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說:“不巧,我是刻意和景栀一起過來的。”
陳詩情的重點,倒是放在了他說的刻意兩個字上,這麽說,他是刻意過來看她的?這句話,難免讓陳詩情多想了一些。
程霧說完之後,大抵是害怕她無話可說,又接着說了今晚來的主要目的:
“很抱歉,我的粉絲大部分還是挺理智的。”
聽到這句話,她眼裏隐隐閃過一絲失落,他是為粉絲道歉來的,她所了解的程霧,不僅沒有影帝架子,寵粉絲也是出了名的,這種小事其實沒什麽的,他卻願意為了粉絲親自來道歉。
她收起眼裏的那些小女生思想,盡量讓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來很輕松,淺笑:“沒關系的,你不用刻意為了你的粉絲來道歉,這種事情其實挺常見的。”
“雖然挺常見,不見得你就能撐得住。”
程霧對于陳詩情在媒體面前塑造的高冷形象早已一點都沒有了,尤其是剛剛見到景栀就哭的那副模樣,這是一個不合适混娛樂圈的姑娘,心思敏感,柔弱且沒有任何的殺傷力,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她哭起來的那個樣子特別可憐,這種可憐,并不像是電視上采訪的時候,某些影星刻意的較弱造作,她會躲在景栀身後,抱怨着,卻又無可奈何。
陳詩情因為程霧的這句話,愣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有些自嘲:“我其實不合适來娛樂圈。”
“可你不是進來了麽。”
哪怕不合适這個圈子,既然已經選擇進來了,就努力的去适應,去變強,去活成你夢想中的那個模樣,他相信她肯定有一個努力向上的目标,不然也不會因為九年前的那一次合作,對那個認真勤奮的姑娘抱有好感,這些好感哪怕是隔了九年,哪怕知道她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姑娘,哪怕知道她是私生女,也絲毫的沒有銳減。
他喜歡且尊重任何一位努力勤奮認真的演員,現在的陳詩情對于她來說,大抵是擺在這一個位置的。
陳詩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篤定的目光,程霧前輩,這是在鼓勵她?
他是在鼓勵她啊,不僅僅是來道歉,是想看她在這些□□下依然堅強的模樣,可是他沒看到,他只看到她的軟弱和無能為力,陳詩情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
“是的,我已經進來了,謝謝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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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陳詩情沒在繼續關注微博上的這些煩心事,安心的去化妝準備拍夜戲,景栀最近有了些空蕩,就留下來陪着她,偶爾說上那麽一兩句話,趁着休息的空蕩,陳詩情看身邊沒人,便問:
“吱吱,你是怎麽把程霧拐過來的,我都不知道你和他關系那麽好啊?”
景栀看陳詩情一臉的吃驚,無奈的笑道:“我也是今晚去飯局的時候才知道的,不是前不久那部電影《沉默》的女二號确定是我了麽,去的時候恰好看到他也在,才知道他有投資的,帶資金組,把自己工作室的兩位男影星也帶進來了。”
“我去。”陳詩情那時候正在喝水,激動的吸管都被她咬的咯吱響:“他是主演嗎?”
“肯定主演啊,開玩笑。”
“哇。”陳詩情激動死了:“和影帝搭戲你一定會火的,相信我。”
景栀自然也覺得自己很幸運,開心的和陳詩情分享她帶程霧過來的始末,景栀這人可比陳詩情靈活,飯桌上幾句話就說出了程霧粉絲的事情,程霧倒也沒有表面上那麽嚴肅,聊着聊着就說過來看看,順便看看劇組裏自己工作室的演員,于是兩個人就這麽來了。
“厲害啊,吱吱。”有了景栀這個好閨蜜陪自己解悶,陳詩情哪裏還顧得上微博上那檔子破事,和景栀聊起天來,時間就會過的特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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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第二場戲是淩晨一點,這一場戲要求陳詩情試演的武媚娘被嫔妃陷害,要吐血,早先陳詩情已經在嘴裏放了糖漿,連吐了三次之後導演才滿意,從地上爬起來之後,陳詩情受不了糖漿的黏稠味,先去洗漱,可沒想到剛剛出了院落,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找了內景裏的垃圾桶又嘔出一堆水。
好不容易走到長廊,她胃不好,今天遇到那麽多煩心事又沒怎麽吃東西,就吃了景栀帶來的奶黃包,她的身體就開始有些吃不消了,剛剛她這一使勁,腦袋上,背上,馬上就冒上了些虛汗,連腦袋都是有些暈乎乎的,她幹脆扶着旁邊的牆壁站了好一會兒,想等腦袋上的眩暈過去。
“中場休息?”
