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德高望重 (1)
翡翠玉镯裝在一個木漆盒中, 底下還墊了一層絨布,那是個十分漂亮的翡翠綠手镯,綠的純正漂亮, 那股油潤之感撲面而來, 展艾萍拿在手上,那抹綠色襯得她手背肌膚雪白如凝脂。
“你去哪趁火打劫了?”這年頭家家戶戶都把那些個玉啊金啊之類的藏起來了,到現在還沒人敢挖出來呢,或許有私下流通,這樣的翡翠玉镯價格也不低,放在以後, 都能抵得了一套滬城小房子的錢。
顧晟道:“找熟悉的人買的。”
展艾萍好奇:“就你那點零花錢也能買得起?”
顧晟抱住她:“掏空了我所有的小私庫。”
結婚之後,顧晟戒煙了, 一個月的零花錢幾乎沒動用過, 之前顧澤岸夫妻倆來的時候, 還給他留了些錢,再加上他以前的存款和前幾年借出去的錢, 湊湊給自家媳婦兒買個翡翠玉镯。
因為這交易不能放在臺面上來, 所以他私底下買的也不貴。
沒有女人能拒絕金銀玉石, 展艾萍也不例外, 她将玉镯戴在手腕上, 心頭一甜,嘴裏卻是說:“當着我的面跟我說你偷藏了私房錢?”
顧晟厚着臉皮道:“老王說一個男人總得藏點私房錢。”
展艾萍失笑:“少跟他學, 人都給學壞了。”
顧晟:“媳婦兒, 我根正苗紅,學不壞。”
展艾萍笑他:“你是人傻, 藏了私房錢還在自家媳婦兒面前自爆。”
顧晟笑着從背後抱住她, 将腦袋埋在她脖頸處蹭了蹭:“我這不是怕老婆麽?我們家祖傳的懼內, 這私噫嘩房錢越藏越多了,我瞧着不行了,再藏下去不得了,我必須上供給領導。”
“要不被我領導發現了這事,我得完了。”
展艾萍笑着擡手摸了摸他的頭,誇贊道:“積極舉報自己,配合上交贓物,嗯,是位好同志。”
“哪有。”顧晟不滿了:“我這明明是給領導的孝敬。”
“賄賂領導,罪加一等了啊。”
顧晟義正詞嚴道:“我送給我媳婦兒的,犯了什麽罪?可沒有哪條法律規定要來抓我。”
“媳婦兒,喜歡嗎?”
展艾萍笑着轉過頭,在他臉上親了下:“喜歡。”
“啧啧。”顧晟笑:“果然你們女人都喜歡這種除了好看外沒什麽用處的東西。”
展艾萍:“欠揍了啊?”
顧晟補充了一句:“我也喜歡。”
“我一直想着要給你買個玉镯子,你戴着肯定很漂亮,就用這個镯子,把你狠狠地套住。”
展艾萍笑道:“這可是翡翠玉镯,一碰就碎,你怎麽套住?”
顧晟道:“要是碰碎了,你肯定心痛死,肯定一輩子都記着。”
“萍萍,我瞧着這一兩年風向有些變化,以後總不會還是這樣,你丈夫送給你的翡翠玉镯好好收着啊,指不定将來哪天就值錢了。”
展艾萍十分驚詫地看着他:“顧老五啊顧老五,我發現你——”
顧晟溫柔一笑,“怎麽了?”
展艾萍摸摸手上的玉镯:“我發現你這人還挺有眼光,挺有先見之明的。”
曾經的老顧也送過她一套翡翠首飾,該不會就是他年輕時候攢下的?
“那是,你現在才知道你丈夫有眼光?”
展艾萍笑了下:“你有眼光,還有敗家子的天賦。”
“要不錢留着幹嘛呢?”顧晟無所謂道:“自打娶了個醫生當媳婦兒後,咱家總不缺吃的,衣食住行都有保證,買點別的賭一賭又何妨?”
