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友

第9章 ☆、他的第一場秀

剛到家，梁千暮便一頭栽倒在床。今天明明沒有接觸任何工作上的事情，除去接到了汪棱的一個通知，可是為什麽會這樣的累呢？

顧岑收傘關門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中。梁千暮想要睜開眼，眼皮卻像灌了鉛似的不受控制。腳步聲朝着他愈來愈近，最後，停留在了床邊。

“換身衣服吧，”顧岑将手撐在他身體兩側，微微欠身，試探了下梁千暮的後頸。“你身上濕透了。”

冷不防地，梁千暮感覺到了顧岑手心的溫熱，他猛地睜開眼，後背卻逐漸發僵。那只手還在自己身上不帶目的地試探着，卻時時刻刻都在勾緊梁千暮的心弦。

終于，梁千暮輕輕晃了晃身，正用力想要撐起身時，他看清了現在他同顧岑之間的姿勢——他原本是整個人趴在床上，現在正用手肘撐着床面微微擡身，然而剛才顧岑，一直保持着籠罩在他上方俯視他的姿勢。梁千暮這一動作，他的後背便直直地裝在了顧岑的胸膛上。

顧岑呼出的帶有些他的體溫的氣息，全都噴灑在了梁千暮的耳旁。

梁千暮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以至于忘記了他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麽。顧岑也頓了頓，或許是因為兩人之間的這個尴尬姿勢。

最後，先一步撤退的，是顧岑。他先松了手，然後扶住梁千暮的肩膀，随後梁千暮感覺到一塊幹毛巾搭上了那裏。

“小心感冒。”他幫着梁千暮，用毛巾仔細輕輕地擦着頭發。

梁千暮感受着來自于頭頂的觸覺，他背對着顧岑，并不知道此時此刻顧岑是以什麽樣的表情，或許在他心裏，這只不過是在普通不過的朋友之間的幫助罷了。

“我體質好，不怕感冒。”他擡手，想從顧岑手中接過毛巾自己動手，這一放一擡，兩人的手掌難免有些輕微觸碰。顧岑的手掌體溫明顯高于梁千暮，梁千暮自小四肢便經常處于冰涼中，為此陳聆慧沒有少給他炖湯喝。

“手都這麽涼了，快去沖個澡。”

顧岑走到衣櫃旁，幫他翻找出一套幹淨衣服來。

梁千暮擡頭，看着顧岑忙活的背影，一股暖意由他心頭漸漸湧向了全身。無意之中，他同顧岑之間，已經越來越有同居的樣子了。

梁千暮不知道，他已經漸漸地溫暖了顧岑的心。即便顧岑對着其他人依舊是原來的态度，可是對着他，卻愈發溫暖起來。

這時候，汪棱的消息又一次發送了過來。梁千暮一看，簡單的兩行字，吩咐了時間與集合地點。他嘆了口氣，心裏埋怨了一會，然後将消息轉達給了蔣羽然。

蔣羽然回複地很快，梁千暮的手指還停留在屏幕上方，他的回信已經出現在聊天框內了。

顧岑剛弄好熱水器，走出衛生間就看到梁千暮正愁眉苦臉的。

“怎麽了？”

梁千暮手機往床上一扔，往旁邊癱了癱，“明天要去彩排，周日又泡湯了。”

說完，他便起身，朝衛生間方向走去，一天下來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糊的，外加淋了些雨，自然不會舒服到哪裏去。

“我可以陪你去。”顧岑沒有動，停靠在衛生間門前。

“你去了也只能在外面站着，彩排我可沒法給你弄進去。”梁千暮幹脆停在他身旁，即便他真的很想顧岑能夠陪伴自己，可是在彩排時，汪棱不會放任何一個非參秀人員進場。

顧岑沉默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些什麽，梁千暮看了看他，又垂眼看着地面，最後他轉身進了衛生間。

花灑一開，裏面傳來了熟悉又機械的流水聲。顧岑在門口站了很久，最後他回到了門旁那把椅子旁坐下，拿出那部他用了很久的二手手機，打開了招聘網站。

他現在還沒有達到自己預期的狀态，他能做的，只有繼續去尋找希望，尋找機遇。

第二天，梁千暮的懶覺自然是睡不成，他又起了個大早，收拾收拾準備去石川路文體中心了。他沒想到的是顧岑也“全副武裝”，同自己一樣，都是準備出門的樣子。

“你不會真的要在外面站一天吧？”梁千暮開玩笑地問了一句。

顧岑搖搖頭，否認了他的玩笑，只不過他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打算去東區碰碰運氣。”

東區教育機構較多，它們大部分周末都需要上班，調休到周一周二。

“那一起走。”

兩人不約而同，一前一後地朝着大門口走去。梁千暮在內心祈禱，樓下的那群大爺大媽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出現。下了樓，見只有一兩個人坐在那裏，挑菜的挑菜，縫補衣服的穿針引線，他默默松了口氣。

