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徐錫嘉剛把車開到小區門口，就見那裏站着一個女人，緊緊盯着進出的車輛。很快，她把目光轉向了徐錫嘉的車子。
透過擋風玻璃，徐錫嘉恰好與她對上目光。
他胸口一震，迅速打方向盤準備調頭，誰知旁邊剛好一輛車擦行而過，他只能暫時踩下剎車。
原本站在小區門口的女人趁這個機會，飛身上前，張開雙臂攔在徐錫嘉的車頭。
徐錫嘉額頭有冷汗流下，右腳放在油門上卻不敢踩下去。
就在這時，擋在車前的女人突然雙膝一軟，噗通跪在了地上。
徐錫嘉伸手握住手剎，半晌，手掌慢慢收緊，手剎往上一拉。他仰面靠在駕駛座上，頹然地擡起手，蓋住雙眼。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車前的女人見狀，連忙站起身，跑到駕駛室旁敲他車窗。
徐錫嘉回神，看向她。女人隔着車門在喊：“錫嘉……”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長發梳成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只是雙眼下的黑眼圈顯示出她的疲态。
也許是她今天的打扮讓他回憶起往日美好，不再像那天在洗手間只有龃龉，徐錫嘉很快調整好情緒，打開車門鎖，伸手往後一指。
女人會意，連忙打開後車門坐了進來。
車門砰地一聲重新關上，徐錫嘉看着後視鏡中的女人，開口：“馮馨。”
馮馨貪婪地看着他的側影，再次開口：“錫嘉，好久不見。”
徐錫嘉沉默，過了會兒，才哼笑出聲：“是啊，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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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沒在她身上聞到任何異味，大約是為了襯托這身打扮，她沒噴香水，只淡淡地畫了個底妝，調和暗黃的皮膚。
馮馨見他一直通過後視鏡看着她，不由擡手摸了摸臉，低聲說：“我……是不是老了？”
徐錫嘉收回目光，沒回答她的問題。他重新放下手剎，一腳踩下油門，說：“換個地方聊聊。”
馮馨點點頭。
車子一路開到郊外，徐錫嘉一條河邊停下車。
這條河是姚市護城河的分支之一，到這裏已經水流纖細，但勝在水質清澈，可以看見水底的石頭。
馮馨看到河水，不知想到了什麽，雙瞳一縮。徐錫嘉側眸瞧了她一眼，說：“害怕？”
馮馨別開眼，舔了舔唇：“沒有。”又說，“難道你不怕？”
徐錫嘉看着急下的湍流沒有說話，只是手心出了一層冷汗。像是自虐一般，他帶馮馨來到一旁的石橋底下，石橋周圍有濃蔭遮蔽，雖然是炎炎夏日，但橋下水流嘩嘩，依然十分涼快。
徐錫嘉指尖抖了抖，很快抽出一支煙點燃，叼在嘴裏。
馮馨看了他一眼，說：“那天你們在開同學會？”
“嗯。”
馮馨嗤笑了一聲，沉吟：“同學會……”她頓了頓，，收拾好情緒，又說，“後來我碰到一個你的老同學，就是那個胖子，他給了我你的號碼。”
“嘴欠，多事。”徐錫嘉很快對胖子下了定義。
馮馨臉上一熱，又說下去：“不過你不接我電話，我只好到你住的地方找你。”
徐錫嘉終于看向她：“怎麽找到的？”
“是我托一個……朋友，讓他想辦法查到了你的住址。”
徐錫嘉深深地吸了口煙，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一條腿曲着，另一條腿随意晃蕩着。
“我們不是說好從此形同陌路，不再聯系嗎？”他勾了勾嘴角。
馮馨被他嘴角的笑刺了眼，扭頭看着水下的石頭，又很快轉移目光，說：“你也看到我的處境了，除了你，沒人能幫我。”
“是你自找的。”徐錫嘉說。
馮馨眉心一擰，眼中閃過一絲怨恨：“難道你就沒有責任？”
徐錫嘉沉默，過了會兒才開口：“吳警官還沒放棄。”
馮馨一驚：“什麽……”
“他知道你在姚市，托我幫他打聽你的行蹤。”
馮馨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慌亂地看着徐錫嘉：“錫嘉，你不會告訴他的對不對？你把我交給他，就相當于出賣了你自己。”
徐錫嘉最後抽了一口煙，把煙蒂按滅在石頭上。
“為什麽要重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他咬牙，被煙嗆了一下。
馮馨兩眼一熱，差點掉下眼淚，連忙仰了仰頭，把眼淚逼回去，這才跟他談條件：“錫嘉，只要你救我離開火坑，我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火坑？”
馮馨咬了咬牙，說道：“我……我再也不想過這種張開腿伺候不同男人的生活。”
“路是你自己選的。”
