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解元
丁延最是激動,急忙梳洗換衣邀程子陽還有方琦出門看榜,方琦還好些,程子陽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時候出去榜下你能擠的進去?反正不差一時,不如在家等會兒再去,說不定待會便有人上門報喜了。”
“但是哪有自己看來的刺激?”丁延不死心拉着兩人便走,門還沒出去,就見報喜的差役從馬上翻身下來,“哪位是清河縣丁延?”
程子陽笑着将丁延推了一把,“丁延在此。”
差役臉上笑容更勝,趕緊朝丁延拱手道喜又拿出卷軸宣讀,“恭喜清河縣丁延,高中鄉試一百一十五名。恭喜丁老爺。”
丁延一臉的激動并不在意名次靠後,“我考上了?”
方琦笑道,“這下不用急着去看榜了吧?”
丁延接了卷軸仔細看了兩眼突然抱着卷軸痛哭出聲,程子陽無奈笑了笑,從袖中拿了封紅遞給差役,“多謝這位官爺。”
自古以來讀書人莫不是想考取功名,秀才每年都有,然而舉人三年一次,全省不過百十號人,分到各縣也沒幾個人,丁延一次得中興奮些大家也能理解。尤其差役每隔三年都會報一次喜見到這喜極而泣的都已經習以為常并不覺得奇怪。
待差役走後方琦和程子陽為他恭喜兩聲,鄰裏聽聞此事也紛紛過來道喜。
倒是程子陽與方琦成績未出,兩人稍顯急切。
然而沒一會兒門外突然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竟然直直朝着這邊過來了。
方琦與程子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激動,心中難免猜測兩人到底誰中了這值得敲鑼打鼓的名次。
程子陽說不緊張是假的。苦讀十載,如今聽到那歡慶的鑼鼓萬分期待那是為他而敲響。
至于方琦,心中已經隐隐有了猜測,況且他自己考完時也有所察覺,雖然答的不錯,然而想要取得頭名卻沒那麽容易。
那麽這鑼鼓必定是為程子陽而來了。
方琦心中隐隐有些失落,轉瞬又高興起來,拉着程子陽和丁延到門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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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報喜的人高聲唱和,“喜報!清河縣程子陽高中鄉試第一名,解元!”
喜報連喊三聲,程子陽等三人聽的一清二楚,連帶出來瞧熱鬧的人也知曉這個一直緊閉的院子裏出了個解元。
解元啊,那可是在一千多名秀才中得了第一名的人啊,學問得多好,寫的文章得多好看才能得了第一名啊。
程子陽心中激動萬分,都想迫不及待将這消息傳回去讓自己的娘和未婚妻她們也高興高興。如今報喜的人進了門,問清楚誰是程子陽後将卷軸取出,又是朗聲讀了三遍,确保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
每次鄉試給解元報喜都是差役争相搶奪的一個夥計,這個差役喊完當即拱手道喜。
程子陽心中激動,連忙拿荷包打賞報喜的差役,而方琦也一臉的與有榮焉掏了荷包,讓差役喜的見牙不見眼。
待差役走後過了沒多久又有報喜的人前來,本以為是方琦高中,不想還是給程子陽賀喜的,程子陽雖然遺憾,但仍舊給了喜錢,這給解元報喜的一撥又一撥,整整來了三波方罷。然而一直到中午,也未曾有人前來給方琦報喜。
方琦心中隐隐察覺自己可能已然落第,心中不無遺憾,丁延提議去榜單那裏瞧上一眼,方琦也有此意,三人便出了門去,剛出門便碰見滿臉喜氣的曹戈,一聽他們去看榜單當即表示一同前去。
四人走在街上,不時碰見相熟的書生,如今哪個不知是程子陽得了解元,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嘴裏卻是一直說着恭喜的話。
方琦瞧着眼熱,心中羨慕,想他讀書也不差,可這境地卻差了不少。走走停停四人到了貢院門口張榜之處,此時榜下已經沒有幾個人。
倒是有幾個落地的秀才看着榜單抱頭痛哭,看的好不凄涼。
程子陽有些擔心方琦,方琦僵笑着安慰他,“我無事。”
說完方琦緩步過去從榜單的末尾開始看了起來。
程子陽三人也過去一同與他看榜,然而不管從頭看到尾還是從尾看到頭,都沒有方琦的名字。
方琦落榜了,竟是副榜都沒有。不過也由此慶幸,沒上副榜好歹再考一場,若是上了副榜想考又擔心連副榜都上不去,沒上反倒好些,更能拼的下力氣三年後再來。