“我還買了幾塊翡翠原石,先扔角落裏放着吧,以後再說。”
展艾萍:“你——”
“要是能開出好東西,就給咱女兒做嫁妝。”
展艾萍:“你可真是好爸爸,可萬一就是幾塊破石頭呢?”
顧晟:“……我總覺得我的運氣不會那麽差。”
展艾萍:“真羨慕你的自信,那就放着吧。”
顧晟抱着她蹭了蹭:“媳婦兒,我真的一分錢都沒了,你養我。”
展艾萍:“養你養你養你,你媳婦兒我以後搬磚養你。”
顧晟疑惑:“搬磚還能賺錢?”
就算翡翠将來再值錢,現在也是不能拿上臺面的東西,不能拿出來買賣,只是好看的破石頭,翡翠價格走高,還是要等到九十年代之後了。
展艾萍晃了晃手上的玉镯,心裏想着,就算這镯子再值錢,也舍不得賣啊。
都留着吧。
“你先別亂碰我,我把東西收好,可別碰碎了。”現在這東西就是他們家最值錢的玩意。
顧晟大口氣道:“碎了就碎了,本來就是送給你戴的貼身配飾,玉镯碎了是保護主人平安。”
展艾萍無情指出:“玉镯碎了,只會讓咱倆都心痛。”
顧晟:“……給媳婦兒花多少錢我都不心痛。”
展艾萍道:“我心痛。”
“拍照的時候再拿出來戴吧,平日裏別磕磕碰碰着,要不我真要心痛記一輩子。”展艾萍将玉镯收好,“等到我老了,天天在家種花養草,我就天天戴玉镯。”
顧晟道:“給你多做幾個?碰碎了一個咱不心疼。”
“不。”展艾萍堅定道:“我是守財奴,碰碎了一個我都心疼。”
顧晟嘆氣道:“那還是攢錢給你買金手镯吧,玉的容易碎。”
展艾萍:“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不管金的還是玉的,銀的也要。”
顧晟:“……”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臉,“真貪心。”
“我有個老戰友的老家,他們那有一戶人家,以前就是做翡翠生意的,現在你也知道那情形……我那戰友關照了那家人。”
展艾萍道:“你就找了關系跟人買個翡翠镯子,你膽子真大啊。”
顧晟道:“噓!所以讓你小聲點。”
展艾萍拍一下他的腦袋:“你還真是趁火打劫撿漏了。”
“以後還是少聯系吧,幹了一次別幹第二次,免得別人揪到小辮子。”
顧晟笑道:“知道了,就這一次,讓你高興高興,咱家又不是開珠寶店的,要那麽多镯子有什麽用。”
展艾萍笑着點點頭:“嗯。”
“還是先放着,等幾年再拿出來戴吧。”
顧晟倍感凄涼:“我掏空了家底,就這麽在家箱子裏壓着啊?”
總感覺他很虧。
展艾萍:“你不是說最近風向有變化嗎?我瞧着六七年後應該有大變化,你別着急,慢慢來。”
“好同志,繼續攢你的私房錢。”
顧晟:“……領導,你是在鼓勵我犯錯。”
展艾萍道:“就你那點出息,藏了私房錢還不是孝敬給我的,我就當是在養貪官吧,養着養着,肥了,他自己宰了自己上供給我,我的國庫就充盈了。”
“你多貪點啊。”
“我很喜歡那種……哇,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一筆錢來的驚喜感。”
顧晟:“好處呢?你養貪官是不是要給點好處?我就白給你幹活?”