走到地鐵站時，他依舊下意識地尋找着流浪狗。可是它只有在傍晚，梁千暮下班回家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地鐵站附近。

昨天就沒有見到它，梁千暮心裏免不了擔心。

可是現在不是擔心的時候，再擔心，自己就要挨汪棱的批了。梁千暮收回思緒，和顧岑一道，朝着安檢區走去。

兩人在石川路站暫時的分別，顧岑坐着地鐵朝着東區駛去，而梁千暮則步行前往目的地。大老遠就看到蔣羽然等在門口，梁千暮朝他揮了揮手。他時間掐的剛好，前腳剛到，後腳汪棱的車便開到他身旁。

有了上回踩點時的教訓，這一次正式彩排，沒有一個模特敢去觸碰汪棱的底線。加上之間的間距樂點汪棱都已經帶着團隊熟悉了遍，除了中途出現過幾個小狀況，總體來說這次彩排還算滿意。

彩排過了意味着什麽呢？

意味着正式開秀。

梁千暮的注意力越發集中，時間一晃就到了周五。汪棱給團隊的所有成員都敲響了警鐘。這不僅僅是梁千暮的第一場秀，也是這個年輕的團隊的第一場秀。

早在前兩天，梁千暮就私底下問汪棱要到了一個入場名額，為此他還被自己這個師父數落了好久。

“你這小子，東西沒學會倒先學會走後門了？”

好在自己這個師父嘴巴毒了些，心還是善良的，不是什麽違背底線的事情，對他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所以在開秀前一小時，來賓入場時間，梁千暮偷偷從後臺溜了出去，撥了顧岑的電話。

顧岑則是到了有一會了，他一直等在路邊。先前他并沒有過參加這種時尚走秀的機會，梁千暮一下子給他争取來個入場券，他居然有些束手無策。

“阿岑！”梁千暮老遠看到了他，叫了顧岑一聲并朝他所在方向招了招手。

他的召喚起到了作用，沒過多久顧岑便來到了他的身旁。

眼中充滿了未知的陌生感，梁千暮偷偷觀察着顧岑，看着暗戀之人的一舉一動。

“走吧，不然回去晚了我得挨揍了。”主動拉着顧岑的衣袖，不，顧岑的手臂，梁千暮便朝着工作人員通道走去。

“緊張麽？”顧岑走在他的身後，突然問了一句。

梁千暮低頭，輕輕一笑，“當然啦，這可是我職業生涯的第一場走秀。”

這時梁千暮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松開握住顧岑臂膀的手，顧岑并未出聲制止，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松手或是繼續這樣下去。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顧岑突然撫下他的手，緊接着，梁千暮感覺到了被顧岑手掌心包圍着——顧岑将他的手緊握在自己手中。

“沒……沒關系，”受到了情緒的波動，梁千暮說話聲音裏帶着些顫抖，現實一下子來的太過突然，“你就看着吧，看着我設計的燈光。”

顧岑笑道，“好。”

帶着顧岑去到了賓客席後，梁千暮趕緊在汪棱發現之前跑回後臺。

“都聽着！”他剛剛在控制臺前坐下，汪棱一腳踹開了後臺的大門，見所有人包括模特們都在場，他便繼續說了下去。“今天到場的有Mclord的總裁方皓源，他的地位想必你們比我還清楚，能不能夠得到他的青睐，就要看今晚你們的表現了。”

汪棱的這些話，無疑是給所有人下的一味興奮劑。

方皓源是誰？Mclord又是什麽？

當今國內時尚界第一大品牌便是Mclord，它也是唯一一個能夠在巴黎時裝周上秀的國內品牌。而方皓源，正是Mclord總裁，擁有絕對發言權。

如果能被方皓源相中，收入麾下，那日後的道路生涯，不知道會比現在好走多少倍。

國內時尚圈有句話形容的好，在Mclord秀上摔一跤，就可以考慮轉行了。

和其他人一樣，梁千暮的內心也湧上陣陣激動，這對他來說，是個絕佳機會。

只不過，這場秀他只負責燈光，站在方皓源等一切挖掘人才的角度來看，首先看模特，其次看設計師，接着才是導演燈光等一系列的幕後人員。自己在順序方面，已經站了個劣勢，梁千暮現在可以說是摩拳擦掌卻又忐忑不安。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在周五的晚上，與我們一同相約……”

主持人的聲音同時傳入了所有人耳中，大家不約而同地打起精神。第一組上秀模特早在後臺左側排好了隊，等着音樂起便挨個出場。

在心裏反複過了幾遍之前确認過的燈光流程，梁千暮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沒有那麽的緊張，緊握椅背的手卻悄悄滲出了汗。

“OK，”所有指導人員都帶好了耳機，汪棱強而有力地聲音瞬間響起，“Celia上！”