大概連陳詩情自己都沒想到那麽晚了程霧還沒回去,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時,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順着聲音的來源看去,正看到他從長廊的那邊走來,長廊裏有劇組刻意挂起來的紅色燈籠,很暗,卻能很清晰的看到他迎面走來時,臉上安靜的模樣,他走起路來的時候,身板總是挺得很直,像軍人,無論什麽時候都給人一種很精神的模樣。
此時陳詩情胃疼的難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背上額頭上全是汗,她扶着柱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努力把胃疼的感覺給壓下去,微笑着回應:
“是的,裏面太熱了,出來吹吹風,你還沒回去嗎?”
“要回去了。”
直到程霧走近了看,才發現她臉色蒼白的不像話,甚至還能看到她額頭上冒上些細密的汗,他早先看她一個人站在長廊就覺得很奇怪,這下看過去,才覺得她大概是哪裏不舒服,還未等她開口,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面色很蒼白,陳詩情已經準備先走了:
“我先回去了,回聊。”
“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陳詩情搖了搖頭,她知道此時自己的臉色肯定不好,并不像被他看到狼狽的一面,笑着說道:“剛剛拍中毒的戲,妝效恐怖了一點。”
說完,她就一個人靠着牆走了幾步,這才發現自己寸步難行,那胃疼像是牽扯着心髒,每走一步都疼在了心尖上,她轉過身去,看程霧還跟在身後,那人一直在用懷疑和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她,她終于忍不住,靠着牆,有些不知所措的笑着承認:
“是有點舒服。”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那時候,空氣裏都是三月裏拂過來的暖風,并不寒冷,連背後牆壁的冰冷也漸漸變得溫暖了,陳詩情看着這樣詢問她的程霧,恍惚中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初到盛家的第一年,她感冒發燒躺在床上,看到只有堂哥在她的旁邊照顧她,她迷迷糊糊的問:
“哥哥,我能拉你的手嗎,我腦袋好疼,我感覺我要死了。”
他的堂哥在爺爺的管教下一直都很成熟,像個小大人,照顧她的事情自然不在話下,堂哥主動拉住了她的手:“感冒而已,會好的。”
大概是因為疼痛,或者是小時候生病了會找借口和堂哥撒嬌,此時此刻,面對着如此大度又溫暖的程霧,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詢問:
“前輩,我能拉着你的衣袖嗎?一會兒就好。”
程霧不明白她的疼痛和拉她的衣袖有什麽關系,卻還是在昏暗的長廊裏點了點頭,陳詩情擡起來的手停頓了一會兒,這才輕輕的,緊緊的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不敢拉他的手,甚至連扶着他的胳膊也做不到。
她的偶像,九年前就覺得溫暖美好的那個男人,如今她有幸能拉着他的衣袖,她就已經覺得很知足,甚至是很幸運的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她和疼痛做着鬥争,他也安靜的在陪着她,那時候夜已經很深了,長廊外是挂在外面的紅色燈籠,她穿着淡藍色的齊胸襦裙,靠着牆壁,紅色的燈光暖洋洋的,映襯着琉璃色的屋頂,一切都是安靜的,唯有春風滑過樹梢帶來些輕微聲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覺得好受些了,颌首去看他的時候,驀然看到那人眼裏溫柔似水的目光,宛若三月的春風劃過岸邊的垂柳,他微微揚了揚嘴角,勾起個溫暖的微笑,問詢一般的:
“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