“我是被生活所迫！如果有錢，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錢？”徐錫嘉看向她。
馮馨努力朝他扯出一個如當年一般純真的笑，說：“錫嘉，借我點錢，讓我可以過上體面的生活，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上。”
徐錫嘉問她：“要多少錢，你才覺得生活體面？”
馮馨一愣，說不出來。
徐錫嘉說：“你只是想用最舒服的方式賺最多的錢……可這世上哪有這種事。”他從她雙手之間，抽出自己的右腕，站起身子。
馮馨看着自己落空的雙手，怔愣了一下才跟着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道：“徐錫嘉，但凡我當年可以堅持到畢業，拿到畢業證學位證，今天我就不會這麽慘！”
一瞬間，徐錫嘉像是被什麽東西凍住。
她的話像是冰雹，毫不留情地砸中他掩藏了多年的軟肋。
馮馨繼續說：“我混成今天這樣，憑什麽你就可以獨善其身？當年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會被……”她眼神閃爍，喉嚨吞咽了一下，這才說，“被我最好的朋友嫉恨，長期受她淩辱？我會失去理智……她是我從高一開始，最好的朋友！”
“住嘴！”徐錫嘉轉身吼道。
他雙目充血，胸膛劇烈地起伏。
馮馨笑了一聲：“我知道你現在混得不錯，大作家。以前我不來找你，是我過得太不堪，沒臉見你。但是前兩天見到你，我才發現，有些事本就該我們一起承擔的，不是嗎？憑什麽你過得光鮮亮麗、手挽新人，而我，要像一只過街老鼠，不敢以真實身份示人？你知道東躲西藏避開掃黃的感覺嗎？”
“別說了……”徐錫嘉額頭浮起一層冷汗。
“那天在餐廳裏也是你。”馮馨卻像是沒聽到，繼續說，“那個小姑娘是誰，還是大學生吧？”
“跟你無關。”
“無關，真的無關嗎？”馮馨走近他，冷笑，“你把她帶在身邊的目的是什麽？”
徐錫嘉眸光泛冷。
馮馨卻沒有露怯，緩緩道：“是緬懷嗎？”
“我說了讓你住嘴！”徐錫嘉猛地抓住她的雙肩，怒喝。
馮馨吃痛皺眉，卻又彎唇笑了起來，她雙臂抱住他的腰，說：“錫嘉，你終于肯主動碰我了。”
徐錫嘉觸電一般推開她。
馮馨踉跄了幾步，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徐錫嘉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說了，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我需要錢，我要移民。”
“我告訴過你，吳警官還在找你。”
“可是案子的追訴期早就過了不是嗎？”
徐錫嘉轉身朝車子走去：“你讓我想想。”
馮馨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跑到他面前再次跪到地上：“錫嘉！我求你，幫我這一次。”
徐錫嘉腳步一頓。
馮馨道：“我們本就該一起在黑暗裏沉淪、互相取暖，是當初我們年少無知才分開這麽多年。錫嘉，你心裏也一直有我對不對？不然那個小姑娘……她不就是年輕時的我嗎？錫嘉，你救救我。”
徐錫嘉沉默，俯視着她，許久才說：“馮馨，你說得沒錯，我和你都應該在黑暗裏沉淪，但不是一起。還有，夏曦是夏曦，不是任何人的過去，她是她自己的現在。你懂了嗎？”
“我不懂。”馮馨扯了扯嘴角，挑釁地看着他，“男人都一個德性，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你忘不了我們的過去，所以才找了個跟我有幾分相似的小姑娘。”
“你未免太自信。”徐錫嘉嘴角勾了一下，不再多言，繞開她徑直上車。
馮馨怔楞一會兒才起身，跑到車邊拍他窗戶：“我不管她是什麽，徐錫嘉你記住，我現在這樣都是你欠我的！”
徐錫嘉降下車窗：“你要移民的事，我會幫你想辦法。”
馮馨垂下雙臂：“好。”她想了想，又說，“在事情解決之前，我會不斷地提醒你。不只是你，還有那個小姑娘，叫夏曦是嗎？”
“馮馨！”徐錫嘉瞪着她。
馮馨笑了聲：“看來你很在乎她。”
徐錫嘉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馮馨雙目圓瞪，因為呼吸困難，臉漲得通紅，但她的嘴角卻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我死了，你更加擺脫不了我的陰影。”
徐錫嘉雙眼一眯，一把将她推開。
馮馨倒在地上，撫着脖子咳嗽。過了會兒她才擡起頭，看向徐錫嘉，開口：“除非你幫我鋪好往後的路，否則，我會一直纏着你，我過不好，你也別想好過。”
徐錫嘉面無表情地升起車窗，一腳踩下油門，大切諾基轟然離去。
馮馨看着遠去的車尾，雙目一紅，低聲喃喃：“對不起，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