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未料後院火難妨
問話的卻不是陳千裏與佘禮,而是從廟後面轉出來的那個“偷牛賊”。
他原是優伶,被葉暢請來相助,只是演一場戲罷了。但是他也不曾想到,那牛會對光頭如此喜愛,竟然舔來舔去依依不舍,當真是舐犢情深,讓人真懷疑光頭是不是牛的兒子。
剃了個大光頭的焦遂愁眉苦臉地也回來了,一路上,他都在哀聲嘆氣。
當初在長安城中不合亂說了一句,結果今天葉暢可是全部報複回來,葉暢這厮,果然是睚眦必報!
但焦遂還沒有辦法批評葉暢,因為今天這事情,也是他自己自找的。
衆人的目光全部轉身他,當然,還有他牽着的牛。
“你在我頭上塗的究竟是什麽,讓這牛總想舔我的頭?”一進廟之後,焦遂就嚷了起來。
“很簡單,鹽水罷了。”葉暢笑道。
真的很簡單,拿充分融化了鹽的鹵水,塗在和尚的頭上。牛與人一樣,都需要補充鹽份,而一般的青草當中,鹽份是比較少的。所以,當牛嗅到了和尚頭上的鹽味,特別是舔了舔感覺到鹽味之後,它自然要緊追不舍了。
直到現在,那頭健牛還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焦遂的腦袋呢。
謎底一揭穿,就什麽神秘感都沒有了,衆人齊是大笑,便是佘禮也不得不笑。
“請教這位郎君尊姓大名,郎君如此人物,必然名揚天下,佘某今日折得不冤。”佘禮道。
“他便是修武葉郎君!”陳千裏搶着道。
“修武葉十一郎?”佘禮竟然也聽說過葉暢,聞言肅然行禮:“果然不冤,果然不冤,葉十一郎乃是仙人點化的……老朽這就回去将牛趕來!”
他走後,陳千裏再次向葉暢施禮:“今日得葉郎君為我要回牛,不勝感激,願獻牛十頭與葉郎君,聊表……”
他這番話說得葉暢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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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頭牛,是一筆不少的財富,他說送就送,倒是大方,但葉暢卻不準備要。
只不過對這個人的印象,葉暢好了許多,難怪當初沒有立任何字據就将牛交給了他舅父,此人是個爽真的人物,容易信任別人,而且豪闊大方。
想到這裏,他心中一動。
“我要牛何用,不過,武陟養大牲畜者頗多……我倒有一策,能令武陟百姓多一條生計,只不過我非武陟之人,不能長久在此行事,不知千裏你是否能替我為之?”
陳千裏肅然答道:“敢不從命?”
大牲畜多,那麽大牲畜的糞便便多,葉暢的提議,便是用大牲畜糞便制土化肥,同時還可以在其中養殖蚯蚓,再以蚯蚓喂雞鴨,以土化肥肥田。
這個計劃在葉暢心中有很久了,原本是想在修武辦的,只是修武多山少田,而且缺少大型牲畜,不象是武陟,既有大型牲畜,又在黃河之濱,隔着黃河相對,便是汴口,借助黃河和汴水,無論是上溯東都,還是東下汴州,都很便利。
他上次便有意在武陟辦一個造船作坊,只不過一來沒有合适的人手,二來也缺乏适宜的環境,因此作罷。現在在武陟留下善緣,時機成熟,便可以在此辦個作坊了。
朝廷禁止私人造船,這是一個麻煩,但葉暢有的是方法回避。
在武陟縣耽擱了七八日時間,待得一切妥當之後,葉暢便回修武。此時已至深秋,沿途田地收獲完畢,他們未做耽擱,一日便至。當天早上出發,到得傍晚時,吳澤陂已經在望了。
田裏尚有農人,遠遠望着葉暢,紛紛上前招呼。初時葉暢還不以為意,但到後來,他就覺得不對了:這些人上來招呼,為什麽那目光都甚為複雜?