“晚上給你晚上給你晚上給你,你先把孩子哄睡了。”
顧晟:“……”
敷衍,全是敷衍。
展艾萍把翡翠玉镯鎖進箱子裏放好,轉身看見了渾身上下冒黑氣的顧晟,她忍俊不禁,走過去,主動環住他的脖頸,更是主動在他唇上親了下:“忘了跟你說,你媳婦兒很高興,她很喜歡這個翡翠玉镯,她很愛很愛你哦。”
“你離開這麽些日子,兩臭崽子沒想你,家裏只有她天天想你了。”
顧晟被她哄得很滿意:“可算是從你展大萍萍嘴裏聽見了幾句實話,死鴨子嘴硬,明明想我偏說不想。”
展艾萍:“你難道就不是死鴨子嘴硬嗎?”
顧晟搖頭不承認:“我嘴不硬啊,要不你親一下試試?”
展艾萍:“……”
“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很害怕。”展艾萍看着眼前黑了,人還壯了的顧晟,她真有點心驚膽戰。
顧晟把她拉進懷裏:“你怕什麽?我們展副院長有什麽好怕的?你可是副院長啊。”
“我怕被餓虎撲食。”
顧晟誠實道:“你的擔憂沒錯。”
“我記得你說過,你明天不上班。”
展艾萍:“!”
這家夥是打得什麽如意算盤?
“你以前總說讓我溫柔點溫柔點,這……咱們小別勝新婚,總得來點不溫柔的。”
“你說是不是啊?展副院長?”
展艾萍把沾滿孩子口水的布老虎砸他身上,“我要離家出走了,我不跟你過了,我去姜家住着——”
“晚了。”顧晟笑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今天你出不了這個門。”
“就算你生氣,我還是得做一次了。”
“你要知道,貪官的胃口很大,是很難滿足的。”
展艾萍:“……”
第二天早上,展艾萍一覺睡到了大中午都沒起來,現在她這輩子最恨貪官。
昨天的盛況跟頭一回不遑多讓。
兩個奶娃娃被抱到了她的身邊,兄妹倆開開心心地跟“敵軍”玩着,昨天“敵軍”大殺四方,這會正是“得意洋洋”的時候。
顧晟穿着便裝,拿個小紅柿子逗他兄妹倆,鍋包肉和小湯圓兩個傻兄傻妹被他哄得咧開嘴笑。
展艾萍翻了個身,不想看這一幕,她生氣了:“傻崽,不分敵我。”
顧晟:“傻崽也是你生的。”
顧晟把兩個小肉蟲放在展艾萍的身旁,自己也跟着滾上床。
“媳婦兒,別生氣了,今天任你差遣,這兩三天都任你差遣。”
顧晟這幾天事少,只要處理好文書工作就行了。
展艾萍哼哼了幾聲,她躺着床上,想着要怎麽折騰他才好,展艾萍翻了個身,渾身上下仿佛胖了三倍,哪都變重了。
她擡腿想踢他都沒什麽力氣。
顧晟用手指給她梳了梳頭發:“告訴你一件好事。”
展艾萍不給他好臉色:“什麽好事?”
“剛才老王來過,他啊,謝謝你呢,他們夫妻倆給你送了的确良布料,咱們展副院長又做一套漂亮裙子吧。”
展艾萍:“……老王來過,沈麗清她丈夫?”
“對,來感謝你的,我媳婦兒辛苦了,看顧兩個産婦不容易,他說等以後他們夫妻倆還要專門請你吃飯感謝你。”
展艾萍:“老王來了,沒看見我,你跟他說了什麽?”
