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哈哈哈哈哈聽說星岩老大那邊都快崩潰了,什麽都料到了,就是沒料到為了一個郭椰到頭來會把自家一哥給搭進去!賠了夫人又折兵就是這個理,這個馮黎早幾年前那麽欺負你,搶你的戲,現在攤上這倒黴事也是活該!”
潘文殷處理完瑣事,一早就飛到西北來探胥苗的班。
“噓……”
胥苗綁着手腕的道具,低聲提醒了他一下。
畢竟片場附近還都是工作人員,幸災樂禍也得小聲點。
潘文殷咳了咳,索性哼起了小曲,心情是真的不錯,又幫胥苗主動整理服裝道具。
過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上個月你跟我說的那套房子,我這次來之前抽空順道過去看了。”
胥苗一頓,忙問:“怎麽樣,房東願意賣嗎?”
上一世他跟周紙硯住在一幢舊式分層出租的樓房裏,一層只有五十平,一室一廚一衛沒客廳,窗戶漏風、樓頂偶爾還漏雨。
這一世他把周紙硯弄丢了,就想把那幢房子買回來留個念想。
自己忙着在劇組拍戲抽不開身,就拜托潘哥幫忙。
“十萬一坪,就那地段那結構頂多一萬五一坪,你出這個價,一般房東當然願意賣。只不過我到的時候晚了一步,她說她半個月前已經賣給別人了,連手續都全辦好了。房東說,這房子是她媽媽留給她的,本來也不想賣,但是——”
潘文殷還加重咬字補充道:“但是對方那人出二十萬一坪的價格……”
他确定自己沒嘴瓢。
他怎麽也想不通,就那又破又舊的小矮房,是哪個做慈善的富豪買下來的。
原來天底下還真的有跟他家胥苗傻到一塊去的人。
胥苗聽到那房子被賣了,還是不死心:“那潘哥,你有問到那買家的聯系方式嗎?我可以出三十萬一坪的,或者只要他肯轉手,我出多少都行——”
潘文殷:“……”
“沒問,你覺得會花二十萬一坪買那種房子的人,會在意你這多加的這點錢?”
胥苗也反應過來是這個道理。
估計買這個房子的人跟他一樣,也是出于一些用金錢無法衡量的特殊原因,不然不可能花這麽多錢去買那樣的一套房。
潘文殷拍拍他的肩:“行了,好好拍戲吧,掙了錢要什麽房子沒有?非得要買那種破房子?那底下是你們胥家太祖爺爺埋的寶藏還是怎麽的?”
胥苗抿抿嘴,也沒再說話。
上輩子他跟周紙硯在一起過的痕跡,都被時間抹殺得一幹二淨。除了自己腦海裏還僅存着的那些回憶,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角落能容得下曾經的彼此了……
“苗叔叔,準備拍下一場戲了——”
場務小姐姐喊胥苗過去拍戲。
胥苗迅速收拾好情緒,應了一聲,就跟助理一起走到片場就位。
一襲緊身黑袍的周紙硯也已就位,一只手不安分地把玩着身後的小辮子,遠遠就跟胥苗笑着打了招呼。
胥苗也對他溫柔一笑。
這會兒道具組臨時出了點問題,調整道具還得要一段時間。
兩人就在一邊等。
周紙硯跟一般演員不一樣,從沒有到現場跟人對戲的習慣,都是在出發來片場前已把戲給準備好,也不喜歡臨時跟人找狀态改戲。
胥苗就自己拿着劇本在那低聲幹念。
周紙硯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打斷他:“前輩,幫我看看我辮子是不是歪了?”
沙漠裏的風沙大,好幾次把組裏演員做好的頭發都吹亂了,造型師都得一直跟在演員身邊調整。
可眼下負責幫周紙硯做造型的老師好像不在,估計是去三公裏外的廁所方便了。
胥苗踮起腳看了下他的發型:“好像是有一點……”
“那你幫我重新綁一下。”
“好。”
只是有兩根鞭子松了而已,重新固定上去就好了,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活。
周紙硯主動把頭壓低,半張臉靠在他的胸口上,還不經意地蹭了兩下。
胥苗胸口一熱,故作自然地挽起那一縷假發,盡可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固定辮子上。
“弄好了。”
“這麽快?”
