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月夜安寂,走廊幽昧傾瀉而下,照亮着門口這一片區域。
陸時蓁對于許拾月的到來完全沒有預料,意外之中還夾着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面對着許拾月的疑問,陸時蓁忙搖了搖頭:“沒有。”
緊接着就對自己剛才的故意拖延找補解釋道:“就是腿磕破了,走得慢了些。”
許拾月略點了下頭,根本沒有想要計較陸時蓁遲了很久才給自己開門的這件事,徑直将手裏的東西遞到了陸時蓁跟前:“這藥膏對傷口恢複跟祛疤都很有效果,你可以試一試。”
白色的藥膏被交接到對面人的手裏,兩人的手指短暫的接觸了一秒。
微涼蹭過陸時蓁的手指間,眼中的意外跟訝異這才變得真實了起來。
許拾月竟然真的來給她送藥。
想到剛才秦文回複孫姨,表示手頭暫時也沒有這樣有效果的藥膏,陸時蓁不由得問道:“這種東西很難得吧?”
“羅寂拿給我的。”許拾月不然,她知道陸時蓁知道羅寂的存在,說的也坦然。
而後她頓了一下,又接着反問道:“而且你不是很喜歡你的腿嗎?”
許拾月這話說的很平靜,像是在形容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陸時蓁卻聽得老臉一紅,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她拉着許拾月非要讓人家摸自己腿的事情。
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為許拾月記得自己在意什麽而感到欣喜,還是為社死場面被人家記住了而找個地縫鑽進去。
讷讷的,陸時蓁點了下頭:“……謝謝你啊。”
“不用。”許拾月淡淡的搖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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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羅寂害怕她在這個地方受傷,偷偷給她藏在植物兄弟的花盆下面,陸續塞了好幾只。
被壓得結實的尾端印着保質日期,許拾月摩挲着讀取着那個距離過期還要很久的數字,猶豫了一下,還是給陸時蓁送了去。
也不為着什麽。
可能就是覺得藥就該在使用中消逝幹淨,而不是徒留過期。
這麽想着許拾月便要轉身離開。
卻不想被陸時蓁喊住了:“許拾月。”
“還有什麽事嗎?”許拾月頓了下步子。
“你把藥給我了,你自己有上藥嗎?”陸時蓁問道。
她當然還記得自己是跟許拾月一起從樓梯上摔下來的,也記得許拾月手臂上的傷痕。
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肌膚上留下什麽疤痕,她不希望,推己及人,許拾月又想要嗎?
“上了。”許拾月答道,聲音有些淡。
她的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傷痕只能憑感覺摸索。
上藥對她來說不是那麽一件容易事,幹脆就沒有去弄。
許拾月知道她可以讓傭人幫忙,反正現在有陸時蓁壓着,家裏的傭人不敢像過去那樣對自己。
可是她并不想因為自己看不見這件事引來別人的可憐。她不喜歡,甚至可以說厭惡旁人在面對自己時露出的那種隐約的憐憫。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不過是傷口會好的慢點,疤痕淡的也會慢點罷了。
反正也沒人真能察覺到,糊弄過去就算了。
許拾月如是想着,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哼:“騙人。”
陸時蓁摸着手裏沒有開封的藥膏,一下就聯想到許拾月的眼睛,腦子難得靈光:“你看不見,要想上藥得找家裏的傭人,家裏的傭人要是知道你有這樣好的東西早就搶來給我了。”
少女的話說的又快又利落,滿是無懈可擊的推理。
許拾月聽着不由得頓了一下。
其實很多事情不是不看不出來察覺不到,而在于是不是願意去計較。
而陸時蓁正是那個計較的人。
偏偏陸時蓁是那個計較的人。
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蔓延在許拾月的心中,陌生的,讓人看不清楚。
她就這樣輕抿着唇瓣,遲遲沒有回應陸時蓁的推理。
而陸時蓁也沒有等她的回複,主動道:“那個,你要是不嫌棄,進來我給你上藥怎麽樣?”