顧晟摸着鼻子道:“我就說我媳婦兒還沒起床。”
展艾萍:“你滾吧。”
“騙你的,我說我們展副院長出門了,她才沒有睡懶覺,她才沒有下不來床。”
展艾萍:“你還是跟你小時候一樣欠揍,我現在一看見你就想揍你,結婚這才一年多,你就故态複萌了。”
“啥時候也給我寫個保證書。”
顧晟态度良好,誠懇道歉:“媳婦兒我錯了。”
展艾萍:“你錯了你還敢,你下次還敢是不是?你別否認,你小時候就是這麽跟你爸說的。”
顧晟:“……”
“我這不是見到媳婦兒你太激動了嘛,放心,我真沒亂說話。”
展艾萍倒在枕頭上:“算你識相。”
“做飯去,我餓了。”展艾萍擡起腳丫子踹了他一下,“不想喝粥,我要吃飯,我要吃一桌子好菜。”
顧晟笑着在她額心上親了下,“聽領導的。”
展艾萍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她還是起來了,正如顧晟說的一樣,王有理來了一趟,還給她送了‘的确良’布料,青色的,正好能做一兩套裙子。
她把的确良布收好,并不急着做衣服,展艾萍今年做了好些裙子,現在又做新裙子,實在“太奢侈”,太打眼了,院子裏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呢。
等她把頭發梳好的時候,姜美惠拿着東西上門了,姜美惠頭一回上展艾萍家裏,四處張望了片刻,展艾萍見了她,把她邀進來。
姜美惠身上有一股豆子的香氣,她是來送豆腐的,新鮮的嫩豆腐,滑溜溜的,白潤如玉,聞起來沒有一點豆腥味,只有一股濃烈的豆香。
展艾萍打開看了眼,很是喜歡:“謝謝你啊,手藝很不錯,老顧,咱家今天吃豆腐!”
展艾萍把顧晟喊過來,跟姜美惠打了照顧,“這是我家那位,昨天你沒見着吧。”
姜美惠在顧晟的臉上打量了好幾眼,顧晟今天十分“乖巧”,甚至穿着件圍裙就出來,也沒解下,在展艾萍面前低頭做小,老老實實拎了菜就去廚房,一副“任人欺負”的老實人模樣。
姜美惠跟展艾萍道:“你找的對象很不錯。”
“我也想找個脾氣好的,在家裏幹活的。”
展艾萍失笑:“我對象脾氣可不好。”
“看得出來。”姜美惠一副“我是過來人的模樣”,“你男人臉兇,氣勢兇,他在外面脾氣再不好,只要在你面前脾氣好就行了。”
“在所有人面前脾氣都好的,那是塊軟豆腐!香是香,招人恨。”
“展醫生,我很小氣的,我可不希望我男人對別的女人溫柔。”
展艾萍被她給逗樂了:“我也很小氣的,我不僅小氣,我還是個醋缸子,他敢對別的女人抛媚眼,我騎到他頭上去,我掐死他。”
姜美惠笑出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雖然她臉大,但她臉上的小酒窩很小很淺,就像是兩個可愛的小鈴铛,讓人忍不住想戳兩下,現在她的臉比之前白淨多了,“對,管男人就是要這麽兇。”
“我嫂子她就是脾氣太軟了,這不行,得虧我哥是個好男人。”
“脾氣軟就得挨欺負。”
展艾萍又跟她說了幾句話,姜美惠要走了,“忙着回去打點嫂子呢,展醫生,下回又來跟你說話。”
“好。”
走之前,姜美惠笑眯眯的,她小小聲跟展艾萍道:“展醫生,你家男人生得真不錯,俊俏。”
展艾萍:“?”
是在說他真長得不錯,還是在說他“頭真大”。
等姜美惠走了,展艾萍溜達到顧晟身邊去,上上下下打量他,顧晟低垂着眉眼認真做菜,一雙手結實有力,站姿筆直,他的一舉一動都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吸引力。
“媳婦兒,姜家還送了些罐頭,你要餓了就去吃點。”
展艾萍揉了揉鼻子:“還不餓,我想吃你燒的。”
“那咱就再等會兒。”顧晟聲音放柔了,“媳婦兒,你今天可真黏人。”
展艾萍:“……我才起來多久啊?黏你了?”
“好吧,是我說錯了。”
兩孩子睡了,展艾萍靠到他身邊去,從背後抱了抱他,她是很想顧晟了,這麽長時間沒見面,陡然一見,舍不得分開。
她說出來的話帶着濃濃的鼻音:“你別說話,今天不想跟你吵。”
顧晟忍笑道:“媳婦兒,我也不想跟你吵,但是你別耽擱我炒菜,要不炒糊了,今天吃什麽?”