周紙硯擡起頭,一笑,說:“前輩的心跳得好像也很快。”
胥苗臉一紅,下意識捂了下自己的心房。
好像是有點快了……
過了五分鐘,道具組那邊總算把設備調整好了,準備開拍。
《棄仙》劇組此時的拍攝進度已過半,快要進入到了整部戲中最揪心的部分。
玄炎因為貪玩犯下大錯,被師傅親手斷了靈根,恐不能再修習仙道,逐漸還會五感盡失、意識不存。
大師兄塗覓便铤而走險,想要修習北漠起靈禁術,為玄炎療傷。
今天的戲講的是,玄炎發現了塗覓前往北漠的蹤跡,他不知道其中內情,還以為塗覓是想借此力量獲得掌門之位,想把他帶回師門,于是兩人在沙漠上發生了争執打鬥。
這場戲的情緒爆發點非常多,都是高潮,臺詞也不是很講究。要是演不好,很容易會演得像狗血咆哮劇。
都說那種壓抑情緒的戲最能體現演員的演技,可胥苗覺得,要是能把情緒大爆發表現得真實,才最考驗一個演員的能耐。
“《棄仙》第一百零三場,第一鏡第一次,action!”
塗覓費勁千辛萬苦,拿到了禁術秘籍,此刻正在運功修煉。他的表情略有些吃力,眼角眉梢盡是強撐着的疲憊感。
現在的動作都是沒有加特效的,全靠演員的想象來演,不懂行的人看着這畫面甚至會覺得有點搞笑。
但胥苗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當中,氣息都跟動作調配得非常流暢。
忽然,他的眉間一蹙,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身體像是被外界控制,止不住地顫抖。
然後“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修習禁術之法與正道仙家弟子的根基本就背道而馳。
他又一次失敗了。
胥苗的眼神堅毅,為了玄炎他并不想就此放棄,待到重新調整氣息運功,就被身後追上來的周紙硯撞破了。
周紙硯情急之下一掌打了過去,逼得塗覓又吐了一大口鮮血。
他親眼見到了這一幕,眼底滿是失落和震驚,但還是努力地擡了擡嘴角,壓住哽咽,輕聲哀求道:“大師兄,求求你,跟我回去向師傅認錯吧,好嗎?”
胥苗并不心軟,一言不發,鐵了心地重新運功。
周紙硯見他頭頂有兩團黑氣凝聚而起,不想他竟然已經瞞着修煉到了這種地步,知道他的大師兄或許再也沒有機會回頭了……他悲恸欲絕,握拳歇斯底裏地吼了一聲。
可那一聲吼到了嘴邊,直接心痛得啞了。
——這是周紙硯的個人發揮,效果比原劇本直接吼出來要好了不止一倍。
他忍無可忍,抽劍飛身便往胥苗的身上刺去——
可如今的玄炎根本不是塗覓的對手,直接被塗覓周身的氣息給震飛了。
周紙硯倒在地上,眼神渙散地望着大師兄,用最後的力氣喃喃相勸:“師傅……師傅說過,邪道傷身、傷心、傷智,大師兄我求……求你……”
話還未說完,玄炎便暈了過去。
胥苗這才睜開眼,提起長袍一如往昔優雅地走了過去,蹲下身,去撫摸了玄炎的臉。
他的眼底始終冰冷,不過在觸及玄炎的時候,終有了一絲動容:“我遵守了上萬年的規矩,早不想忌憚這些了。如今,最忌憚的事情,無非是你忘了我。”
“卡——”
在曲正喊“卡”之前,胥苗一直把每個情緒點都控制得非常到位,連曲正都硬扣不出什麽毛病。
完美的表演。
可胥苗眼下似乎是入戲太深了,也是對塗覓這個角色理解得太深,乃至于有些感同身受,情緒久久無法抽離,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我可以……抱抱你嗎?”
他哽咽着問周紙硯,無法克制情緒的情況下,仍是對他溫柔又尊重。
周紙硯脫戲一向很快,可眼下他感覺到胥苗的眼淚,也愣了一下,眼眶不禁一紅,便去緊緊地抱住了胥苗。
胥苗埋在他的肩上痛哭,将這兩個月一直壓在心頭的壓力通過這段戲釋放了出來。
周紙硯眉頭輕擰着,倒抽了一口冷氣,似乎也是在隐忍着什麽。
他的嘴邊又是含着笑意的,輕拍着胥苗的背,安慰道:“別哭了前輩,別哭了好不好……我記着你呢,我會生生世世都記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