現場品紅色燈光直直地打在了舞臺上，伴随着霧化與棱化相交接的效果，開秀模特在響起的第一個樂點踏出了第一步。

成衣秀更商業化，模特的表情控制并沒有高定秀那般嚴格，是一個她們展示自我表現力的時刻。Celia妩媚卻不失力道的臺步，為她贏得了來自觀衆席的熱烈掌聲。

雖說梁千暮只負責這場成衣秀其中一個品牌的燈光，但是汪棱要求所有燈光指導時刻觀察着控制屏，互相輔助。坐在他身旁的，就是曾經在飯店有過一些交叉觸碰的呂鴻。呂鴻正是現在這一品牌的燈光導演。

經過了上次無意間聽到的閑言碎語，梁千暮減少了與呂鴻的接觸，兩人表面上客客氣氣，私底下卻互看不順眼。

呂鴻手扶着燈控按鍵，随着音樂的漸變交叉，他也将燈光切換至了冷色系。

一個又一個主題的閉秀以後，終于到了梁千暮的主場。他看到蔣羽然舉着指向性路牌站在後臺右側，對自己比了一個“OK”的手勢。目光切回控制屏幕，梁千暮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風南沉甜美系的歌聲響起，整個會場頓時切換至了夏日草莓冰激淩風格。小開模特剛剛定點完，梁千暮抓着她轉身的時機，開啓了光圈輪轉。一瞬間，舞臺變得若即若離，能夠看見的，便只有模特們身姿的剪影了。

第一個主題與風南沉的新歌完美結合，在高潮部分，模特Betti的那個可愛調皮的定點過後，梁千暮快速切換了燈前圖片，頓時，舞臺上燈光紋理産生變化，模特們幾乎是踩着投影在舞臺上的雲朵步步前行。

首個主題總體效果讓汪棱很是滿意，可是，在最後一個主題的次閉時，問題還是來到了團隊面前。

次閉模特還在定點時，梁千暮就聽到了音樂的不對勁。和彩排時略有不同，現在的音樂節奏已經快了彩排不知道多少，如果再按照這樣的節奏走下去，就會導致音樂已經停止，而模特仍在臺上的尴尬局面。他環顧了四周，汪棱不知為何，現在關頭居然疏忽了，已經在編排下一個品牌的模特順序了，所有人都在各自忙自個的，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點。

怎麽辦……

但是這個并不歸他管，如果出事了，到時候挨批的也不是梁千暮。

可是……

梁千暮并不是這樣敷衍的人，他奔着喜歡才來時尚圈闖蕩，即便只是小品牌成衣秀，梁千暮也下定決心要做的最好。

他想起了通訊耳機，每個模特都攜帶一個微型通訊耳機，自己說話，小閉模特是能夠聽到的。梁千暮看了眼後臺臨近舞臺口，小閉模特已經走了出去，他當機立斷，打開麥克風便說道。

“Gracy！跑幾步！音樂來不及了！”

說話的同時，他自己也沒有閑着，這樣走下去，自己原來的收尾燈光明顯不合适，他看到了控制屏幕前，Gracy明顯聽到了他的指令，加快步伐，小跑着追趕音樂節拍。梁千暮一手推下燈光控制面板，開啓了閃爍燈光。燈光閃爍的節奏與Gracy小跑的節奏恰好重疊，觀衆們甚至以為這是先前安排好的，根本沒有發現其中的小插曲，紛紛鼓起掌來。

梁千暮先前的那一番動靜，自然吸引了後臺大部分人的視線，汪棱冷靜地看着他，眼裏帶着梁千暮猜不透的情緒，音樂指導則是一臉尴尬，似乎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小失誤。

贊賞，冷漠，嘲笑……

各式各樣都有。

梁千暮讓自己不去在意那些目光，依舊将注意力放在了下一個品牌的輔助燈光上。

最後，這場成衣秀宣告完美落幕。所有模特跟着謝幕舞曲走上臺時，梁千暮坐在後臺控制臺前，默默摘下了耳機。

一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梁千暮擡頭，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師父汪棱。

汪棱說的只有短短幾個字。

“小子，可以出師了。”

聽到這句話，梁千暮才知道，汪棱并非沒有注意到，而是注意到了，卻選擇沉默觀察着每一個人，看誰是那個最仔細的人。

梁千暮笑笑，“師父教的好。”

他跟着觀衆席上的所有人一起，起身為這場成功的走秀鼓掌，視線卻定格在了控制屏的一個角落裏，顧岑的身上。

顧岑的表情，是僅他一人熟悉的，微微笑意，目光裏滿是贊揚。

就在這時，梁千暮感覺到了口袋裏手機的震動。為了不妨礙工作，在走秀期間，所有人的手機都必須調成震動狀态。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

“梁千暮麽？請問有興趣和我合作麽？我手頭有幾場秀可以讓你來導。”電話那頭，是梁千暮從未聽到過的聲音，充滿着玩世不恭。

“是，請問是哪位？”那人說的太過浮誇，梁千暮有些不相信，可他依舊禮貌地回應着。

“我是方皓源，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音樂來不及的靈感來源——2007年維多利亞的秘密阿德裏亞娜·利馬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