說了。
楚念挂了電話，找出家裏的相機，教橙寶拍了一段幾分鐘的視頻。
橙寶還當是好玩，笑的別提多開心了，抱着兩只貓和遠在昭城的爺爺分享。
楚念拍視頻的時候鼻尖發酸，還不能被橙寶發現，離別可真是個沉重的話題。
一個小時後，霍執收到了那段視頻，正好霍城還在清醒中，他看也沒看，直接帶着手機進去放給霍城看。
在這之前，唐棠已經給霍城看了兩個雙胞胎女兒的視頻，放橙寶的也不算新奇了。
可是霍執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最痛苦的時候，收到來自楚念和女兒最大的禮物。
不僅僅滿足了霍城，讓霍城露出了笑容，還讓忍了很久很久眼淚的霍執眼角淚光閃爍。
不為其他，只因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視頻裏，橙寶用來指代霍執的名稱不再是叔叔，而是——爸爸。
作者有話說：
掉落紅包。
快完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