“你給了我藥膏,我就給上藥,咱倆誰都不欠誰的。”
沒有居高臨下的憐憫,也沒有獨斷專橫的強勢。
許拾月就這樣看着那支在視線中被晃動的藥膏,難得在這人聽起來有些丁是丁卯是卯的語氣中,她聽出了商量的感覺。
“好啦,不要猶豫了,本小姐仔細着呢,不會把你弄疼的。”
見許拾月遲遲沒有否定自己,陸時蓁覺得有戲,幹脆學起了原主的嬌蠻,說着便徑直将還在門口猶豫的許拾月拉進了房間。
這是許拾月第一次進到陸時蓁的房間。頭頂的燈光将房間裏的擺設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影子,陌生的擺在她的視線。
圓子早早地就被孫姨帶回了它的房間睡覺,許拾月沒有了它的引導,對這個陌生的環境充滿了不熟悉的警惕,想要卻尋找熟悉的點定下。
可卻偏偏陸時蓁那只落在她手腕上的手,覆着她此刻唯一的熟悉。
這人動作熟練,就這樣轉過手腕,讓自己搭住。
許拾月都快忘了,在有圓子之前,陸時蓁也曾經做過她的導盲杖,也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正如她剛才給自己開門時解釋的原因,這人走的也不快。
細微的椅子拉開聲在許拾月耳邊響起,接着陸時蓁就引導着自己停下:“你左手邊是把椅子,跟你房間裏的差不多,可以坐下了。”
“旁邊是書桌,你可以把手放上來讓我上藥。”
聽着陸時蓁的引導形容,許拾月慢慢摸索着坐了下去,慢條斯理的撸起了袖子。
那米白色的衣袖就這樣堆疊在少女的手肘上方,貼着醫用紗布的手臂露了出來。
月光從窗外皎潔的落在書桌上,給少女的肌膚染上一層冷白的光澤。
那勻稱的小臂白皙的透着幹淨,貼在一側的紗布顯得格外刺眼。
陸時蓁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将許拾月手臂上的紗布取了下來,道:“我要給你的手臂上藥了,可能會有點疼,你稍微忍一下。”
“好。”許拾月聞言平靜的點了下頭。
未開封的藥膏被紮開發出一聲細微的“噗”,在安靜的房間聽得格外明顯。
明亮的燈光将兩人面對着面的影子映在牆上,棉簽碾過已經結了痂的傷口,滿是小心翼翼。
密密麻麻的痛感通過尚未恢複的傷口透進許拾月手臂上的神經,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光暈描繪着她視線中微微低下頭的人影,透過那算不上多麽清晰的動作,她模糊的看到陸時蓁的小心。
這個人是真的在認真的給自己上藥。
心無旁骛。
才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從小缺失的健康,陸時蓁總是很喜歡去注意別人的四肢。
就像此刻,陸時蓁借着上藥的功夫,偷偷看了許拾月放在她視線中的手臂好次。
許拾月的手臂手臂修長而勻稱,偏藍紫調的血管清晰的低伏在手背上,透着一層淡淡的粉色。
那微微凸起的手腕骨挑起薄薄得一層肌膚,光落在上面,冷白通透的,就像玉脂才有的光澤。
陸時蓁這些年在醫院裏泡着長大,見過那麽多護士醫生、病人家屬,沒有一個能比上的此刻許拾月的手臂。
兀的,陸時蓁想到了自己姥姥給自己聽過的一首越調,“膚若凝脂,顏如渥丹,香肩憑玉樓,湘雲擁翠鬟。”
小時候她總覺得那咿咿呀呀聽不清的東西難受,又虛幻的讓人無法相信。
現在她才發現,是自己見識淺薄,不願意相信。
如果她能将許拾月的身體養護到她家出事前的狀态,這句話甚至都不夠形容她的。
這麽想着,陸時蓁手裏的棉簽便又小心翼翼的滾過了許拾月的手臂。
只是還不等她再塗一次,她的耳邊便響起了許拾月的聲音:“塗兩次就夠了,你已經塗了第四次了。”
那聲音淡淡的,像是在單純的提醒。
陸時蓁頓時如夢初醒,忙掩飾着自己方才的走神,“哦”了一聲,心虛找補道:“我還以為多塗幾層會好些呢,不好意思。”
“沒事。”許拾月平淡的搖了下頭,感覺着手臂上的藥膏風幹的差不多了便将手肘上的袖子放了下來。
溫軟的布料掠過肩膀帶來隐隐的疼痛,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喊了陸時蓁一聲:“陸時蓁。”
陸時蓁立刻停下了手裏的事情,擡頭道:“怎麽了?”
“還有一個地方,麻煩你幫我也上一下藥,可以嗎?”許拾月平靜的講道。
原本陸時蓁以為許拾月肯讓自己上藥就已經是好了,沒想到她還拜托自己再給別的地方上藥。
這可是難得的信任。
“當然可以了。”陸時蓁有些受寵若驚,立刻利落的将剛擰上蓋子的藥膏重新打開,“哪兒?”
卻不想,許拾月薄唇輕啓,淡聲吐出三個字:“肩胛骨。”
夜色籠罩的房間透着一種靜谧的安靜,柔軟的居家服滑落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話音落下,許拾月就背過了身去解開了衣領上的扣子。
昏黃的燈光在夜色中搖搖,少女圓潤的肩頭透着月色的皎白,就這樣出現在了陸時蓁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