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碎花布 (1)
展艾萍帶着冰棍回去, 她用小木箱裝着,外面裹上一層小厚棉被,回到家裏的時候, 冰棍還沒化, 但是一路上,那奶香味一個勁兒的往外鑽。
她、沈麗清、秦蘭芳,她們三都吃不了冰棍。
回到家裏,顧晟回來了,展艾萍趕緊掏出一根牛奶冰棍,往他嘴裏塞, 都沒讓顧晟洗澡,現在溫度升高了, 又沒到雨季, 白天反而是相對熱的月份, 忙活了一天,顧晟身上出了汗, 來到展艾萍身邊, 就是一股熱浪撲來。
在加上這冰棍, 直接在他面前冒白氣了。
展艾萍用手帕替他擦了擦汗, 顧晟咬下一坨, 直接在嘴裏嚼。
展艾萍:“……”
光是看着畫面就覺得十分凍牙。
“你不冷嗎?”
好歹也應該舔着吃。
顧晟搖頭:“不冷。”
“那你多吃點,我帶了好幾根, 我跟孩子都吃不了, 你快點吃吧,咱孩子聞着那奶味兒, 都跟着饞了。”
鍋包肉和小湯圓是兩個小吃貨, 他倆四個多月快五個月了, 見什麽饞什麽,卻又不能吃。
他倆冒了點點小乳牙,最近是又饞又流口水。
顧晟笑:“你拿那麽多,我吃不完。”
“讓你吃,讓你吃壞肚子。”吃不完也不過是化開,化開又變成了水牛奶和冰豆沙。
顧晟:“我體質好着呢,除非你下了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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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艾萍微微一笑:“我還真在裏面下了瀉藥。”
顧晟擡手捏了捏她的臉,“我先去洗個澡,等會兒再吃。”
顧晟洗完澡出來,他又吃了兩根,展艾萍在旁邊看得牙疼,“你的牙口真好。”
“挺好吃的,消暑。”顧晟吃着綠豆沙冰棍,比起水牛奶味兒的,他更喜歡綠豆沙,清涼解暑,更不膩,水牛奶膩得慌。
展艾萍挑眉:“羨慕了吧,顧同志,有沒有後悔沒去當海軍?海軍艦艇上有烤箱有冰箱,當年我差點就分去東海艦隊了。”
“不羨慕,幸好你沒去。”顧晟摸了摸鼻子,“十天半個月的讓你飄在海上,你難不難受?就像把你關在家裏,一個月不準你踏出門一步。”
“他們那船上的冰箱是凍蔬菜的,你每天吃點現摘的不好?”
“至于那烤箱……沒幾個愛吃面包的,我哥說,在船上只想吃饅頭配鹹菜,慘的要命。”
海軍每日夥食标準高,但是飄在海上,想吃點新鮮果蔬确實很難很難,而且每日飲食标準參照外國,全是國人不怎麽愛吃的。
顧晟的三哥是海軍。
展艾萍道:“我之前還想過上艦艇去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顧晟三兩口将手中的冰棍吃完了。
展艾萍道:“懷疑是你暈船。”
顧晟:“我不暈船,但我确定你暈船。”
展艾萍:“……”
“我一同學說,暈着暈着就習慣了。”
顧晟吃完了去做飯,展艾萍去書房裏收拾書稿,她之前寄過去了一批,出版社那邊讓她再加幾篇,還給了些建議,展艾萍于是又寫了幾篇,她明天要去縣裏,正好順路郵寄過去。
“明天我要去縣裏衛校給人上課。”展艾萍有一年沒有再正式登上講臺給學生講課了,她心裏有點激動。
顧晟淺笑:“一看你這表情,就知道你好為人師。”
“我要真好為人師,我就逼着你學醫了。”
“兩孩子不能帶過去,我讓秦嫂子幫我看着,還有個熟悉的衛生員,去一天,早上去,晚上回來。”
顧晟點頭:“放心去吧。”
“你明天記得叫我早起。”展艾萍放松地伸了個懶腰,“我不喜歡被鬧鐘喊醒,你喊我吧。”
顧晟每天的生理鐘準時,到了點自然醒,不需要人喊。
顧晟十分嫌棄地瞅了她一眼:“你看看你,你才退伍多久,你怎麽就懶成這樣了啊?”