“你看,有你在我身邊影響,我都手抖多放鹽了。”
展艾萍:“……你自己手抖你還怪我喽?鹹了你自己吃。”
顧晟扔下鍋鏟,轉頭把展艾萍抱在懷裏,一整大個的抱回屋裏頭去,兩孩子在圍欄床裏還沒醒,展艾萍為了防範,床邊都鋪了一層軟棉被,防止他倆有可能掉下來。
“我們的展副院長先在這裏看會兒孩子。”
展艾萍看了會兒孩子,又有人找上門來了,是李政委家的侄女,李秋玲,一個年輕的二十歲女人,她不梳辮子,留着齊肩的頭發,容貌清秀,穿着碎花短衫和藍色長褲,腳下白襪子,黑色小皮鞋,皮鞋擦得幹淨發亮。
跟姜美惠一樣,這人也是來找對象的,但她不是來找展艾萍介紹對象,而是惦記上了她家的東西。
展艾萍之前那幾身的确良裙子就被她注意到了,今天又瞧見王家有了,又給展艾萍送了些過去,她就來讨要一點:“展醫生,你今年做過好幾身新衣裳了,咱們普通人,哪這麽奢侈的,有個一兩件都夠了。”
“我也想做兩身的确良裙子,我拿棉布,再加點錢跟你換。”
展艾萍瞅了眼她拿來的棉布,是塊紅的,應該放了好些年了,她見了也沒生氣,只是拒絕道:“真不好意思,這不能換,人家老王家剛送來感謝我的東西,我轉頭換出去,以後我還怎麽跟他家見面啊?”
李秋玲道:“送給你的就是你的,既然是感謝你的,你愛換給誰就換給誰。”
“展副院長,您別太小氣啊。”
展艾萍道:“我不小氣,但也不跟你換,我家裏暫時不缺棉布,人家剛送來的東西,我承了人家的情,我得留着。”
李秋玲急道:“這有什麽可留的,你就換給我吧,我還年輕着,想做條新裙子去相對象。”
“展醫生,我這塊紅布可好了,你跟我換你不吃虧。”
展艾萍好笑道:“我也瞧着你這塊紅布好,你自己留着結婚用吧,紅的喜慶。”
李秋玲:“我覺得紅色俗,穿出去不好見人。”
展艾萍:“正巧了,我也覺得紅色俗,穿出去見不了人。”
“我在醫院裏,成天見着血,就更看不了紅的。”
李秋玲臉色不大好:“你——”
展艾萍道:“你覺得紅色俗你就拿來跟我換?你是個什麽東西?”
“你這紅布放幾年了?誰知道有沒有破個洞,你敢不敢抖開看看?”
這年頭紅布是值錢的,李秋玲既然打算相親談對象,準備結婚的時候,誰也不嫌紅布多,幹嘛要用紅布來跟她換?不是喜慶的日子,穿紅布出去太打眼了,一般很少人穿這個出去。
如果李秋玲真心想跟她換布,也應該換點平時适用的藍布綠布,可她單挑出來這塊紅布,估摸着有點貓膩在。
“你不想換就算了,還這麽咄咄逼人,我走了。”李秋玲抱着紅布,她轉身走了。
她還真不敢在展艾萍面前抖開這塊紅布,這紅布是她之前留着的嫁妝,偏生被老鼠鑽了,撒了尿,尿漬幹了,洗都洗不幹淨,仔細聞總覺得有一股子尿騷味,扔了又可惜,留着她實在膈應,就想着來跟別人換塊布。
若是成功換出去,就算展艾萍後續發現不對勁,那也換不回來了,再加上——那是老鼠幹的,她也能全當事先不知道,讓展艾萍吃個啞巴虧。
李秋玲抱着紅布走了,顧晟把菜端上來,就發現了愣在哪裏的展艾萍,“你怎麽了?”