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程子陽打了些酒又買了些下酒菜,回去後四人把酒說話
,最後喝的醉醺醺。
酒後方琦終于忍耐不住抱着程子陽痛哭出聲,然而不等程子陽等人規勸,方琦又一抹眼淚道,“我方琦自認答的不差,本以為能夠高中,卻不想名落孫山。三年後且看我如何再戰。”
聽聞他這話程子陽和丁延對視一眼都稍微放了心,人不怕輸,就怕輸不起,輸了若是一蹶不振,那可就是真的輸了。更何況他們年紀本來不大,要知道來參加鄉試的人三四十歲的人就有不少,能一次得中的人卻是少數。方琦自己也明白,他不過是見着程子陽比他小兩
歲卻得了解元覺得羨慕罷了,羨慕過後痛哭過後回想現實也并非難以接受。
再想到來赴考前他的父親曾來書信的交代,方琦心中疙瘩放下,提起精神當夜又苦讀兩個時辰這才睡下。
得知程子陽得了解元的頭銜,不少人前來祝賀。與此同時王家也得了消息,王懷恩是三年前的舉人,他雖然自視甚高,可中舉也并非頭名,如今被他瞧不上的程子陽竟然得了解元,而非他們王家書院的書生,頓時心中埋了郁氣。
與他一般心懷郁氣之人還有李家李又鳴,李又鳴自然認得程子陽也未曾想過沒能得了解元。想到家中為此事所做的奔波,李又鳴頓時變想會會程子陽。
兩日後程子陽與丁延一同前去參加鹿鳴宴。
鹿鳴宴最早始于唐代,鄉試榜單揭曉之後,在布政司衙門舉行的由考官、監臨、提調等簾內外官員和全體新中舉人還有相關人員參加的宴會。一大早程子陽和丁延便換上新制的衣袍一同前往布政司衙門,到了那邊不少人過來與程子陽搭話,不過程子陽觀察,新晉舉子似乎也分了派別,一派是以王家書院的為首清高孤傲,一派是以李又鳴為首衣着華貴,想來濟南府的人居多,剩下的多是些沒有靠山的舉子反倒圍到他周邊來。
旁人與他交好程子陽自然不會推拒,遠遠的還跟李又鳴颔首示意。哪知李又鳴壓根瞧不上他,嗤笑一聲轉身進了布政司衙門。
這一幕瞧見的人不少,不免心裏嘀咕李家不過如此,教導出的嫡長孫竟如此修養。
程子陽淡笑一聲在衆人簇擁下進了布政司衙門等待主考官等人的到來。
到了時辰,主考官付大人諸官過來,先是勉勵一番新晉舉人,又單獨叫過程
子陽這個解元說了些話便宣布開始了。
通常情況下,鹿鳴宴上新舉人要參拜主考官,然後參拜各房考,程子陽是解元,倒是不必參拜房考,倒是省了一些事情。
接下來便是宴席,宴席之上有人提議新舉人賦詩一首,不等衆人寫完,李又鳴已經洋洋灑灑寫完了,并當場念了出來得到一致好評。
程子陽若非知道那日李又鳴所為恐怕當真覺得李又鳴水平頗高,起碼做的詩花團錦簇,漂亮的狠。
李又鳴念完,眼神頗為倨傲道,“程解元是否也該賦詩一首?”
程子陽見他挑釁,本不是怕事之人,當即站了起來,邊走邊作詩,到了付大人跟前已然做完一首。
付大人擊掌贊嘆,“不過,不愧是本官定的解元,好詩!”
話音一落,李又鳴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瞧着程子陽和付大人的目光要多仇恨便有多仇恨。
作詩之後付大人諸官提前走了,剩下新晉舉子吃席交流感情。見識了程子陽的文采後,不少新舉人對他好奇紛紛過來攀談,氣的李又鳴咬碎一口銀牙。
及至傍晚,宴席罷了,程子陽與丁延回去,商量回去的事,方琦已然從落榜的失落中走出來,邀請他們明日逛上一日買些特産再回清河去。
程子陽一想也是,到了第二日連同曹戈,四人一通在濟南府逛了一遍,特産買了一些,程子陽還去布莊買了好看又舒服的布料,又買了些雜七雜八的才與三人回去。
三人都知道十月便是程子陽的婚期,紛紛羨慕,并表示一定會去觀禮,程子陽自然求之不得,然後準備回鄉之事。
與此同時程子陽中舉的消息終于傳到清河縣,到了清河縣後,縣太爺忙着人敲鑼打鼓前去清溪村報喜。
鑼鼓聲到了村口,不少人跑出來看,得知是來報喜的,道是程子陽中了舉人紛紛引路到程家。
遲家本打算八月十五之前搬進新家過中秋,奈何秋收忙碌,加上遲家如今多了幾畝地還得幫襯李秀娥,所以搬家之事從月初一直拖到月底,到了八月底天也有些涼了。新家那邊的炕早就晾好,全家一合計便搬進新家。
如今外頭敲鑼打鼓,遲梅寧率先想到的便是程子陽中舉之事,在原書中程子陽是中了解元的,雖然
這輩子有些事改變了,但她覺得程子陽讀書這事上不會有太大變化。而且能值得敲鑼打鼓這般定是中了解元的。
遲梅寧心中歡喜,與遲老太一同出門果真瞧見縣衙的人正往程家走去。
遲老太喜的見牙不見眼,喜滋滋道,“我就說程子陽有出息,瞧瞧,這不就是舉人老爺了?”