展艾萍在鄉鎮醫院上班,差不多是上一天休一天,她不上班的時候,就跟孩子們一起懶在床上,等到太陽曬屁股了,她才起來活動身體。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大院裏的軍號聲都叫不醒你這頭小死豬,睡得那麽香。”
大院裏別的軍嫂,還不習慣這軍號聲,會被軍號聲叫醒,而小展同志,哪怕軍號聲再響也沒用。
營區裏每天此起彼伏的聲音非常多,吃飯前要唱歌,睡覺前也要點名唱歌,一個排一個排的來,那可不是此起彼伏的聲音遠遠傳來。
“人的本性都愛睡懶覺,如非必要,我也不想早起。”事實上,就連大領導人,也愛過日夜颠倒的日子,很多人就是晚上精神。
展艾萍理所當然道:“我要多睡會兒,好好養身子,顧同志,你也要珍惜現在年輕的身體,等到老了,你想睡還睡不着了。”
“歪理,你們醫生的歪理更多。”
展艾萍:“我知道你是羨慕我。”
第二天,顧晟如約叫醒她,他叫了她好幾次,展艾萍推了推他的臉,“孩子都沒醒呢。”
“孩子沒醒你得醒了,昨天是你說讓我叫你的。”
顧晟穿好衣服,又坐在床邊叫她。
展艾萍賴了一會兒床,這會兒白天出太陽後熱,清晨十分涼爽,冰冰涼涼的,就适合縮在被窩裏睡覺,最後她是被一個大狗子舔醒的。
她被顧晟抱在懷裏,展艾萍坐在他的大腿上,總算是鼓起勇氣醒來了,“多少點了?”
“你怎麽還沒走。”
展艾萍迷迷蒙蒙看着窗外的白光,又看了看鐘表,她震驚:“你到底提前了多久叫我啊?”
顧晟道:“我就知道很難叫醒你,所以我提前了半小時。”
展艾萍:“……”有這個必要嗎?
“抓住機會跟你溫存。”
“你傻不傻啊你,也不多睡會兒,我等會還能在車上睡覺,你別沒睡好犯困了。”展艾萍擡手給他整理了下衣領,她打了個哈欠。
顧晟含笑望着她,溫柔道:“不困,我走了。”
“親一下再走吧。”展艾萍主動抱着他,在他溫熱的唇上啄了下。
顧晟緊緊抱她一會兒,“真恨不得天天叫醒你。”
“讓你天天對我投懷送抱。”
展艾萍忍不住打破他的夢想:“你天天這樣叫醒我,我只會想揍你。”
“快走吧。”
顧晟走了,展艾萍收拾好東西,她把孩子拜托給秦蘭芳幫忙照顧,還有家屬院的衛生員小趙一起看着,鍋包肉和小湯圓認得他倆,不會哭鬧,應該能堅持到媽媽回來。
秦蘭芳道:“放心去縣裏吧。”
現在秦蘭芳對照顧孩子很有心得。
“好,謝謝你了。”
展艾萍坐上了去縣城的車,比尋常更早一點,車子開在山野中的小道上,穿過一片片山林稻田,這時天色亮了,正是日出沒多久,金色的光芒穿破雲層,天空是藍的,雲被染成了金色,遠遠望去,底下連綿的群山是和天空一樣的顏色,仿佛是連成了一片。
展艾萍坐車喜歡坐在窗戶邊,清晨的風吹進來,吹在臉上格外清新舒适,稻田邊上有電線杆,青黃的稻田随風搖曳。
她坐了一會兒車,昏昏欲睡起來,睡到了縣城裏,醒來時朱惠坐在她背後,“到了,咱們下車吧。”
這時候去縣城的車,一路上随叫随停的,早上也就兩班車,趕不上就沒了。
今天坐車來縣城的并不多,展艾萍和朱惠下了車,走到了縣衛校,衛校就在縣城城郊,表面瞧着跟個中學沒什麽兩樣,這屬于是中專學校。
她們來的早,操場上有幾個學生,兩人進去了,展艾萍先去教學樓找校長,魏校長讓年輕的行政何老師帶着她在校園裏逛逛。
“展老師,你先上幾節課試試。”
何老師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老師,“你是展老師吧,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院長,真厲害啊,我帶你去逛逛我們衛校。”
“那邊是學生宿舍,那邊是食堂,那有個圖書館。”
展艾萍道:“我可以去借書嗎?”