待進了村子,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仿佛每個人都在偷偷瞧着葉暢,而葉暢回望過來時,他們便閃閃爍爍地躲避。葉暢心中湧起一股不安,正想尋人追問,卻看到崔秀景等人擔着柴,吃力地在道上走着。
“嗯?”葉暢心中一動,這六個新買來的家仆,各有所長,葉暢挑他們出來,卻不是單純為了充當苦力。他分明是讓崔秀景呆在卧龍谷,與禮聘來的木匠一起琢磨造船工藝——最主要目的是讓這個新羅人将造船的決竅傳授給這些木匠,為何卻在這擔起了柴?
“崔秀景,你這是?”他喚住崔秀景便問道。
崔秀景轉臉看到葉暢,頓時滿臉苦澀:“大郎回來了。”
“嗯,我不是讓你在卧龍谷麽,怎麽打起柴來,是嫂子讓你來幫忙?”葉暢不動聲色地問道。
“不是,不是,這個……是阿郎之命。”
“阿郎之命?”葉暢眉頭一皺。
大唐的稱呼,仆人稱呼主人阿郎,崔秀景乃他家仆,因此阿郎就應該是他,可是他絕無此令,這段時間在武陟,更不可能有此命令!
“怎麽回事?”他問道。
“阿郎與娘子回來了……”
這崔秀景說起話來吞吞吐吐,葉暢心中甚是迷惑,阿郎與娘子,也就是仆人稱男主人與女主人,自己家中,何曾有什麽女主人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響兒吃力地拎着個木桶跑出來,大約是去村中水井提水。見着葉暢,歡呼一聲,桶也扔了,眼淚汪汪地便撲上來:這情形,倒與葉暢離開幾個月去長安歸來時相仿。
“響兒,你的臉……是怎麽回事?”看到響兒臉上有一塊紫痕,葉暢頓時惱了,這不象是不慎弄的,而是掐的!
“小郎君頑皮,是他掐的,響兒還好,淳明這兩日可是受了不少苦!”響兒嘴快,叽叽呱呱說個不停:“郎君,阿郎回來了,還帶了個娘子與一個小郎君!”
“哪個阿郎?”
“你父親!”
這個時候葉暢才猛然驚覺,自己這個身份,還有一個父親!
那父親據說一直在汴州為人管事,此前家中發生諸事,他也一直未曾回來,因此,葉暢對他根本沒有什麽印象,甚至連其人什麽模樣都未曾見過。從旁敲側擊得來的一些消息,葉暢判斷,自己與這位嗣父關系并不是十分和睦,至少嗣父對他并沒有太多的特殊感情。
“他怎麽回來了?”葉暢喃喃說了一聲。
葉暢完全沒有做好面對這位名義上父親的心理準備,而且他在吳澤正逍遙自在,也不希望頭上突然多出個父親來。
然後他又注意到一件事情:娘子,小郎君!
“你是說,我那位父親在外成了親,而且還育有一子?”
響兒嘟着嘴點頭:“正是,他們一來,便先占了主宅,然後又去占了卧龍谷,到處都弄得一團糟!”
“他們是何時回來的。”
“前日。”
“怎麽沒有人去武陟與我說一聲?”
“阿郎說不必,等你回來自知。”
葉暢眉頭皺得緊緊的,響兒他們身份所限,自然不能去通知他,可是嫂嫂方氏按理說應該派人去通知他,還有族長葉淡,也不該對此不聞不問才是。
但旋即他就明白,怪不得嫂嫂與族長,名義上,那葉思是他的父親,他們這事屬于家務,別人如何插得手?
無怪乎回來後每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異樣,原來是家裏出了這等事情!
“娘子為人如何?”葉暢低聲問道。
“娘子為人甚是和善,就是小郎君有些嬌慣。”響兒道。
雖然很不情願,但是葉暢還是不得不去見那位名義上的父親。他回到自家門前,只見大門被洗刷一新,一個不認識的家仆模樣人正在門前,見到他來了頓時笑了。
“大郎君回來了!”
葉暢皺着眉,盯着這個人,覺得他的笑有些假,而且自己并不認識他。旁邊的響兒知道,他曾經因為“仙夢”而失去部分記憶,因此低聲道:“這是葉權,乃是咱們家的管事。”
這麽一提,葉暢想起來,葉思離開時是将家中唯一的壯年家仆帶走,只留下年紀小小的響兒。
“在外這幾年,你辛苦了。”對方既然滿臉假笑,葉暢就讓自己笑得比他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