她話一出遲老頭矜持的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遲梅寧忍不住彎彎嘴角,不忍心說當初他們如何罵程子陽的了,畢竟當初老兩口都是為了她好。要不是他們,如今她也不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也喜歡她的程子陽,也不能與程子陽順利訂親了。
如今已經九月中旬,用不了一個月,便是他們的婚期了。
遲老太回頭吆喝三個兒媳婦,“趕緊帶着東西去程家幫忙去,官老爺來報喜咋也得招待招待啊。”
她一說衆人反應過來,程家如今就李秀娥在家呢,一個人可忙不過來啊。
遲梅寧扶着遲老太先過去了,官差
正将這好消息告訴了李秀娥,李秀娥激動的直抹眼淚瞧見遲梅寧母女過來了,趕緊迎了過來,高興道,“子陽中舉了,還是解元。”
遲老太只知道程子陽中了舉,卻不明白解元是什麽當即就道,“啥是解元?”
遲梅寧抿唇解釋道,“就是整個山東直隸第一名。”
“啥,第一名啊。”遲老太頓時震驚了,以前都說程子陽讀書好,她也滿口的程子陽有出息,不過卻從沒覺得程子陽有本事考第一名,這可真是大出所有人預料了。
不說她震驚,就是清溪村的人也沒有不震驚的。
往日覺得程子陽招小姑娘喜歡是小姑娘只看皮囊,覺得程子陽長的好。雖然知道程子陽讀書也并不覺得程子陽就能出人頭地。可這才幾年的功夫程子陽真的中舉了,還是整個直隸第一名!
當初他們還道程子陽娶了遲梅寧這個會下金蛋的母雞賺了大便宜,不成想最後程子陽有這造化,如今再想來分明是遲梅寧福氣大啊,這下月一成親可就是妥妥的舉人娘子了。
那邊遲老太和李秀娥已經客客氣氣的将差役迎進屋去了,差役打量一下這解元的家裏發現這家是真窮,回去得和縣太爺好好說道說道。
正說着話黃
二花三個妯娌拿着東西過來了,殷勤的給差役倒水。差役覺得奇怪問了兩句,得知在屋裏坐着的漂亮姑娘是舉人老爺的未婚妻,不免再誇上幾句。
待差役走了,程家的院子裏人卻越發的多了,無不是過來詢問程子陽什麽時候回來,甚至還有人來問問程子陽平時是咋讀書的,他們也想将孩子送去讀書。
對于讀書這事兒李秀娥卻是不明白的,只道,“等子陽回來我問問他,我也不懂這事兒。”
讀書是好事兒,可她不懂也不能亂說不是。
熱熱鬧鬧的一直到了傍晚,遲老太心中高興,遲梅寧提了一嘴晚上該慶祝慶祝,她娘便應了。遲梅寧見此表示要親自下廚,派了遲松林去買了肉還有排骨,又殺了雞,做了滿滿一桌子。
遲梅寧的手藝算不得好,但有錢氏和黃二花幾個嫂子在旁邊指揮着,做出來也像模像樣,瞧着味道也還不錯的樣子。
晚上叫上李秀娥兩家人湊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慶祝了一次。
飯後遲梅寧和李秀娥道,“等子陽回來是不是還得開流水席慶祝?”
李秀娥一愣,“這麽麻煩?”