“當然可以,我帶你去辦上借書證。”何老師十分熱情,領着她去辦了借書卡,展艾萍直接借了兩本醫書,何老師給她擠眉弄眼的,示意邊上還有小說可以借。
展艾萍笑着搖搖頭。
“學校有一年制的,這個主要是培養鄉村的赤腳醫生,你看牆上挂着的,就是學校的赤腳醫生證明。”
這個年代的赤腳醫生證就跟一張獎狀似的,手寫的,蓋了章,得了這赤腳醫生證,就能在鄉野行醫。
展艾萍去給醫士班的上了幾節課,她感覺還不錯,她也就是每個星期來上幾節課,上完了後,何老師帶她去領了些老師的專屬物資。
“這也是給你們老師的福利,這些筆記本,還有英雄鋼筆。”
展艾萍來這裏上課,每節課補貼一兩毛,價格并不高。
“對了,還有燈塔牌的肥皂,我給你拿兩條,也是老師福利。”
展艾萍笑道:“我這都沒上幾節課呢,就拿這麽多東西。”
“這肥皂難買,實際上也不貴。”
下午展艾萍繼續回去上課,上完最後一節課,教室背後多了幾個人,除了魏校長外,還有軍醫院的許院長。
展艾萍好長時間沒見過許院長了,沒想到他也在這裏。
結束了這節課,魏校長誇她:“展老師,你這課确實上的不錯,年輕人,很有本事。”
展艾萍跟魏校長簡單聊了幾句,最後剩下她跟許院長。
許院長明顯是有話要跟她說。
“展同志,你等會兒跟我去一趟軍醫院,有人給你送了些東西,你順道拿回去吧。”
展艾萍愣了下:“……給我送了東西?”
說完這話,她心跳慢了一拍,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心頭七上八下的,十分慌張,她下意識想到了一個人,但她又不敢想。
“滬城那邊送過來的,我也不多說,你自己拿回去看。”
展艾萍點了點頭:“謝謝您了,許院長。”
許院長看着眼前的展艾萍,他嘆了一口氣,心裏又是難掩的後悔,“你剛才課上的不錯,你學得很紮實,你老師說,你讀書那會兒最用功。”
展艾萍默然不語。
“恭喜你了,這麽快成了醫院副院長。”
展艾萍淺淺一笑:“只是個鄉下醫院的副院長。”
許院長道:“那也是個院長,升官了,身上擔着更大的責任。”
“那姓顧的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才娶到你這麽個媳婦兒。”
展艾萍笑笑。
許院長又道:“要是我兒子能有這種狗屎運就好喽。”
展艾萍猶豫着說道:“孫老師他也知道我當上副院長了。”
孫老師,孫教授,是她曾經的恩師,也是她最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的一個人。
孫教授是許院長的舊友。
“知道了,說你給他争氣了。”說完了後,許院長沒再說話了。
展艾萍喉嚨一堵,像是被塞進了一個核桃,說不出話。
展艾萍跟許院長一同坐上了一輛去軍醫院的吉普車,許院長沒再說孫老師,而是問起了他們岩心衛生院的發展,展艾萍如數回答。
許院長道:“你這個副院長當的稱職。”
“也是個好媽媽,帶着孩子去上班,果然啊,婦女能頂半邊天。”
到了軍醫院,兩人下了車,展艾萍跟他去院長辦公室,路上碰上了顧相宜,兩人沒來得及說話,她先跟許院長去取東西。
“嫂子?”顧相宜眨了眨眼睛,“我嫂子怎麽過來了?難道我嫂子也要調來軍醫院了?可她明明才剛成了衛生院副院長。”
展艾萍跟許院長到了辦公室,她見到了一個很大的木箱,頓時有點哭笑不得,這裏面究竟裝了什麽呀?這麽大一個木箱,能把整個人都裝進去了。
她試着推了下,很沉,裏面應該是書,展艾萍心裏了然了。
許院長道:“你拿回去再拆吧,我讓人幫你擡回去。”
“許院長,謝謝了。”
許院長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我就應該把你留在軍醫院。”
展艾萍笑笑沒再說話,兩個小戰士來幫她把一大箱子擡到醫院門口去,顧相宜這會兒溜號過來了,一見到展艾萍就興奮:“嫂子嫂子,你來醫院幹嘛了?”