展艾萍揉了揉鼻子,那股味兒被菜香給沖淡了,“李政委家這侄女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怎麽了?”顧晟笑道:“我剛還想着我媳婦兒太厲害了,一天到晚多少人找上門來啊,都是來送東西的。”
展艾萍道:“真都是來送東西的就好了,還有來占便宜的,那李政委家侄女拿來的布,一股子的騷味,我剛才還沒仔細聞到,怪不得等到咱家燒菜的時候來,你說她是想跟我換什麽布?”
顧晟道:“你甭換給她就成了。”
“我真挺讨厭這種陰着來的,嘴裏說話說得客氣,卻打着占便宜的主意,明明笑着說話,但又每句話都不說人話,故意挑起你的火氣,把你激怒了,明明是她不講道理,你要是發火罵人了,就成了你是個瘋子,你不講道理。”
顧晟道:“我媳婦兒聰明了,那你要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我找李主任告狀去,免得她在後面編排我,對了,還有那孫軍醫,我也找他說說話。”
中午吃了飯,展艾萍去找李主任,李主任也生了,生了個男孩,她原本就是要來探望的,給送了些糖餅後,展艾萍把這事跟李主任一說。
李主任道:“這李家侄女可真不會做人啊,之前給她介紹對象也挑三揀四的,覺得這不好那不好,現在還拿塊沾了老鼠尿的布來跟你換好布,也确實厲害了啊。”
“說出去她也別想在這找對象,娶這麽個老婆回去,讓她去四處得罪人嗎?”
“也正好了,她嫌來嫌去,也沒人想要她,我讓老張跟孫軍醫說說。”
孫軍醫是個大嘴巴,只要他一知道,那很多人都會知道。
孫軍醫現在可是個刺頭,他是老資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愛說話,卻又不叫人抓到把柄,他可不怕得罪人。
還有不少人求着他介紹對象呢。
從李主任那回去,展艾萍夫妻倆溫存了一晚上,第二天展副院長拖家帶口去上班。
顧晟抱兩孩子跟在她身邊,就跟哼哈二将似的,展艾萍拖了個小嬰兒車,領着父子女三個一起上車。
車上好些嫂子注意着他們一家人,展艾萍沒怎麽跟人聊天,下了車,顧晟把兩孩子放進了小車車裏,展艾萍笑道:“你少抱他們些,就怕是黏在你身上舍不得下來了。”
“免得等以後你走了,又哭着鬧着要爸爸抱。”
顧晟:“爸爸只愛抱媽媽。”
“這兩孩子有那麽黏爸爸嗎?他們更想媽媽,你看,這不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你。”
展艾萍笑道:“今天就交給你來看孩子了。”
“不要讓我失望啊,顧同志。”
顧晟嘆了一口氣:“我盡量。”
“兩傻崽,記得給爸爸面子,別哭別鬧,咱們別耽誤媽媽上班,你們媽媽可是副院長,管着好些人呢。”
展艾萍哼哼兩聲:“總感覺你在自我吹噓,你手底下管着更多人,我了不起,你是不是更了不得?”
顧晟道:“你們醫生救死扶傷,崇高,偉大,了不起。”
展艾萍:“別在這裏谄媚了,要說就光明正大的多說點。”
“說你以我為榮。”
顧晟:“……你以我為榮。”
展艾萍嫌棄他:“谄媚都不會,貪官白做了。”
顧晟讨好笑着圍上去:“你準我繼續貪了?”
展艾萍:“大庭廣衆之下可別亂說話,噓!”