遲梅寧抿嘴笑,“咱們村恐怕以前就沒出過舉人,這子陽中了舉人還是解元,我瞧着明兒裏正都該來找您了。”
聞言遲老太和遲老頭也附和,“是這個理兒,子陽是清溪村頭一份,不辦流水席也說不過去。”見李秀娥面露難色,遲老太大手一揮道,“咱們遲家這麽多人還能不幫忙?你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在這種事上估摸着大家都會帶點來,到時候咱買點肉弄點菜也就得了。”
聽她說的輕巧李秀娥覺得不好意思,“總這麽麻煩你們,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遲老太眼睛一瞪,“咱們兩家是啥關系,說這樣的話就見外了,程子陽那是我未來的女婿,我親自挑的,又不是幫你,你不好意思啥,他要覺得不好意思往後就對我閨女好點不就成了。”
李秀娥笑,也不再推拒,“好。”而且她也知道遲老太一貫強勢,即便她推拒,老太太該怎麽辦還是怎麽辦,根本不會聽她的。
到了第二日果真如遲梅寧所說,裏正和村裏的村長親自上門了。
道是程子陽是這麽多年
來清溪村甚至是十裏八鄉頭一個考上解元的,理應擺上流水席。
因為昨晚遲梅寧跟她說過,李秀娥也沒覺得意外,便把遲梅寧和遲老頭夫妻叫來一起聽聽裏正的意思。
等遲梅寧等人來了之後裏正又道,到時候縣太爺可能也會派人過來,十裏八鄉的鄉紳可能也會來送禮,到時候他們自己仔細甄別,該收的收,不該收的不能收。
遲梅寧聽這話有些皺眉,“我們生在鄉下哪會對他們有了解,不如裏正爺爺跟我們說說,我們也好參詳參詳。”
有舉人中舉鄉紳為了打好關系送禮甚至送田地這事兒她知曉,可直觀的與那些人打交道分辨哪些該收哪些不該收卻不甚明了。只能咨詢熟悉十裏八鄉這些人的裏正了。
對于程家的由來,裏正是知道的,當初還是他幫着辦的,只沒想到這孩子這麽有出息竟然考出個解元來。
聽得遲梅寧的話,裏正對遲梅寧的感官也稍微變化,耐着性子将十裏八鄉的鄉紳和富戶一一交代清楚,哪些是厚道人家,哪些作惡多端不便來往都說了清楚。
況且這中舉後送禮是慣例,但大多數只是送個禮挂個名號,并非真的想從程子陽這裏得到什麽,但也有人想要投機取巧,事先送了東西過來,等到日後有求于你的時候你又不得不幫忙辦事。
遲梅寧心中計較一番,又對李秀娥道,“本是慶祝子陽中舉,左右不過半個月的功夫,不如咱們等子陽回來再辦,而且好些人想聽聽子陽說道說
道讀書的事,他不在到時候還得再來一波,不如一起過去,子陽也能安心備考,您說是不是?”
李秀娥聞言覺得有道理,中舉只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明年開春還有會試,那才是頂頂重要的。她聞言看向裏正想聽他的看法。
裏正今年已經快七十了,聽了遲梅寧的話不由多看了她兩眼,然後點頭道,“成,就按女娃娃說的辦。等子陽一回來就辦起來,若是有困難就讓章村長去找我,怎麽也不能弄差了不是。”
裏正開了口事情便定了下來。待村裏人問起來的時候李秀娥便将這話說了,村裏人一想也是,便對李秀娥道,“等舉人老爺回來咱們再辦,到時候大家一起幫忙。”
程家什麽情況,村裏人都知道,如今程子陽中了舉人,村裏人
也與有榮焉,除了個別只想占小便宜的,大家都不在乎到時候多拿點東西出來,畢竟村裏有個舉人老爺,他們出去說的時候也覺得榮耀不是。
李秀娥心中感慨,有時候與遲梅寧說起來,笑道,“我真沒後悔當年來了清溪村,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遲梅寧樂呵呵的笑着,可不提以前原主幹的那些荒唐事。
然而沒等程子陽回來,裏正說的那些鄉紳富戶們紛紛開始上門了。
大多數送點禮品留個名號就得了,竟然還有人送田送人過來。
送田的是他們這邊鎮上的一個地主,送了十畝地。送人的卻是隔壁鎮上的錢家。
也是巧了,來送禮的人說是錢家的時候遲老太和遲梅寧也在程家。瞧着眼前如花似玉嬌滴滴的倆美人兒,遲老太當即就火了,“在老娘眼皮子底下來送入磕碜誰呢。”
然後抄起掃帚便朝來送人的錢家管事打。
錢家管事知道一些自家與這村裏一個姑娘的事,可沒承想這新舉人老爺竟然和那姑娘訂親了。
不過來時自家老爺說了務必将人送下,一看要挨打,這管事撒丫子便跑,這美人兒卻是不管了。
倆美人瞧瞧兇神惡煞的遲老太,再瞧瞧一臉不善的遲梅寧,轉頭噗通跪倒在李秀娥跟前,“求太太不要趕我們走,我們若是回到李家,會被打死的。”
遲梅寧眉頭一跳,不由失笑,這是來和她搶男人來了?
錢家,好的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