“我來取點東西。”
“哦。”顧相宜失望了,“不是專門來看我的啊。”
“也算是專門來看你的吧,要是得空來家裏吃飯,鍋包肉和小湯圓都想他們姑姑了。”
顧相宜笑:“他倆真想我了?他倆明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才不會想我呢。”
“他就想他們的媽媽。”
“他倆不想我,我還真有點想他們了。”
展艾萍道:“他倆要長牙了。”
“真的呀,啥時候長滿四顆牙,我覺得小孩子的牙真可愛。”顧相宜想了想道:“等他倆到了一歲就能說話了,一定得讓他們叫我小姑姑。”
“肯定的。”
展艾萍送了她一條燈塔牌肥皂,顧相宜提着肥皂:“原來嫂子你來就是給我送肥皂的,這肥皂不錯。”
展艾萍道:“我去衛校當老師,新得的,送你一條。”
“好,謝謝嫂子了。”
展艾萍出了軍醫院,有一輛軍用吉普車送她回去,開車的竟然是眼熟人,就是之前開車來軍醫院中途爆胎的鄭桦,那個在李主任的勸慰下,險些有情緒問題的小同志。
“嫂子,您坐好了。”
鄭桦這次卯足了勁兒開,堅決不讓背後的嫂子有搶方向盤羞辱他的機會。
一路順順暢暢到了家屬院,兩個健壯的小戰士幫她把箱子擡進了家裏,展艾萍看着放在屋子正中央的箱子,她沒有急着打開,而是怔怔的出神。
孫教授是她的恩師,她一直覺得自己愧對了老師的栽培。
她的心神一顫,展艾萍走過去,她的指尖冰涼,動作輕緩地拆開木箱,一打開,有一股書香和化纖的氣味,最上面是一封信,信底下壓着很多書和筆記,還有疊好了幾樣的确良布料。
展艾萍拿起了那封信,信上是熟悉的字跡,是孫老師寫給她的,信上老師恭喜她生了龍鳳胎,還成了醫院副院長……
她看完信後,眼圈紅了,滾燙的淚珠子順着眼角滑落。
展艾萍擡手揩了揩,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動靜,原來是顧晟回來了。
“媳婦兒,你擡了些什麽東西回來?”顧晟一回來就聽說自家媳婦兒搬了個大件回屋,因為孩子還沒領回來,作為一個好奶爸,他去找秦蘭芳要回了兩個娃,一手一個,讓一個士兵幫自己拖着嬰兒車回來。
聽見顧晟的聲音,展艾萍胡亂揩了下眼淚,顧晟進了屋,他懷裏的兩個孩子先騷動了起來,孩子太想媽媽了,一見到展艾萍,兩孩子都激動,想吃奶了。
“你——”顧晟見了她的臉,心頭一慌,展艾萍把兩個孩子接到身邊,給他倆喂奶,顧晟則出去拿了嬰兒車,帶上門。
顧晟拖個凳子過來,坐在她身邊,柔聲道:“媳婦兒,怎麽了。”
他擡手給她擦了擦眼淚。
展艾萍閉着眼睛在他身上靠了靠,“我的老師,孫老師給我送了些東西來。”
孫老師對她來說,是老師,也像是父親,他對她要求很嚴格,對她期望很高,甚至将她當做親女兒……自從她退伍後,展艾萍沒臉再見到孫老師,也沒再聯系過
她最怕看見孫老師失望的眼神。
老師和師母的子女早逝,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師在學校裏對她很關照,放假展艾萍也去老師家吃過飯,師母也很疼她,說她又倔強又要強,明明是個大姑娘,卻表現的像個小夥子,說他們就像是多了個兒子一樣。
“何止是多了個兒子,是又有個兒子,又有個女兒,她一個人占全了。”
老師和師母給了她很多缺失的父母關愛,可她……她心裏實際上很害怕又眷念這種溫情的對待,可能是因為母親自小的嚴格教導加上與父親的疏離,她跟父母的關系并不太親密,她也從來沒跟母親說過親密話,十幾二十歲的她并不知道該怎麽去接受這種親情上的溫暖。
她只能努力地讓老師不失望……可她還是沒能做到。
顧晟親了親她的眼淚:“那你怎麽哭成這樣?該不會是你老師讓你跟我離婚,要把你叫回去。”
展艾萍哭笑不得:“……”
“你別亂說了。”展艾萍拍了拍他的俊臉,她抿了抿唇:“我只是覺得愧對老師,老師對我太好了,他給我送了很多東西,你看,他給我送來了很多醫書,還有很多影像資料,還有他的各種心得筆記……師母還給我買了的确良,這種化纖布料是進口的,只有滬城和廣城才有。”
國內還不能自己生産化纖布的确良,全是依賴進口,只在滬城和廣城售賣,在滬城想買的确良布料,那都要排很久,是人人争搶的,因為這種布,不需要布票。
去年國家領導人知道民衆對這種化纖布料的熱切追求,今年正要引進國外的生産技術線,在國內建廠,只可惜國內産的化纖布,還得再等個幾年。
這種的确良布料實際上是比不上棉布的,的确良輕薄,摸上去涼爽,但是它不透氣,不吸汗,不保暖,穿起來沒有棉布舒适,可棉布容易磨損,容易爛,需要打補丁,醜陋,而的确良的優點是耐磨損,顏色鮮豔亮麗,它還不要布票。
這時候滬城的人,也以穿一身“的确良”為榮。
顧晟道:“這些布挺漂亮的,你做幾身裙子?”