“行。”顧晟抱着兒子,“咱們噓噓噓——”
小鍋包肉很給面子地撒了一泡童子尿,顧晟看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童子尿,他一言難盡:“……”
展艾萍忍俊不禁:“在兒子面前,別亂噓噓噓。”
“你還噓噓噓啊,你女兒也要尿了——還真尿了。”
夫妻倆到了醫院裏,給孩子換了尿布,“兩傻崽的作息時間給你排好表了,餓了記得喂,別等着他自己個兒拉,你噓噓噓哄他尿啊,我看你就很有天賦……”
“是是是,我有天賦,誰讓我們父子父女心有靈犀呢。”
顧晟推着小嬰兒車帶着兩娃在醫院裏散步,跟以前相比,這醫院又闊氣了,醫務人員多了不少,不再是五六個醫生。
年輕的小護士見了展艾萍,個個高興地跟她打招呼,醫院裏新來了十幾個人,他們醫院的總人數超過二十了,比以前熱鬧不少,家屬房都快住滿了,也不能分派單間了,這些單身小護士兩個人住一間屋子。
但他們沒錢再蓋新樓房,所以郝院長只能痛心疾首地決定:“再加一排平房吧。”
樓房比較難蓋,磚瓦房則簡單不少,成本也低,之前的材料還有的剩,請人過來幫忙,幾天就蓋好了,就跟村裏的房子一樣。
村裏蓋房子,也不用請什麽勞動力,只要人緣好,一個村的青壯力幫忙來搭把手,用不了多久就把房子蓋好。
“等些天縣裏的指導隊下來,就給安排在三樓的單間裏,還剩個一兩間,真愁人啊,人太多了又住不下。”郝院長十分心焦。
“現在咱們醫院擴大了,病人沒見多,要把效益努力提上去。”
他們醫院由國家發工資,哪怕不把效益提上去,工資也不會少,可郝院長這會正幹得起勁兒,不能接受醫院虧損。
展艾萍勸說他:“郝院長,您別着急啊,這才剛開始呢,咱們的設備都沒熟悉,真要來那麽多病人,治療不好也是個麻煩。”
郝院長道:“是我說錯話了,醫院裏哪能一切為了效益,醫院是為了治病救人,應該把治病水平提上去……”
展艾萍點頭:“對,這批新來的醫生還是得開展幾次培訓。”
“他們剛來這,得多适應适應。”
新來了兩個外科醫生,目前只做簡單的清創處理和傷口縫合,就這兩人還做的不大好,要展艾萍手把手教。
其中一個心野着,已經想着要給人開膛破肚動手術。
這兩新醫生還挺有意思的,一個頭大,一個頭小,瞧着就跟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一樣,醫院裏的人看見他倆就愛笑。
兩個人腦袋,一個是籃球那樣的大球,一個是橄榄球那樣的小球,單獨看着還不覺得什麽,湊在一起站着就好玩了。
偏生他倆開會的時候就坐在一起。
展艾萍想着姜美惠喜歡頭大的,或許這個頭大的陳立和她會喜歡,但這人是新來的,人品怎麽樣還另說,她不至于去給人瞎介紹對象。
比起陳立和,展艾萍更欣賞頭小一點的劉社良,這人認真紮實些,只不過他頭小,不符合姜美惠的要求。
展艾萍去找他的時候,他還在練縫合香蕉皮,他打結打的很快,雙手翩飛。
展艾萍的外科手術水平一般,根本比不上她的中醫水平,或者可以說,她的基礎技能水平掌握的很牢靠,但是具體的手術細節,那就比不上經驗豐富的外科大夫,太複雜的專科手術她做不來,畢竟真正的外科手術大夫,是要靠無數臺手術堆疊出來的。
曾經是學生的時候,她也做過無次數縫合練習……老師曾說過她是最有天賦的學生,她也一直都耿耿于懷這件事,但是,一個人的精力終歸是有限的。
重拾手術刀?怕是拾不了了。
她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中醫大夫。
就像她那本《手術技巧》起筆快兩年了都沒寫完,而她的《科學故事》寫得飛起,一篇接一篇的,因為她并沒有太多的手術實操經驗,能寫出來什麽?