展艾萍笑道:“也給你做幾身衣服,讓你出去顯擺顯擺?”
顧晟嘴角一抽:“你是說這個碎花布。”
“啧啧。”展艾萍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明明也有白的和綠的,你愣是先看見了碎花布,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喜歡碎花布,那沒辦法了,我給你做件碎花襯衫,讓你出去顯擺。”
“不不不,你還是給我做一件正經的,給孩子也做點?”
展艾萍道:“孩子穿棉布吧,吸汗透氣,這化纖布不透氣。”
“聽你的,我們家展醫生最講究。”
顧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原來只是被感動哭了,你也別太感動,別被你老師騙回去,你現在是我媳婦兒。”
“你可不能抛家棄子!”
展艾萍:“——老師讓我好好幹。”
顧晟松了一口氣,他點頭贊同:“那你好好幹。”
“既然已經退伍了,那就別回去,好馬不吃回頭草,咱們的展大萍萍絕不吃回頭草,你看看你,現在這麽懶了,早上還賴床,從不疊被子,咱們好好當一個退伍女軍人啊。”
展艾萍笑着踢他一下,“去你的。”
“展副院長加油轉正。”
展艾萍無語:“一個蘿蔔一個坑,我轉正要熬走郝院長,你轉正要熬走姜團長。”
要麽他們調走空降,要麽就要等上面有空缺。
“也不一定。”
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展艾萍鼓起勇氣打了個電話給孫教授,孫教授接到她的電話,語氣裝作平靜:“去那邊安家了一年,終于知道給老師打個電話了?”
“你這個絕情的臭小子,生了兒女也不跟老師說。”
展艾萍揉了揉鼻尖:“老師,我以為您不認我這個學生了。”
去年她要去軍醫院,還是孫老師強加阻攔,讓許院長不收她。
“哪知道你這麽倔。”孫教授恨鐵不成鋼:“那個臭小子就有那麽好,你跟他大老遠的跑了,孩子都給他生了兩個,真是女大不由爹。”
展艾萍笑着跟他開玩笑:“爹,我這不是也給您拐了個好女婿,他很有前途的,下次我把您的好女婿拽過來,讓他好好在您面前伺候您。”
“這還差不多。”孫教授哼哼了兩聲:“不不不,我不想見這臭小子,我想見我的外孫和外孫女。”
“好,我都帶上來見您。”
孫教授道:“你啊,現在一口一個爹叫得親熱,有本事真的認我當個幹爹。”
展艾萍道:“好啊,那我就是您的幹女兒。”
以前他們師生之間還真沒這樣開過玩笑,現在她不在學校,也退伍了,用不着避嫌,她就算真認個幹爹也沒什麽。
孫教授愣了下:“真的呀。”
他這話驚訝出口後,也不等展艾萍說話,他直接拍板:“你啊,展艾萍,你以後就是我幹女兒,不要你做我學生了,這種壞學生,開除師門,老師不要你了。”
“我教出來的親傳學生,居然成個小小鄉鎮醫院的副院長,丢人,你不是我學生,你以後對外千萬別說是我學生,我丢不起這個人。”
展艾萍道:“幹爸,我以後不給您丢人。”
孫教授道:“要是我女兒的話,丢人就丢人了,誰讓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展艾萍眼睛一紅:“您別對我太好。”
“是爸爸以前對你太嚴厲了,你師母,你幹媽她說過我,說我給你的壓力太大了,你還年輕,我太逼着你了。”
展艾萍喃喃道:“……不是那樣的。”
孫教授問她:“當年究竟是怎麽回事?”
“有很多複雜的因素吧。”或許是因為第一次經歷生死,想起自己曾經差點失手害死顧晟,還有跟弟弟的吵架,還有老師壓在自己身上的期許……很多的東西交織在一起。
展艾萍在電話裏簡單說了些,“詳細的,等我以後見了您的面,再仔細說給您聽。”
“原來你跟那臭小子還有這麽多淵源和過去。”孫教授舒了一口氣,“是青梅竹馬也不錯,別傻乎乎跟個野男人跑了。”
“當初你怎麽就不毒死他!讓他白撿我這麽個大女兒。”
展艾萍:“……幹爸,您別亂說。”
“你幹媽給你挑的的确良收到了沒有?自己做幾條好看的裙子,你現在不是軍人了,想穿漂亮裙子就使勁兒穿,跟那些愛美的小姑娘一樣,別給那臭小子做。”
展艾萍笑道:“放心,我給自己做幾條好看的裙子,幹媽眼光正好,挑的的确良布都特別好看。”
“那是,那可是你爸我親自挑的。”
展艾萍:“……”
“就那藍色的碎花布,好看不?我說給你買紅的,你幹媽硬要是藍色的。”
“越是花花綠綠才好看,你啊,就适合穿顏色鮮豔的。”
展艾萍:“……”感謝幹媽。
“以前你跟個小子一樣,爸爸真想象不出你穿花裙子的樣子,你找裁縫做好了,穿上,拍照片,寄過來給幹爸幹媽看看。”
“記得把兩小外孫也帶上。”
“至于那什麽男人,就別拍他了。”
展艾萍無奈笑:“好,我自己做裙子,拍照,寄過去給您和幹媽看看。”
孫教授目瞪口呆:“你還會做衣服了?你會踩縫紉機了?你怎麽會的?”
展艾萍:“結婚了就會了。”
“我要踩死那個姓顧的臭小子。”
展艾萍安撫他道:“幹爸,以後我也給您和幹媽做幾身衣服。”
“那必須得做。”
“你什麽時候親自帶兩小外孫來見見我和你幹媽才好。”
展艾萍保證道:“我一定努力找機會。”
孫教授道:“每個月寄封家書回來,別偷懶,別像那些外嫁的女兒一樣,不思娘家,什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都是舊社會的陳舊思想。”
“我馬上給您和幹媽寫回信。”
孫教授別別扭扭道:“你還是把我那女婿的照片一起捎上,這破女婿,也沒個辦法,誰讓我女兒喜歡,認了。”
展艾萍忍俊不禁:“好,這醜女婿也是要見岳父岳母的。”
展艾萍又跟孫教授聊了幾句,孫教授在電話裏繼續道:“正好你在那邊,你要是有機會,可以去春城醫學院去拜訪一個我曾經的老戰友。”
“嗯。”
展艾萍挂了電話,心裏一陣輕松,她很高興,她多了一個幹爸和幹媽了,她的母親走了很久,父親娶了後母另外組建家庭,她也當自己無父無母,現在她又有了爸爸媽媽了。
她跑回家裏,就見到顧晟哄着孩子,見她回來了,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怎麽?又想回你老師身邊了?”
展艾萍道:“我現在沒老師了,老師不要我了,他把我開除師門了。”
顧晟挑眉:“怎麽?”
展艾萍道:“他嫌我丢人現眼呗,跟一個野男人跑了,更是跑去一個鄉鎮醫院當副院長,我老師丢不起這個人。”
“嗯?”他就是那個野男人?
“正好了,這老師咱也不要了。”
“嗯。”展艾萍笑着點點頭:“也正好了,我給你新找了個岳父。”
顧晟挑眉疑惑道:“新岳父?”