讓她放棄豐富的中醫經驗,重新改上手術臺,一切從頭開始,又像是撿了芝麻,扔了西瓜,沒必要。
就算醫院裏新建了手術室,最終她還是選擇留在了中藥房。
她選擇了中醫科。
跟劉社良交代了幾句話後,展艾萍回到了顧晟的身邊,顧晟待在她的辦公室,顧晟拿起她的銘牌看了幾眼:“你還在中藥房?你還是個中醫大夫?”
展艾萍點頭:“是啊,你媳婦兒我,是個德高望重的老中醫。”
“德高望重?”
“老中醫?”
顧晟一副“你就瞎幾把吹”的神奇表情,“你想當上德高望重的老中醫,恐怕還要再等個四五十年。”
“老中醫,你人得先變老吧?”
展艾萍:“我偏不老,我要永遠年輕。”
顧晟忍俊不禁:“你個倔強不老的不老‘老中醫’。”
展艾萍:“……”
“你想德高望重,先當奶奶吧,讓咱們的小鍋包肉努力點,給你弄個親孫子出來,到時候我們不老的展醫生帶個小孫子出門行醫,人家懷疑你年輕,你就說我孫子孫女都這麽大了……”
“我們小湯圓也努力點,當不成奶奶也能當個姥姥外婆的,把外孫帶在身邊,同樣能增加你老中醫的可信度。”
展艾萍:“……那我豈不是得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了,他們一成年我就催婚,讓他們趕緊給我生個孫兒輩,好來增加我的輩分?”
顧晟點點頭:“是的,沒錯。”
“算了吧。”展艾萍捏了捏兒子鍋包肉的小手,“你們老顧家祖傳的晚婚,看來是沒希望了。”
顧晟道:“人總得有點希望,你多多努力點。”
展艾萍:“少來這些歪門邪道,我憑正經醫術服人。”
“你看看你,姓顧的,你思想很不端正啊,虧你還是個黨員,你看看你,才當上爸爸沒多久,又夢想着當爺爺當外公了,美不死你。”
“還鼓動我去催婚,你怎麽不自己去行動。”
“盡不幹些人事。”
顧晟笑着摸了摸鼻子:“誰讓他們聽不懂人話,我現在想行動也沒法子。”
兩個聽不懂人話的小寶寶仰頭看爹媽。
鍋包肉和小湯圓咿咿呀呀的張開嘴一陣亂嚎,他們也加入“全家人的讨論”。
鍋包肉嚎一聲:“啊——”
小湯圓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兩人一起喔啊啊二人轉。
兩傻崽有來有往的,說得十分火熱。
展艾萍挑了挑眉:“你看你兒子,他現在難道不是在說話,他不是在說人話嗎?他跟你女兒聊天呢,顧晟你聽得懂人話嗎?”
顧晟摸頭:“聽不懂,聽不懂你兒子女兒說的高級人話,誰讓我是這個家的最底層,你是媽媽你肯定聽得懂,你來說說兒子女兒在說啥?”
展艾萍:“他們在說爸爸想屁吃。”
顧晟:“……明明在說媽媽吹牛。”
“你才吹牛,你全家都吹牛。”
顧晟失笑:“我全家有你一個。”
展艾萍把他的臭臉拍開,凝視着嬰兒車裏的幼子幼女,兩個小家夥臉蛋胖嘟嘟的,最近有點要抽條,但是這小臉仍然肉乎乎的,格外讨人喜歡。
她想起了自己重生時的願望,重拾手術刀,改嫁死對頭,當時想得太簡單,現在發現,很多事情不盡如人意。
有些年少時的遺憾就成為遺憾吧,殘缺也是一種美好。
不過,目标總歸是實現了一個。
“你媳婦兒我最有中醫天賦,我是個中醫天才!”說罷,展艾萍擡手使勁兒揉了揉顧晟的頭發。
顧晟抓住她的手:“男人的頭是你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