“沒錯,你不僅多了個新岳父,你還多了個新丈母娘,怕了嗎?”展艾萍微微一笑道:“現在孫老師是我幹爸,師母是我幹媽。”
“是嗎?”顧晟笑了:“那我就多個岳父岳母。”
展艾萍挺起胸膛,更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顧同志,你以後記得小心點,我現在有娘家人撐腰了,你少欺負我。”
顧晟無奈:“我哪敢欺負你啊,你不騎在我頭上我就謝天謝地了。”
展艾萍哼了一聲:“我老師可跟展博不一樣,你可不是他的好女婿,你是拐了他女兒的野男人,以後等着被你老丈人磋磨吧。”
顧晟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媳婦兒你要疼我。”
展艾萍實在忍不住笑了,她把兩個孩子抱開,自己擠進顧晟的懷裏,開心地抱着他:“顧晟,我今天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恭喜你了。”顧晟笑着低頭吻她。
孫教授挂了電話之後,他十分高興,簡直高興地合不攏嘴,妻子齊淑婉回來,把菜放下,問他:“你給萍萍打電話了?你們師生和好了?”
“早就讓你聯系她,你偏偏還倔強,聽說她生了雙胞胎,我說給萍萍寄點‘的确良’去,你還要硬塞那麽多書,你那些破書有什麽用,她在那邊,買不到的确良,我給她寄點東西,關你屁事……”齊淑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
孫教授擺擺手:“是萍萍給我打電話了,我跟她師生關系沒了,我不要這個學生了。”
齊淑婉道:“你說什麽混賬話呢,她不是你天天惦着的學生,要不是我從別人那聽說她生龍鳳胎了,想着那邊條件艱苦,給她寄點東西過去,你還——”
孫教授打斷她:“雖然我不要這個學生了,但我多了個女兒。”
“以後萍萍就是我們的幹女兒。”
齊淑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真的呀?”
“喏,你高興了吧,你不僅多了個女兒,你還有個女婿,還有外孫子和外孫女。”
齊淑婉道:“你不早點說,我這東西都給寄少了,你給我女兒打電話的時候都不叫我。”
孫教授笑道:“誰讓你不在,是她打電話給我,又不是我打電話給她。”
“你別着急了,她之後會寄信過來,讓你見見她穿裙子的模樣,還有兩個小外孫,還有那個臭男人。”
“什麽臭男人,那得是……女婿了。”之前夫妻倆膝下無兒無女,這會兒多了個女兒,齊淑婉心裏百感交集,恨不得馬上見見她的女兒,“你說萍萍怎麽嫁那麽遠。”
孫教授道:“就是。”
展艾萍準備給自己做幾身衣裙,早點拍好照片,給幹爸幹媽他們送過去,讓他瞧瞧自己目前的情況,也順便展示一下自己的縫紉手藝。
那藍白的碎花布料實際上還挺好看的,就是太花了點,若是整個做成連衣裙,簡直了,展艾萍搖頭笑了笑,她打算做成半身裙,這樣就好看了,上面穿一件白襯衫,下面是藍白花布裙,看起來文雅又漂亮。
黃色的純色布倒是可以做成連衣裙,幸好這白布多,展艾萍還想着給顧晟也做一套衣褲,雖然他沒什麽機會穿,平日裏要穿軍裝。
在自己家裏,展艾萍換上了新的裙子,雪白的襯衫,不透,布料清清涼涼的,說不上舒适,卻有種飄逸垂墜感,底下是藍白碎花布半身裙,她照了照鏡子,自我感覺還不錯。
顧晟一回來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我媳婦兒可真漂亮,再多做幾套裙子呗,也甭給我做衣裳了,布料都省給你,哪怕不穿出去,在家裏穿給我看。”
展艾萍瞪了他一眼:“你想得到美。”
“還是你們女人做裙子方便,這麽快就做好了,我媳婦兒現在也成個手藝好的裁縫。”顧晟繞着她轉圈:“虧了,還真是虧大了,我媳婦兒十五六歲的時候怎麽就不穿裙子呢?那會兒還能穿旗袍,還沒見過你穿旗袍的樣子。”
“滬城會做旗袍的裁縫師父多吧,給你做幾身,就像那以前雪花膏上印着的女人一樣。”
展艾萍失笑:“你看看你,小聲點,別亂說。”
“好,我不說。”顧晟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仔仔細細看她,展艾萍都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頭看了看腳尖。
“都是老夫老妻了,你還看。”
顧晟笑道:“我媳婦兒漂亮,還不準人多看看了?”
“真有那麽好看嗎?以前也做過幾套裙子。”
“這不是布料不一樣嗎?”顧晟點點頭:“新鮮點的,好看。”
展艾萍被他說得心花怒放:“那你就繼續說,你這張嘴生得好,繼續誇。”
“說